姐姐大婚之日逃婚，我被迫穿上嫁衣，代嫁青梅竹馬的裴衍禎。紅燭之下，
我們是相敬如賓的陌生人；歲月流轉(zhuǎn)，卻在點(diǎn)滴溫情中互許真心。原來最美好的愛情，
不在轟轟烈烈，而在晨昏相伴的瑣碎里。1紅蓋頭下的世界，只有一片灼目的紅。
我端坐在花轎里，聽著外面喧天的鑼鼓聲，只覺得這一切荒唐得像場戲。而我，秦嫣嫣，
皇后所出的嫡公主，竟成了這戲中最可笑的主角。“公主，您且忍忍，就快到了。
”貼身宮女秀珠的聲音隔著轎簾傳來，帶著幾分小心翼翼。我攥緊了手中的蘋果，
指甲幾乎要掐進(jìn)果肉里。今日本該是姐姐秦婉婉的大婚之日。她與丞相之子裴衍禎的婚事，
是父皇親自下旨賜婚，京城無人不知?？烧l能想到，就在迎親隊(duì)伍抵達(dá)宮門的前一刻。
姐姐留書一封，與她真心所愛的侍衛(wèi)遠(yuǎn)走高飛。混亂之中，我被推上了這頂花轎?！版替蹋?/p>
唯有你能救這場局面了?！蹦负蟠掖覟槲掖魃哮P冠時的話猶在耳邊：“丞相權(quán)傾朝野，
若因此事與皇家生隙，后果不堪設(shè)想。你與衍禎自幼相識，總好過完全陌生的人。”是啊，
自幼相識。我與裴衍禎，確實(shí)算得上青梅竹馬。他是丞相獨(dú)子，常隨父入宮。
兒時一起在御花園撲蝶，一起在太學(xué)聽講，一起偷嘗御膳房的糕點(diǎn)?？赡嵌际呛⑼瘯r的情誼，
何曾有過半分男女之情？花轎猛地一頓，停了下來。
外面響起喜婆高亢的喊聲：“新郎官踢轎門——”我的心隨之揪緊。
轎門被不輕不重地踢了三下，震得我微微晃動。轎簾被掀開，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伸了進(jìn)來。
那是裴衍禎的手，我認(rèn)得他虎口處那道淺疤。是十歲那年為我摘風(fēng)箏時從樹上摔下留下的。
遲疑片刻，我將手遞了過去。他的掌心溫?zé)幔瑓s握得有些僵硬，不像迎親，倒像執(zhí)劍。
跨火盆，踏馬鞍，一切禮儀按部就班。我像個提線木偶，任由喜婆攙著完成各項(xiàng)儀式。
蓋頭遮擋了視線，我只能看見裴衍禎緋紅的袍角和黑色的官靴。拜堂之時，
我聽到周圍賓客的竊竊私語?！安皇钦f娶婉婉公主嗎？怎么換了人？
”“聽說逃婚了...”“可憐衍禎公子，
娶了個替嫁的...”每一句都像針一樣扎在我心上。我知道，從今日起，我不只是秦嫣嫣，
更是那個被姐姐逃婚后推出來頂替的公主。禮成后，我被送入洞房。新房布置得極盡奢華，
大紅喜字貼滿窗欞。鴛鴦錦被鋪滿婚床，龍鳳喜燭燃得正旺。可這滿室喜慶，
卻暖不了我冰涼的心。秀珠為我卸下沉重的鳳冠，小聲安慰：“公主，衍禎公子是明理之人，
必不會為難您的?！蔽铱嘈?。正是因?yàn)樗骼?，才更令人難堪。這樁婚事于他而言，
何嘗不是一種折辱？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我聽著外面的喧鬧漸漸平息，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帶著淡淡酒氣的裴衍禎走了進(jìn)來。喜婆遞上秤桿，
說著吉祥話：“請新郎官掀蓋頭，稱心如意——”蓋頭被輕輕挑起，光線涌入，
我下意識地瞇了瞇眼。抬起頭，正對上裴衍禎的目光。他穿著大紅喜服，襯得面容越發(fā)清俊。
幾年不見，他已褪去少年青澀，眉眼間多了幾分朝堂歷練的沉穩(wěn)。此刻他看著我，
眼中有一閃而過的驚訝，隨即恢復(fù)平靜，深不見底。交杯合巹，結(jié)發(fā)同心，
所有儀式他都完成得一絲不茍，卻也疏離得如同執(zhí)行公務(wù)。待喜婆丫鬟退下，
新房內(nèi)只剩我們二人，空氣頓時凝滯。我攥著衣角，不知該如何開口。說“對不起，
我姐姐逃婚了”？還是說“以后請多指教”？最終，是他先打破了沉默?！奥猛緞陬D，
公主早些歇息吧?！彼穆曇羝届o無波，聽不出喜怒。我點(diǎn)點(diǎn)頭，看著他自行解下外袍，
整齊地疊放在屏風(fēng)上。然后從柜中另取一床錦被，鋪在窗邊的軟榻上。
