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從跟喬融一起沖進大雨開始。我擁有了越來越多的人生初體驗。
第一次吃爸媽口中垃圾食品。第一次蹲在學校小花園的樹蔭下吃冰激凌。
第一次借著生病的名義去天臺看日落。以及，第一次在周末跟爸媽撒謊去補習班，
但其實和喬融去了游樂園?！柑碳だ?！」從過山車上下來，喬融激動地原地蹦來蹦去。
我撫了撫在腎上腺影響下依舊跳得很快的心臟，確實很刺激。不只過山車，
喬融興高采烈拉著我，依次體驗了游樂園中所有足夠讓人腎上腺飆升的項目。跳樓機，
大轉盤，海盜船，大擺錘。還有一座建在游樂園最中心，高度足有百米的蹦極臺。
喬融排在我前面。臨跳前，她拍拍我肩膀，又鼓了鼓自己手臂上根本不存在的肌肉。
「我先走一步，你不許臨陣脫逃！」我點頭鄭重向她保證。在這個場合下，
我這副樣子可能顯得有些可笑。但喬融這次并沒有笑出來，她只是捏了捏我的臉頰，
輕聲說了句：「怎么總是這副老學究樣子啊，笑一笑呀！」可說實話，
經(jīng)過爸媽這么多年來的規(guī)訓和打壓，我早就不知道該怎么發(fā)自內心的笑了。在爸媽看來，
喜怒哀樂只是達成某種目的所需的手段而已?！钢挥袥]用的人，才會喜怒形于色?！?/p>
「許沉渺，你是個懂事的孩子，肯定不想成為一個能被別人輕松看透的廢物，對吧？」
「別讓我們覺得，這么多年費心勞力培養(yǎng)你只是無用功。」眼前忽然有只手揮來揮去。
我回過神來，看到喬融透露出擔心的雙眼?！感〈题銢]事吧？」從那個雨夜開始，
只要是我們兩個單獨相處時，喬融就會這樣叫我。我搖搖頭，
不熟練地牽起個僵硬又難看的笑，告訴她我很好。輪到我上蹦極臺。站在邊緣，
我低頭向下看去，只勉強能看到一個大概率是喬融的小黑點在蹦來跳去。「準備好了嗎？」
我聽到工作人員這么問道。深吸一口氣，我閉上眼點了點頭：「準備好了。」下一秒。
我被一股大力重重推了出去，自由墜落的失重感瞬間來襲，有一瞬間，我?guī)缀鯚o法呼吸，
更遑論像喬融那樣大喊。墜落，彈起，再次墜落。壓抑在心底十幾年的情緒，
終于通過重重艱難險阻，找到了突破口。我盡情地吶喊著、發(fā)泄著。
等雙腳重新站到地面的瞬間，喬融猛地撲過來抱住我，她帶著哭腔，而我耳邊一遍遍重復。
「哭吧小刺猬，好好哭一次吧。」我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彼時的我早已經(jīng)淚流滿面。
08.那天從游樂場出來時，天色已經(jīng)擦黑。喬融不容拒絕的將我?guī)チ怂謰岄_的大排檔。
夫妻倆一個負責前廳，一個負責廚房。我們到時大排檔已經(jīng)在陸陸續(xù)續(xù)上客，但即便如此，
喬母還是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喬融，將新來的客人交給服務生后，就眉開眼笑來招呼我們了。
好在現(xiàn)在還不到高峰期，喬母沒怎么猶豫，直接就要安排我們去一張剛空出來的桌子。
喬融親昵的摟住喬母的胳膊，向她介紹我：「媽，
這就是我之前跟你們提過好多次的小刺猬同學。」只怕喬母會覺得我不夠懂事沒家教。
我忙恭恭敬敬向對方問好?！赴⒁毯茫医性S沉渺，是喬融的同桌，
您叫我小許或者沉渺都行！」喬母慈愛地看看我，明明剛剛還是一副雷厲風行的模樣，
此時卻格外溫和。緊接著，她睨了喬融一眼?！甘裁葱〈题颊f你多少回了，
讓你別隨隨便便給同學亂起外號，就是不聽！」喬母嘴上說著嗔怪的話，
眼中確實在明顯不過的疼愛。這樣的母親形象，對于我而言實在太陌生了。喬母特別熱情，
一個勁兒問我喜歡吃什么有沒有什么忌口，眼見我張口結舌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喬融立馬就連催帶攆的把人趕走了。「誒呀我們自己點就好了，又有客人來了，
你趕快去招呼客人吧！」喬母含著笑，縱容地瞪了眼喬融。「在哪兒都沒大沒?。 ?/p>
