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舊屋與手繪板搬進松蔭里2棟401時，我抱著半人高的畫筒，
在斑駁的墻面前站了足足三分鐘。這是棟建成**十年的老樓，墻皮大片剝落，
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磚，樓梯扶手裹著層黏膩的包漿，踩上去每一步都伴著“吱呀”的呻吟，
像老人喘不過氣的咳嗽。唯一的好處是地段——市中心老城區(qū)，步行十分鐘到公司，
月租三千五，還帶個朝南的小陽臺，對剛辭職做自由插畫師的我來說，
簡直是撞破頭才搶到的福利。房東是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鑰匙遞過來時，
指腹在我手背上蹭過，涼得像塊冰?！扒白饪鸵彩莻€姑娘，跟你一樣搞畫畫的，
”她眼神往屋里瞟了瞟，聲音壓得低低的，“東西沒帶全，有個手繪板落這兒了，
你要是不嫌棄，就先用著，嫌棄就放陽臺角落，別扔?！蔽翼樦哪抗饪慈?，
客廳靠窗的書桌前，果然擺著個銀色的手繪板。不是最新款，邊緣磕出了幾道印子，
連接線纏著圈透明膠帶，板面上還留著淡淡的鉛筆印，像誰沒擦干凈的淚痕?！八四?？
”我隨口問。老太太嘴唇動了動，沒說話，轉(zhuǎn)身往樓下走，
走到樓梯口才回頭補了句：“走得急，沒留聯(lián)系方式?！憋L從樓道窗戶灌進來，
吹得她的衣角飄起來，像片要掉的枯葉。那天收拾到傍晚，天陰得厲害，
鉛灰色的云壓在樓頂，連帶著屋里的光線也暗沉沉的。我把畫筒里的原稿攤在沙發(fā)上，
剛要去拿自己的手繪板，目光又落在了那臺舊板上。鬼使神差地，我把它接在了電腦上。
屏幕亮起來，自動彈出了繪畫軟件，頁面停留在一幅沒畫完的插畫上。畫的是松蔭里的巷子，
青石板路濕漉漉的，墻根長著苔蘚，巷口的老槐樹下站著個穿米白色連衣裙的女孩，
背對著鏡頭，頭發(fā)很長，垂到腰際。筆觸細膩，連磚縫里的草都畫得根根分明，可不知怎么，
那筆觸里裹著股說不出的沉郁，像蒙了層化不開的霧。軟件里還存著個文件夾，名叫“骨”。
我點開，里面全是女孩的畫像，不同角度，不同姿勢，有的在書桌前畫畫，有的在陽臺澆花，
有的站在401的窗邊，望著樓下的巷子。最后一張畫是黑屏，
只有右下角用白色顏料寫了行小字，歪歪扭扭的，像手抖著寫的：“還差最后一筆，
等我回來?！睕]有日期，也沒有署名。我盯著屏幕，后頸突然冒起一陣涼意。
窗外的風裹著雨點砸在玻璃上，“啪嗒啪嗒”的，像有人在敲窗戶。
客廳里的掛鐘“滴答”響著，那臺舊手繪板的板面，不知何時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白霜，
摸上去涼得刺骨。當晚我就做了夢。夢里我站在401的客廳里，那臺舊手繪板亮著，
屏幕上是那幅沒畫完的巷子畫。一個穿米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坐在書桌前，背對著我，
手里的壓感筆在板面上飛快地動著。我想走過去叫她，腳卻像被釘在地上，
只能看著她的頭發(fā)隨著動作輕輕晃。就在這時，女孩突然停了筆，
慢慢轉(zhuǎn)過頭——她的臉被頭發(fā)擋得嚴嚴實實，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發(fā)絲。
我聽見她輕輕說：“你看到我的畫了嗎？”我猛地驚醒，冷汗把睡衣浸得透濕。
窗外的雨還在下，客廳里靜悄悄的，只有掛鐘的聲音。我摸過手機看時間，凌晨兩點四十分。
就在這時，一陣極輕的“沙沙”聲，從書桌方向傳了過來。像畫筆在紙上摩擦的聲音，很慢，
很輕，一下一下，撓在心上。我屏住呼吸，豎起耳朵聽，那聲音又沒了。“肯定是幻聽。