“你...”我有些意外?！肮鹘鹬τ袢~，自然該睡床。”他背對著我，語氣淡然，
“臣睡榻即可。”那一刻，我心中五味雜陳。有慶幸，有失落，更有難以言喻的屈辱。
紅燭高燃，映得滿室喜慶的光，卻照不亮我們之間的隔閡。我躺在寬大的婚床上，
他臥在不遠(yuǎn)處的軟榻上。中間不過數(shù)步之遙，卻仿佛隔著一道無形的墻。夜深人靜，
我只能聽見自己不安的心跳，和他平穩(wěn)的呼吸聲。這一夜，紅帳喜燭，鴛鴦錦被，
我們卻和衣而眠，各自無眠。我知道，這場婚姻，從一開始就是個替嫁的局。而我和裴衍禎，
雖自幼相識，如今卻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2晨光透過雕花窗欞灑進(jìn)來時，我睜開眼，
有一瞬間的恍惚。陌生的床帳，陌生的房間，還有...睡在窗邊軟榻上的那個人。
裴衍禎已經(jīng)醒了，正靜靜望著窗外。晨光勾勒出他清俊的側(cè)臉，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見我醒來，他迅速收回目光，起身整理衣袍?！肮餍蚜恕！彼穆曇魩е科鸬奈?，
卻依然禮貌疏離。我點(diǎn)點(diǎn)頭，一時不知該說什么。秀珠帶著丫鬟進(jìn)來伺候洗漱，
他也避到外間，給我們留出空間。用早膳時，氣氛依舊尷尬。長長的梨花木餐桌，
我們各坐一端，默默吃著面前的清粥小菜。只有碗筷輕微的碰撞聲，和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
“今日我會去吏部述職，晚膳不必等我?！庇猛晟?，他起身告辭。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挺拔如竹，卻帶著顯而易見的疏遠(yuǎn)。既然已經(jīng)成了丞相府的少夫人，我決定做好分內(nèi)之事。
吩咐秀珠將帶來的嫁妝入庫后，我開始巡視府中各處。丞相府比宮中簡樸許多，
卻處處透著文人的雅致。回廊掛滿名家字畫，庭院假山錯落有致。
下人們對我這個突如其來的少夫人雖有些好奇，卻也恭敬有禮。午后，我來到書房。
這是裴衍禎平日讀書辦公的地方。四壁書架高聳，填滿了各類典籍。
書案上筆墨紙硯擺放整齊，一塵不染。我小心地整理著案上的文書，生怕弄亂了他的東西。
正當(dāng)我擦拭書架時，不小心碰落了一個木盒。盒蓋摔開，里面的東西散落一地。
我慌忙蹲下身收拾，卻發(fā)現(xiàn)那不是什么貴重物件，而是一些孩童的玩物：一個褪了色的毽子，
幾只干枯的竹蜻蜓，還有一幅稚嫩的畫作。畫上是兩個小孩在放風(fēng)箏，筆法拙劣，
卻透著天真。我拿起一只竹蜻蜓，忽然記起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年初夏，我才七歲，
裴衍禎九歲。他隨丞相入宮，我們在御花園玩耍。我吵著要樹上的蟬蛻，
他二話不說就爬上去取，結(jié)果不小心摔下來，手心被樹枝劃了一道口子。我嚇哭了，
他反而安慰我說“不疼”，還用草葉編了只蚱蜢逗我笑。后來我們一起做了這些竹蜻蜓，
在太學(xué)堂前的空地上比賽誰飛得高。他的那只總是飛得最遠(yuǎn)最高，
而我耍賴非要他讓我贏...“你在做什么？”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我一驚，
竹蜻蜓從手中滑落。裴衍禎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物件上，神色難辨。
“我、我只是在整理書房，不小心碰掉了這個盒子?！蔽一琶忉專?/p>
生怕他以為我故意窺探他的隱私。他緩步走來，蹲下身，小心地拾起那些小物件，
一一放回盒中。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什么珍寶。“這些...你還留著？”我忍不住問。
