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葬禮后的第三天,我收到她藏在玩偶里的日記。最后一頁寫著:“他們把我的校服剪碎,
用打火機燒我的頭發(fā)——而班主任笑著說‘一個巴掌拍不響’。”我瘋了一樣沖向?qū)W校,
卻被保安攔在門外:“您女兒有精神病,檔案里白紙黑字寫著?!碑斖砦仪碎_教務(wù)處,
在銷毀資料的碎紙機里找到半張霸凌視頻的截圖。七天后,
所有參與霸凌的學生和老師相繼失蹤。警察破門而入時,我正在播放完整的霸凌錄像。
鏡頭最后定格在校長臉上:“放心,她爸就是個慫貨,鬧不出什么動靜。
”棺材入土的那一刻,土一鍬一鍬撒下去,悶響砸在棺蓋上,也砸在我空蕩蕩的胸腔里。
林晚,我的女兒,我的晚晚,十七歲,躺在里面。他們說,她是自己跳下去的,精神病突發(fā)。
鄰居們攙著幾乎癱軟成泥的妻子,她的哭 肝腸寸斷:我站著,指甲摳進掌心,
掐出一排深紫的月牙,沒覺的疼。眼里干澀得冒火,流不出一滴東西。
腦子里反復滾著一句話:晚晚怕黑,她一個人睡,總要留盞小夜燈?,F(xiàn)在,
她一個人躺在這地底下了。第三天,家里冷清得像廢墟。妻子哭累了,昏睡過去。
我機械地收拾晚晚的東西,想給她留個念想,又怕觸景生情。
手指拂過她床頭那個舊得發(fā)白、卻始終沒扔的兔子玩偶時,指尖碰到一處不尋常的硬塊。
心臟莫名一抽。針腳被粗糙地縫過。我抖著手拆開。是一個薄薄的、印著星空的筆記本。
她的日記。最后一頁,日期是她離開的那天。字跡是被水洇過又干透的模糊,力透紙背,
幾乎劃破紙張?!?0月17日。晴。地獄里大概也是晴天吧?!薄靶7兂伤槠?,
被扔在廁所地上。她們笑著,用剪刀比劃我的臉。頭發(fā)燒焦的味道很臭,
李婷手里拿打火機笑的很大聲。我求饒,她們笑得更開心?!薄芭苋フ覐埨蠋?。
她正在涂口紅,從鏡子里看我,說:‘林晚,為什么總是你?一個巴掌拍不響,
你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薄鞍职?,媽媽,對不起。真的太疼了。撐不住了。
”紙頁從我顫抖的手指間滑落,飄到地上,無聲無息。腦子里那根繃到極致的弦,錚然斷裂。
什么精神?。渴裁礄n案?什么一個巴掌拍不響?!我沖出門,
身后是妻子驚醒后帶著哭音的呼喊。聽不見,什么都聽不見。眼里只有那條去學校的路,
學校鐵門緊閉。保安室的臉孔很陌生,眼神躲閃?!拔艺覐埓毫?!找我女兒的班主任!
”我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皩Σ黄?,家長,現(xiàn)在不方便……”“讓我進去!
我女兒林晚!她不是精神?。∷沼浝飳懥?!她被……”“這位家長!”保安提高了音量,
帶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強硬,“請您冷靜!林晚同學的情況我們很遺憾,
但……但她確實有精神方面的病史,學校檔案里清清楚楚記著的,您當時也簽過字確認的。
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您這樣鬧,對誰都不好……”檔案?簽字?我什么時候簽過這種東西?!