”我拍了拍胸口，把被子裹得更緊?？蓜傞]上眼睛，那“沙沙”聲又響了，這次更清晰，
還伴著壓感筆點擊手繪板的“嗒”聲。我猛地坐起來，抓起床頭的臺燈，
哆哆嗦嗦地走到臥室門口。客廳里一片漆黑，只有電腦屏幕亮著點微弱的光，
那臺舊手繪板就映在光里，板面空著，壓感筆躺在旁邊，一動不動?！罢l？
”我壯著膽子喊了一聲，聲音在空蕩的房間里打了個轉(zhuǎn)，又彈了回來。沒有回應。
我走過去按亮客廳的燈，暖黃色的光掃過房間，書桌、沙發(fā)、陽臺，一切都和睡前一樣。
我盯著手繪板，伸手碰了碰壓感筆——筆桿是涼的，沒有一點溫度，就像剛從冰水里撈出來。
難道真的是太累了？我皺著眉，坐回電腦前，點開了那個“骨”文件夾。
最后那張黑屏的畫還在，右下角的小字也在?？僧斘野咽髽艘七^去時，屏幕突然閃了一下，
小字后面多了一行淡紅色的痕跡，像沒干的血：“幫我畫完?！蔽覈樀檬忠欢叮?/p>
鼠標掉在地上。再抬頭看時，屏幕又恢復了原樣，那行淡紅色的痕跡不見了，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我的錯覺。但我清楚地記得，那行字的筆跡，和之前的小字一模一樣。
第二天一早，我沒敢碰那臺手繪板，抱著自己的舊板坐在陽臺畫畫。
畫的是客戶要的童話插畫，小兔子抱著胡蘿卜，可筆鋒總控制不住地往下沉，
畫出來的兔子眼睛，竟帶著點說不出的幽怨。中午時，閨蜜喬喬來了。她是做新媒體編輯的，
抱著個大紙袋，一進門就嚷嚷：“我給你帶了螺螄粉，還有剛上映的恐怖電影碟片，
晚上陪你住！”她看到書桌上的舊手繪板，挑了挑眉：“這誰的？你還撿二手貨啊？
”“前租客的，房東讓我先放著。”我把昨晚的事跟她說了，沒敢提屏幕上的字，
怕她笑我膽小。喬喬嚼著螺螄粉，滿不在乎地擺手：“老房子都這樣，風吹草動的，
你肯定是辭職壓力大，出現(xiàn)幻覺了。再說，這手繪板看著還能用，你試試唄，
省得你那舊板總卡筆?！奔懿蛔∷齽?，也實在是我的舊板卡得厲害，
下午我還是試了那臺舊手繪板。奇怪的是，用起來竟格外順手，壓感流暢，
連我一直畫不好的發(fā)絲，都能一筆勾得自然。我試著補畫巷子里的老槐樹，剛畫完一片葉子，
屏幕突然閃了一下——畫里的女孩，轉(zhuǎn)了個身。不是我畫的，是她自己轉(zhuǎn)的。
米白色的連衣裙飄起來，頭發(fā)依舊擋著臉，可我清楚地看到，她的手里，
攥著一支紅色的壓感筆，筆桿上，纏著圈和手繪板連接線一樣的透明膠帶。
我嚇得立刻關掉了軟件，心臟狂跳。喬喬湊過來，看到我慘白的臉，
才正經(jīng)起來：“真出事了？”我把屏幕打開，重新點開那幅畫——女孩還是背對著，
手里什么都沒有，剛才的一切，又消失了?！拔也还埽眴虇汤业氖?，眼神嚴肅，
“這房子不對勁，你得問問房東，前租客到底怎么回事。”第二章 消失的蘇禾第二天，
我找到了房東老太太的家。是松蔭里另一棟樓的一樓，院子里種著棵石榴樹，
結(jié)著青綠色的小果子。老太太給我倒了杯茶，茶葉沉在杯底，半天沒泡開。
“你想問蘇禾的事吧？”她先開了口，手指摩挲著杯沿，“那姑娘，命苦?！碧K禾，
就是前租客的名字。老太太說，蘇禾租401的時候，才23歲，剛從美術學院畢業(yè)，
在一家設計公司做插畫師。每天早出晚歸，周末就關在屋里畫畫，
院子里的人總看見她抱著畫筒進出，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很文靜?！叭ツ昵锾?，
她突然就不上班了，”老太太嘆了口氣，“天天關著門，我去收房租，敲了半天門都沒人應，
以為她跑了，用備用鑰匙打開門，屋里空蕩蕩的，就剩那臺手繪板，還有書桌上攤著的畫紙。
”“跑了？”我追問，“她沒說要退租嗎？”“沒?！崩咸珦u頭，“我報了警，
