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了顧淮三年，像個見不得光的影子。他生日那天，我冒著大雨給他送親手做的蛋糕，
卻在包廂外聽見他朋友的哄笑。“淮哥，你真跟那悶葫蘆玩真的?。恳膊幌幽?？
”顧淮掐了煙，聲音懶懶的：“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哄哄罷了，誰會當真。
”“那國研組的名額，你倆爭，你可別心軟?！薄八才洌俊彼p嗤，“我讓她滾，
她敢不滾？”我渾身冰冷，轉身將蛋糕砸進垃圾桶。第二天，國研組名單公示，
上面不是顧淮，而是我的名字。1“沈絮，你能不能別像個保姆？
”室友林薇把最后一口泡面吸溜完，看著我熟練地將顧淮換下的臟衣服分類，丟進洗衣機，
忍不住嘆氣。我把他的白襯衫單獨拿出來。領口有一點油漬，需要手洗。
“他只是不喜歡麻煩。”我輕聲說。林薇翻了個白眼，差點翻到天上去。
“那叫不喜歡麻煩嗎？那叫把你當免費勞動力。洗衣做飯，整理筆記，
就連他實驗課要用的器材，都是你提前去實驗室給他領好擺好。沈絮，你不是他女朋友，
你是他媽?！蔽业氖诸D了一下。洗衣機啟動的轟鳴聲里，林薇的聲音顯得有些模糊。
“再說了，他給你名分了嗎？帶你見過他那些朋友嗎？除了在學校里，誰知道你是顧淮的人？
”我沒有回答。這些問題像一根根針扎在我心上。三年前，
我剛從偏遠小城考入這所頂尖學府。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拎著一個老舊的行李箱，
我站在金碧輝煌的校門口，茫然無措。幾個流里流氣的男人圍上來，兜售天價電話卡，
我不買，他們就不讓我走。就在我快要急哭的時候，一輛張揚的紅色跑車停在我面前。
車門打開，顧淮從車上下來。他穿著簡單的白T恤，眉眼鋒利，
周身都帶著一股漫不經心的貴氣。他只掃了那幾個男人一眼，說了句。“滾。
”那幾個人就屁滾尿流地跑了。他把我的行李箱扔進后備箱，開著車把我送到了宿舍樓下。
下車時，他留張紙條給我?！耙院笥惺拢蜻@個電話。”他聲音懶洋洋的。那一刻，
他像一道光，照進了我灰暗的世界。2顧淮是京圈聞名的太子爺，家世顯赫，眾星捧月。
而我，是貧困縣的狀元，除了成績一無所有。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所有人都以為他只是一時興起，玩玩而已。我也這么以為。直到有一次，
他為了慶祝項目拿獎，在會所喝得酩酊大醉。朋友們都走了，只有我留下來照顧他。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回他校外的公寓。給他擦臉的時候，他忽然攥住我的手腕，
力氣大得嚇人。公寓里只開了一盞昏黃的落地燈，他英俊的臉上滿是脆弱，
眼睛里是我看不懂的樣子。他一遍遍地呢喃?！皠e離開我。”我心軟得一塌糊涂。于是，
我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邊，扮演著那個安靜不麻煩的角色。3他第一次帶我去見他的朋友。
那是在一家我連名字都念不順的頂級會所，水晶燈亮得晃眼。顧淮把我?guī)У娇ㄗ?/p>
簡單介紹了一句“這是沈絮”，就把我晾在了一邊。他們聊著我聞所未聞的限量款跑車，
談著我一輩子都去不了的私人派對和馬場。一個畫著精致妝容的女孩，名叫許婉兒，
巧笑倩兮地靠在顧淮身邊，熟練地給他點煙?！盎锤?，
這就是你常說那個很會照顧人的小學妹啊？”她的目光在我身上掃過，
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輕蔑?！翱粗峭缘??！鳖櫥葱α诵?，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他默認了。我坐在角落，與他們格格不入，手里那杯昂貴的果汁，喝起來又酸又澀。
那天晚上，顧淮沒有送我回宿舍。他說朋友還有下半場，讓我自己打車回去。
我一個人站在繁華的街口，晚風吹得我有些冷?？粗謾C里他轉來的幾百塊車費，
我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這三年，他給我的錢，遠比我應得的要多。多到足以讓我，
和我的家庭，過上體面的生活。4我跟顧淮約定了在圖書館過周年紀念日。