他蓋上盒蓋，語氣平淡：“家母生前喜歡替我收著兒時舊物，久而久之，也就留下來了。
”我這才想起，裴丞相的原配夫人，也就是裴衍禎的生母，早在多年前就病故了。
那時他還只是個少年。心中忽然泛起一絲酸澀。我與他，其實(shí)有著相似的寂寞。
他是早早失了母親，而我雖貴為公主，父皇母后卻更偏愛姐姐。兒時那些相伴的時光，
或許正是因?yàn)楸舜硕夹枰獋€玩伴吧?！皩Σ黄?，我不該動你的東西?！蔽业吐暤?。他搖搖頭，
將盒子放回原處：“無妨。公主若是無聊，可以到書房來看書。這里有些話本游記，
或許你會喜歡?！边@是他第一次主動向我示好，雖然語氣依然客氣。晚膳時分，
他意外地回來了。桌上擺了幾樣他愛吃的菜，是我特意向廚房打聽的。他用膳時動作優(yōu)雅，
食不言。我偷偷觀察他，發(fā)現(xiàn)他多吃了幾筷醋溜魚片，便默默記下。
“公主可還習(xí)慣府中生活？”他突然開口。我點(diǎn)點(diǎn)頭：“一切都好。今日我整理了小花園，
來年春天可以種些海棠。”“海棠很好?！彼D了頓，“公主小時候就喜歡海棠花。
”我驚訝地抬眼：“你記得？”他淡淡一笑：“公主八歲那年，
非要摘御花園最高的那枝海棠，結(jié)果摔下來哭了半天。最后還是折了那枝花給你，才哄好的。
”我臉一熱：“那么久的事，你怎么還記得...”“有些事，記得就是記得。
”他語氣輕淡，卻讓我心頭莫名一跳。用完膳，他照例要去書房處理公務(wù)。
我鬼使神差地開口：“我泡了安神茶，要不要...給你送一盞？”他腳步一頓，回頭看我。
燭光下，他的眼眸深邃如潭。“有勞公主?！弊罱K他輕輕點(diǎn)頭。那一刻，
我仿佛看到他一向清冷的眼中，有什么東西微微化開了。夜深了，我端茶來到書房外。
透過門縫，看見他正伏案疾書，側(cè)臉在燈下顯得格外專注。沒有打擾他，
我輕輕將茶盞放在門外小幾上?；胤康穆飞希姨ь^望見一彎新月掛在檐角，清輝灑滿庭院。
也許，這個突如其來的婚姻，未必全是冰冷和尷尬。至少今夜，我看到了一點(diǎn)點(diǎn)溫暖的微光。
而書房內(nèi)，裴衍禎端起那盞尚溫的茶，輕輕啜了一口。茶香清雅，恰似泡茶那人。
他望向窗外那輪新月，唇角不自覺地?fù)P起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3秋意漸濃，
丞相府的海棠謝了滿地的紅。一連幾日陰雨綿綿，我貪看院中殘菊，不小心染了風(fēng)寒。
起初只是輕微咳嗽，我沒放在心上，照常打理家務(wù)。誰知病情來勢洶洶，
不過兩日便發(fā)起高燒，躺在床上起不了身。迷迷糊糊中，感覺額上覆來一只冰涼的手，
很舒服?！霸趺礋眠@樣厲害？”是裴衍禎的聲音，帶著罕見的急切。我勉強(qiáng)睜眼，
看到他坐在床邊，眉頭緊鎖。窗外天已黑透，想來他是剛回府就來看我。
“沒事...”才開口就被一陣咳嗽打斷，喉間火燒般疼痛。
他立即轉(zhuǎn)身吩咐：“快去請?zhí)t(yī)！再打盆涼水來！”府中一陣忙亂。太醫(yī)診脈開方，
丫鬟煎藥送水。裴衍禎竟推了明日早朝，親自守在床邊。藥熬好后，他接過藥碗，
小心地吹涼，一勺勺喂到我唇邊。藥汁苦澀，我忍不住別開臉，他卻耐心勸著：“良藥苦口，
公主且忍一忍?！彼穆曇舯绕饺杖岷驮S多，眼神里的關(guān)切真實(shí)得讓我恍惚。
這真的是那個與我相敬如賓的裴衍禎嗎？夜深時，我燒得越發(fā)厲害，渾身發(fā)冷，
牙齒都在打顫。秀珠又添了一床被子，我還是冷得縮成一團(tuán)。“冷...”我無意識地喃喃，
意識模糊中，仿佛回到兒時在宮里生病的時候，也是這般無助。忽然，
一個溫暖的懷抱輕輕擁住了我。我本能地靠向那熱源，將冰涼的手腳都貼過去。是裴衍禎。
他竟和衣躺到床上，將我連人帶被擁入懷中?！斑€冷嗎？”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低沉而溫柔。我在他懷里搖頭，貪戀地汲取著那份溫暖。他的心跳平穩(wěn)有力，隔著衣料傳來，