我往前沖,徒勞地撞擊那冰冷的鐵欄。更多的保安圍過來,
形同虛設(shè)的勸慰和實質(zhì)性的推阻落在我身上。他們看我,
像看一條瘋了的不肯接受現(xiàn)實的喪家之犬。鬧不出結(jié)果。我被“請”離了校門。
世界的聲音回來了,嘈雜,卻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路燈亮起,街上車水馬龍,一切如常。
我的晚晚死了,被逼死了,而這個世界照常運轉(zhuǎn)。檔案。簽字。
那兩個詞一直出現(xiàn)我的腦海里。夜里,我穿上 一身黑色 的衣服,工具塞進背包。
妻子睡著的臉上還帶著淚痕。我親了親她的額頭,她咕噥了一聲晚晚。我心口一銳痛,
悄無聲息地滑出門。學校圍墻的某個角落,監(jiān)控年久失壞。我翻進去,
影子一樣貼在墻根下移動。教務(wù)處。門鎖是老式的。撬開它沒用多少時間。
里面是排列整齊的檔案柜。林晚的檔案袋在哪里?我瘋了似的翻找,
手指被紙張劃出口子也不覺。沒有。屬于她的那一格,是空的。角落發(fā)出細微的嗡鳴。
碎紙機。電源指示燈還亮著,里面堆滿了新鮮的、雪花般的紙條。心臟驟停。我撲過去,
徒手往外掏。碎紙屑沾了滿手滿身。大部分已經(jīng)無法辨認。
指甲在一堆齏粉里刮到一點稍硬的東西。半張紙。
像是從一張打印紙上匆忙撕下、沒來得及徹底粉碎的殘片。上面是監(jiān)控視頻的截圖畫面。
模糊,但能看清是兩個女生扭打在一起……不,不是一個扭打,
是一個穿著我校校服的瘦弱身影被另一個揪著頭發(fā),往窗臺上撞!背景是洗手臺。
截圖的角落,有半個模糊的人影倚著門框,像在旁觀,那身形,
那件衣服……像是班主任張春玲!
的打印字跡:“……及林晚事件……內(nèi)部處理……勿外傳……”血液轟的一聲全沖上天靈蓋,
又瞬間冰封。我捏著那半張紙,站在冰冷的月光從窗戶斜照進來的教務(wù)處中央,
渾身抖得站不住。不是精神病。是他們殺了她。然后,他們聯(lián)手給她扣上一頂精神病的帽子,
把她推進火化爐,變成一捧灰,還要踩上幾腳,說她本來就有病。警察?我去了。
接待我的警察很年輕,記錄得很快,但眼神里的敷衍像一層薄冰?!靶辛?,情況我們知道了,
有新的線索會通知您。節(jié)哀?!蹦菑堄涗浖埍凰S意地夾進一疊文件里,石沉大海。再去,
態(tài)度便冷硬起來:“家長,案子已經(jīng)結(jié)了,法醫(yī)鑒定、學校證明都很清楚。您要接受事實。
”事實?我手里的這半張碎紙,才是事實!可它太輕了,輕得像晚晚最后的那口氣。誰會信?
誰能扳倒他們?求告無門。第四天,我去買了刀,很鋒利,閃著寒光。
又弄來一輛不起眼的舊面包車。跟蹤了張春玲兩天,
摸清她下晚自習后習慣去一家偏僻的洗腳店放松,然后獨自穿過一條老巷子回家。第七天。
夜,巷子深黑,路燈壞了好幾盞。她的高跟鞋聲清脆地敲著地面。我戴上帽子和口罩,
發(fā)動機車,從她身邊猛地掠過,車門擦撞到她。她驚呼一聲跌倒。下一秒,
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拽上車,嘴被死死捂住。油門轟響,車子沖入更深的黑暗里。
廢棄的郊外倉庫。張春玲被捆在椅子上,嘴里的布取下后,她涕淚橫流,
語無倫次地求饒:“別殺我……錢我都給你……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摘下帽子口罩。
她的求饒聲戛然而止,瞳孔驟然縮緊,像是見了鬼,然后爆發(fā)出更劇烈的顫抖。
“林……林晚爸爸?!你……你你想干什么?!你女兒的事跟我沒關(guān)系!