警察來查了，說她半個月前就失蹤了，最后一次出現(xiàn)是在公司樓下。
監(jiān)控拍到她抱著畫筒進了電梯，之后就沒再出來過。公司說她那天請假了，沒人見過她。
”我的心沉了沉：“那她的畫呢？警察沒拿走嗎？”“拿走了一些，說是證物。
”老太太的聲音低了下去，“但我后來去收拾屋子，在陽臺的舊箱子里，找到了一本日記，
沒敢給警察，想著要是她回來了，還能還給她?！彼龔某閷侠锬贸鲆槐舅{色封面的日記，
邊角卷翹，封面畫著朵小小的雛菊。我接過來，指尖碰到封面，一陣涼意順著指尖往上爬。
翻開日記，里面是蘇禾的字跡，娟秀又有力，
記滿了她的生活和工作：“2022年9月12日，今天入職啦！公司的姐姐們都很好，
尤其是林薇，她夸我的畫有靈氣，還幫我?guī)Я丝Х?。”?022年10月8日，
接了個大項目，是個繪本，主題是‘家’。我想畫松蔭里的巷子，畫院子里的石榴樹，
畫401的陽臺。”“2022年11月5日，林薇說我的繪本初稿很好，
要幫我拿去給總監(jiān)看?？晌业攘巳?，她都沒給我消息，問她，她說總監(jiān)還沒看。
”“2022年11月20日，我在林薇的電腦里看到了我的繪本，署名是她的名字！
她還改了結(jié)尾，把我畫的‘回家的女孩’，改成了‘離開的女孩’。我跟她吵了，
她說她只是‘借鑒’，說我太年輕，不懂職場規(guī)則。”“2022年12月3日，
明天就要交終稿了，林薇把我的畫稿鎖在了她的抽屜里，說除非我自愿放棄這個項目，
否則她就毀了我的畫。我該怎么辦？我真的很喜歡這個繪本……”日記寫到這里，就沒了。
最后一頁的字跡很潦草，墨水洇在紙頁上，像是混著眼淚。我捏著日記，手不停地發(fā)抖。
原來蘇禾不是跑了，她是遇到了職場霸凌，甚至可能……遭遇了不測。那臺手繪板上的畫，
那句“幫我畫完”，難道是她的怨念？她想讓我?guī)退瓿赡莻€繪本，幫她討回公道？
從老太太家出來，我去了蘇禾之前的公司——位于市中心的一棟寫字樓，
名字叫“創(chuàng)美設計”。前臺聽說我找林薇，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說林薇現(xiàn)在是設計部的主管，
正在開會。等了半個多小時，林薇出來了。她穿著一身干練的白色西裝，妝容精致，
手里拿著個名牌包，走路時高跟鞋踩在地上，發(fā)出“噔噔”的響?？吹轿遥?/p>
她皺了皺眉：“你是？”“我是蘇禾的朋友，”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
“我想問問她的事?！绷洲钡哪樕查g變了，眼神閃爍了一下，拉著我走到樓梯間：“蘇禾？
我跟她不熟，她早就辭職了，我怎么會知道她的事?！薄安皇?？”我拿出日記，
翻到11月5日那頁，“她日記里說，你幫她拿畫稿給總監(jiān)，還說你‘借鑒’了她的繪本。
”林薇的臉白了，伸手想搶日記，被我躲開。“你別胡說！”她的聲音壓低了，帶著點慌，
“那是她自己能力不夠，主動放棄的項目！我警告你，別來這兒鬧事，不然我叫保安了！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走，高跟鞋的聲音跑得飛快，像是在逃避什么。我站在樓梯間，
心里更確定了——蘇禾的失蹤，和林薇脫不了關系?；氐?01，我打開電腦，
重新點開那個“骨”文件夾。這次，我仔細看了每一幅畫，發(fā)現(xiàn)畫里的女孩，雖然都擋著臉，
但背景里總有一些細節(jié)：9月的石榴樹、10月的桂花、11月的落葉，還有12月的雪。
最后那幅沒畫完的巷子畫，背景里的老槐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