奇異地安撫了我不安的情緒。這一夜，他始終保持著這個姿勢，不曾挪動。偶爾我咳嗽，
他便輕輕拍我的背；我踢被子，他細(xì)心為我掖好被角。多年來，
這是我第一次在病中有人如此守護(hù)。母后雖疼我，但宮規(guī)森嚴(yán)，從未這般親密陪伴。
而裴衍禎的懷抱，比想象中更加溫暖可靠。次日清晨，燒退了大半。我醒來時，
發(fā)現(xiàn)他還保持著環(huán)抱我的姿勢，閉目淺眠。晨光微熹中，他的睡顏少了幾分平日的清冷，
睫毛長而密，鼻梁高挺，唇色因熬夜略顯蒼白。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眼底有著淡淡的青黑。
許是察覺到我的目光，他倏然睜眼。四目相對，我們都有一瞬間的怔忡。他迅速松開我，
起身整理微皺的衣袍，又恢復(fù)了往常的克制：“公主可好些了？我讓廚房備了清粥。
”我點(diǎn)點(diǎn)頭，臉上發(fā)熱：“昨夜...多謝你。”“分內(nèi)之事。”他語氣平淡，
耳根卻微微泛紅。早膳后，他破天荒沒有去書房，而是在床邊陪著我。他取來幾卷游記，
挑些有趣的地方念給我聽。他的聲音清朗悅耳，講到山川風(fēng)物時，眼中會有少見的光彩。
我這才知道，他年輕時曾游歷大江南北，見識廣博?！暗饶悴『昧?，
可以帶你去京郊的楓葉嶺，這個時節(jié)正是最美的時候?！彼鋈徽f道。
我驚喜地抬眼：“真的？”他微微一笑：“自然。小時候答應(yīng)過要帶你去看遍名山大川，
雖然遲了這些年，承諾還作數(shù)?！蔽业男暮鋈蝗彳浧饋?。原來那些兒時的約定，他都還記得。
午后，我小睡醒來，發(fā)現(xiàn)他靠在床邊椅上淺眠，手中還握著書卷。陽光透過窗欞，
在他身上鍍了一層金邊。我悄悄起身，取過薄毯想為他蓋上，卻不料驚醒了他。
“怎么起來了？”他立即伸手探我額頭，“還好，燒退了?！薄拔覜]事了。
”我將薄毯遞給他，“你去歇息吧，守了我一夜，定是累了?！彼舆^毯子，
目光柔和：“無妨。倒是你，再躺會兒。”我們一時無話，空氣中卻不再是從前的尷尬，
而是某種微妙的暖意流動。窗外，雨不知何時停了，一縷陽光破云而出，照亮了房間。
裴衍禎忽然開口：“你小時候生病時，總吵著要吃冰糖葫蘆。”我怔?。骸澳阍趺粗溃?/p>
”“有一次隨父親入宮，聽見你在哭鬧。”他眼中泛起笑意，
“后來我偷偷托人買了一串送進(jìn)去，還被父親訓(xùn)斥了一頓?！庇洃浀拈l門忽然打開。是的，
有那么一串冰糖葫蘆，用油紙包著，悄悄遞到我手中。我一直以為是哪個好心的宮女，
從未想過是他。“原來是你...”我喃喃道，心中涌起難言的悸動。
他輕輕搖頭：“孩童時的傻事罷了?！钡抑溃遣皇巧凳?。是一個少年最純粹的心意，
是一個男子不曾言說的溫柔。夕陽西下時，我已經(jīng)能下床走動。裴衍禎扶我到窗邊看晚霞，
天際鋪滿絢爛的橙紅?！懊魈鞈?yīng)該是個晴天?！彼p聲道。我望著天邊云彩，
忽然覺得這場病生得值得。因?yàn)樗屛铱吹搅伺嵫艿澅渫獗硐碌臏嘏?/p>
也讓我們之間那堵無形的墻，悄然裂開了一道縫隙。而那道縫隙里，照進(jìn)了相識多年來，
第一縷真正屬于夫妻的光。4病愈后的日子，仿佛鍍上了一層暖光。裴衍禎待我明顯不同了。
早膳時會主動為我布菜，下朝歸來常帶些街市的小點(diǎn)心，甚至偶爾會在書房教我臨帖習(xí)字。
雖然依舊守禮，但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眼眸里，終于有了可見的溫度。這日清晨，
他用完早膳并未立即離去，而是沉吟片刻道：“明日我休沐，公主可愿同往楓葉嶺？
眼下正是紅葉最好的時節(jié)?！蔽殷@喜地抬頭，正對上他含笑的眼眸。
陽光透過窗格落在他肩頭，將那身朝服染得溫暖?！白匀辉敢??！蔽覊合滦念^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