她是自己……”冰涼的刀刃貼上她的臉頰,她猛地噤聲,尿騷味彌漫開來?!巴硗淼娜沼?,
”我的聲音平得像磨刀石,“校服,頭發(fā),打火機。廁所?!泵空f一個詞,
刀刃就輕輕壓一下,“你說,一個巴掌拍不響。
”她的心理防線在那把刀和極度恐懼下徹底崩潰?!安还治?!真的不怪我!”她尖聲哭叫,
“是李婷!王淼!趙晨她們干的!校長!是校長和主任壓下來的!
他們說李婷的爸爸是教育局的領(lǐng)導,王淼家里給學校捐了棟樓,
趙晨的舅舅是局里的……惹不起!不能讓事情鬧大!”“視頻呢?”刀尖往下,
抵住她的喉嚨。
他辦公室的私人電腦里……密碼……密碼可能是他生日……我不知道具體是哪天……別殺我!
我都說了!”“還有誰?
一起商量怎么把事情按下去……說給你女兒定性精神病最快最省事……檔案是他們后來補的,
簽字是模仿的……別殺我……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所有的猜測被證實。
從她嘴里吐出的每一個名字,都像一枚燒紅的釘子,釘進我的心臟。她還在哀求,
聲音扭曲變形。寒光一閃。所有的聲音消失了。倉庫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和某種液體滴落在地的嗒嗒聲。接下來的一天,城市某個階層的小圈子里,
隱秘的恐懼開始蔓延。李婷,那個在日記里拿著打火機的女孩,
從一家高檔KTV出來后失蹤了。王淼,捐樓的那家兒子,
深夜飆車后連人帶車消失在水庫通往盤山路的監(jiān)控盲區(qū)。趙晨,有個舅舅在局里的那個,
在自家小區(qū)地下車庫被拖進一輛無牌面包車。面包車在顛簸中駛?cè)霃U棄倉庫區(qū)域。
李婷嘴里的布團被取下,她立刻發(fā)出一連串尖銳的咒罵,試圖用她慣有的氣勢壓倒一切。
“你們是誰?!知道綁架是什么罪嗎?我爸是李XX!動我一根汗毛,你們?nèi)叶嫉盟溃?/p>
”她掙扎著,昂貴的衣服在粗糙的車廂地板上摩擦,“放開我!混蛋!
我要讓我爸把你們都扔進去蹲一輩子!”她的叫罵在空曠的倉庫里回蕩,顯得異常空洞。
當她被粗暴地拖下車,看到昏暗燈光下那個沉默站立的身影時,她的聲音卡了一下。
等她的眼睛適應(yīng)了光線,看清了我的臉——“是…是你?!”她先是震驚,
隨即一種被“低賤”之人冒犯的怒火涌了上來,“林晚爸爸?你瘋了?!你敢綁我?!
警察正在全城找你這種瘋子!你現(xiàn)在放了我,去自首,我還能求我爸……”我向前走了一步,
手里沒有任何東西,但眼神里的冰冷讓她的話噎在了喉嚨里。她下意識地后退,
但被身后的人擋住。“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訴你,我要是少了一根頭發(fā),
你們?nèi)摇薄澳銦遗畠侯^發(fā)的時候,”我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
“想過會有今天嗎?”這句話像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她虛張的火焰。日記!他看到了日記!
恐懼第一次真正地攫住了她。但她仍試圖掙扎。“那…那是她自己不小心!對,是不小心!
不是我故意的!而且…而且她本來就精神不正常!她胡說八道!”我沒有回應(yīng),
只是拿起放在一旁舊工作臺上的東西——一把普通的家用剪刀,和一個小巧的防風打火機。
金屬和塑料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冷光。李婷的瞳孔驟然收縮。她認得這些東西,太熟悉了。
“不…不…”她開始搖頭,聲音發(fā)抖,“你不能…你不能這樣…這是犯法的!”“犯法?
”我重復著這個詞,聲音里沒有任何情緒,“你們對我女兒做的,合乎哪條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