喬融又一頓搖頭加擺手，喬母無奈只能離開。她一走，
喬融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露出羞窘的表情：「誒呀，我媽就是這樣，你別介意?。 刮覔u搖頭，
眼中溢出些掩飾不住也不愿掩飾的羨慕?！竼倘?，你媽媽真好?！?/p>
喬融笑瞇瞇的擺擺手：「還好啦~嘿嘿~」哪怕來之前就已經(jīng)猜到，
能養(yǎng)出喬融這么活潑開朗的女兒，她父母一定很好很開明?？芍钡接H眼見到他們我才明白，
他們遠比我想象中更好。喬融會事無巨細的主動告訴他們自己的事情，
他們也從不會否定打壓喬融，無論她說得那些事情他們理不理解，都會聽得津津有味，
還會時不時發(fā)出在我看來特別可愛的贊嘆。有那么一瞬間，我甚至能明顯感覺到，
自己在真切的嫉妒著喬融。記得喬融曾告訴過我：「我出生那天，剛好立春，
我媽希望我能像春天的太陽一樣能融化萬物，就給我起了這么一個名字?！?/p>
雖然喬融說的時候語氣有點嫌棄，但眼中那顯而易見的開心卻騙不了人。我忍不住想到，
如果人真的有下輩子。那我希望下輩子的我，可以有幸擁有這樣一對父母。
09.在書房跪了一整夜。第二天出門時，我還昏昏沉沉一瘸一拐的。
為了能讓我更深刻認識到并記住自己的錯誤。爸媽只會讓我直接跪在地板上。
好在無論春夏秋冬，校服都是一套運動服，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膝蓋上的淤青。
踉蹌著抵達學校。才進教室，就聽到喬融發(fā)出的驚呼。她憂心忡忡跑到我身邊，
一把扶住我連珠炮似的問了起來：「你怎么了？受傷了還是生病了？怎么臉色也這么難看？」
相較于喬融的關心，班里絕大多數(shù)同學對我依舊秉持避之不及的態(tài)度。
甚至有人在看到我此時的模樣時，露出個明顯幸災樂禍的表情。
我對其他人的態(tài)度也跟往常一樣視若無睹。只搭著喬融的胳膊，
忍著膝蓋處傳來的密密麻麻的痛，艱難挪到了座位上?！傅降自趺椿厥掳?？」喬融擰著眉心，
繼續(xù)追問。擦掉額頭上滲出的冷汗，我沒說話，轉而把昨晚的經(jīng)歷，
以及爸媽的威脅編輯成消息發(fā)給了喬融?？赐晡⑿?，喬融倏地瞪大了眼「騰」一下站起來，
她難以置信地看向我，胸口劇烈地上下起伏著，明顯被氣壞了。我又給她發(fā)了個「別生氣」
的表情包，輕輕拽了下她的手指，示意她現(xiàn)坐下來。察覺大四周同學驚詫的眼神，
喬融憋著氣坐了下來?！杆麄円恢边@么對你？？？」她盡量壓低聲音問道。我沉默片刻，
才緩緩點了點頭。「怎么會有這種父母！」喬融看上去要氣炸了，
但依舊保持著只有我倆能聽到音量：「你是他們親生女兒嗎？他們這種人怎么配為人父母?。?/p>
大爺?shù)?！」這是自從我倆認識后，我第一次聽到喬融說臟話。剛想在安慰她幾句，
上課鈴不合時宜地響起，老師的身影也隨之出現(xiàn)在了教室門口。上午最后一堂課結束。
下課后，有同學來問喬融題，之前也是這樣，她也總會熱心地幫所有人解惑。但今天，
她雙手合十說著「抱歉」拒絕了所有人的提問。等人群散去，喬融立刻拉著我去食堂，
打算邊吃邊「審」我。端著餐盤在食堂坐下，喬融立刻擺開架勢，嚴肅又嚴厲的盯住我。
「到底怎么回事，你立刻說清楚?！箤ι纤囊暰€，我猶豫幾秒，
遲疑地問了句：「你還記得，你剛轉學來那天，班里其它同學跟你說過的那些事嗎？」
喬融皺著眉點點頭，不等她再問我就主動說道?！肝野謰寣ξ业目刂朴軓?，
他們要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女兒，而是一個百分百聽他們話對他們無底線服從的提線木偶，
只要有哪方面讓他們覺得我脫離掌控了，就算只是吃飯的時候多吃了一口，
也會被喊去跪書房?！乖诖酥埃抑桓f過爸媽管我管的嚴，卻從沒說過到底有多嚴。
今天這么一說。喬融直接炸了，氣都不喘的罵了足足十分鐘，才憤憤要了一勺米飯進嘴，
狠狠嚼了起來。看她這個樣子，我忍了又忍才沒笑出來，繼續(xù)說了下去。
「之前被他們找麻煩的那幾個同學，也壓根兒不是認為對方把我怎么著了，
只是認為對方的身份條件不符合他們的給我規(guī)定的擇友標準。」喬融一個白眼翻上天花板。
「真他大爺?shù)姆??！惯@次，我實在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喬融瞪眼：「笑屁笑，嚴肅點！
」真不是我想笑，實在是說臟話的喬融過于可愛了。10.「放心，沒事的?！箶咳バσ?，
我安慰了喬融一句。不過為了以防萬一，
我還是把爸媽放話要來學校找喬融麻煩的事情又重強調了一邊。
喬融卻只是擺擺手：「那他們算是踢到鐵板了，就我現(xiàn)在這個成績，校長就是再腦子進水，
也不可能真把我怎么著的?！惯@么一說我才想起來，前兩天學校全省摸底考試中。
喬融以724的總成績，不容置疑地成為了全省第一。
我們的學校雖然已經(jīng)是當了很多年市重點，可就因為此前只出過寥寥幾個省狀元，
一直被其它學校戲稱為千年老二。這次喬融的一舉奪魁。換個不恰當?shù)谋扔鳎?/p>
都可以算是讓我們學校徹底翻身農(nóng)奴把歌唱了。只要能繼續(xù)保持這個成績，
高考拿到狀元基本板上釘釘。這種時候找喬融麻煩，的確是個不那么明智的選擇。
但爸媽的為人我再清楚不過，他們一向自視甚高，從不把任何比條件比他們差的人放在眼里。
別說省狀元，恐怕就算喬融的成績能排到全國第一，在他們看來也無足輕重。不過，
想到爸媽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尿性，我還是提醒道?！高€有叔叔阿姨那邊，
他們歷來喜歡雙管齊下。」誰料喬融非但沒有這個提醒緊張，反而還隱隱露出些躍躍欲試。
「真的嗎？那他們大概會什么時候動手？我好到時候請假去現(xiàn)場觀摩一下?！刮遥?？？？
喬融拍拍我肩膀，大喇喇道：「別看我爸媽平時好像挺好說話，但他倆啊……」她沒有說完，
只一副「等著看好戲吧」的表情。雖然不理解，但既然喬融這么說了，那就肯定有她的理由。
同時，我也將我早就想好的打算，趁著這個機會跟她和盤托出?！高@么說，
你是打算拿你的驗傷報告做要挾，跟他們徹底斷絕關系，如果他們不同意，
你就直接去法院起訴他們虐待？」我點點頭：「我爸媽非常要面子，
應該到不了去法院那一步?！刮姨私馑麄兞?。這么多年來，無論他們在家怎么對我。
只要出了那扇門，他們就是外人眼中開明有和善的父母，
還一直不遺余力向外界傳遞著我們全家多相親相愛的信號。好以此作為「賣點」，
只等我到法定結婚年齡后，就一舉把我賣個好價錢。
我曾經(jīng)雖然對他們的這個行為內心感到十分抗拒，但卻一直沒有敢于反抗他們的勇氣和決心。
直到我的生命中出現(xiàn)了喬融。她讓我認識到，無論是什么樣的人，
都該擁有自主選擇未來想過什么樣生活的權利。她像一只小小蝴蝶。
只輕輕扇動了下她那輕盈又瑰麗的翅膀，就帶起足以掀翻我整個命運的颶風。
11.一如我預料的那樣。當天下午，爸媽就氣勢洶洶找來學校興師問罪了。
他們也果然還和之前一樣，以為只要親自出馬，就能換來學校的卑躬屈膝。
但這次他們的自以為是顯然錯得離譜。作為被叫到校長辦公室旁聽的人，
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校長居然還有這么正義凜然的一面?！笇嵲诓缓靡馑及≡S沉渺家長，不瞞二位，
據(jù)我所知，喬融同學本人無論從學習、性格還是其它方方面面來說，
都跟二位口中的形象截然不同?！顾炅舜晔?，皮笑肉不笑：「如果不是再三確認，
我都要以為你們口中的這個喬融其實另有其人了?！拱职株幊林樫|問：「你這是什么意思？
是打定主意要為了這么個不三不四的學生，跟我們許家作對了是嗎？你該清楚，
許家不是你一個區(qū)區(qū)高中校長得罪得起的?！惯@種帶著明顯威脅意味的話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