我坐在圖書館靠窗的位置，面前攤開的書本，一個字也看不進去。顧淮遲到了半小時。
手機屏幕亮起，是他的來電。我剛接起，那頭就傳來嘈雜的背景音?！拔?，絮絮？
”“我在圖書館了，你到了嗎？”電話那頭頓了一下?！拔疫@邊臨時有點事，今天去不了了。
”我捏著筆的手指緊了緊?！笆裁词?？”“一個長輩的場子，不能不去?！蔽页聊似?，
輕聲說。“好，那你先忙?！睊鞌嚯娫?，我習慣性地點開朋友圈。
一個紅色的數字提醒格外刺眼。是許婉兒的九宮格朋友圈。照片里，
她和顧淮并肩站在一個藝術展的海報前，笑得明媚張揚，郎才女貌。我點開評論。
“什么時候官宣啊淮哥？”“這不就是天生一對？”我往下劃，在密密麻麻的點贊頭像里，
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屬于顧淮的頭像。手機攥在手里。他的正事，就是陪另一個女孩看展。
而我們的紀念日，他卻不管不顧。5顧淮很晚才來實驗室找我，
身上還帶著外面宴會的浮華氣息。他從背后抱住我，下巴擱在我的發(fā)頂，
聲音帶著討好的溫柔。“絮絮，在忙國研組的事？辛苦了。”我沒有動。
他似乎沒察覺到我的僵硬，繼續(xù)在我耳邊說：“我們一起進國研組，好不好？”我垂下眼，
看著實驗臺上跳動的冰冷數據，輕輕“嗯”了一聲。心里，卻已經是一片荒蕪。6那段時間，
他對我格外溫柔。他會帶著我最愛吃的那家店的夜宵來實驗室陪我，
在我累得趴在桌上睡著時，為我披上他帶著淡淡木質香的外套。他會看著我的實驗報告，
毫不吝嗇地夸贊我。“我們家絮絮就是聰明。”然后，他會狀似無意地提起。
“這個核心算法，你借我看看？我的報告里正好缺一塊關鍵數據做支撐。
”我沉浸在他難得的溫柔里，毫無防備。我把我熬了無數個日夜才跑出來的模型，
整理好的筆記和數據，對他全盤托出。“我們的東西，分什么彼此?！蔽倚χf。
他滿意地揉了揉我的頭發(fā)。我不是沒有察覺到他語氣里的理所當然。只是我不敢深想。
我拼命地為他尋找借口，安慰自己，他只是不善于表達，他心里是有我的。
學院里一個海歸博士對我表示出明顯的好感。他家境優(yōu)渥，學術能力也很強，
每天都會雷打不動地來實驗室給我送一束花。林薇在一旁看得直樂：“絮絮，
我看這博士比你家太子爺靠譜多了，人至少光明正大?！蔽易焐险f著別胡說，
心里卻因為這點小小的追求，生出一絲虛榮的竊喜。7這件事很快就傳到了顧淮耳朵里。
那天下午，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失了態(tài)。他黑著臉沖進實驗室，在眾目睽睽之下，
把那束鮮紅的玫瑰從我桌上拿起來，面無表情地丟進了垃圾桶。然后，他把我堵在墻角，
高大的身影將我完全籠罩。他眼底是翻涌的怒火和強烈的占有欲?！吧蛐?，你是我的人。
”他捏著我的下巴，力氣大得我生疼。他一字一句地說?！皠e忘了自己的身份。
”那一刻的強勢和霸道，讓我感到了被在乎的錯覺。我甚至覺得，他是愛我的，
只是他自己還不知道。8顧淮二十二歲生日，定在了全城最奢華的云頂會所。
我知道他什么都不缺，那些昂貴的奢侈品，他召之即來。我想送他一份獨一無二的禮物。
我花了一個星期，在網上看遍了教程，學習怎么做翻糖蛋糕。從烤制蛋糕胚，到熬煮糖漿，
再到捏塑每一個細節(jié)。我想做一個我們學校圖書館的模型。那是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
我把我們兩個的卡通形象小人，并排放在圖書館的臺階上。生日那天，我從下午就開始忙碌，
連晚飯都顧不上吃。傍晚時分，外面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雷聲轟鳴。我沒有傘，
也打不到車，外賣平臺因為暴雨，已經沒有騎手接單了。為了不讓蛋糕被淋濕，
我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嚴嚴實實地包裹住蛋糕盒，然后一頭沖進了雨幕里。
等我渾身濕透地跑到云頂時，整個人狼狽得像一只落湯雞。雨水順著我的發(fā)梢滴落，
廉價的T恤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輪廓。站在金碧輝煌的會所大廳，
來往的賓客衣著光鮮，看我的眼神充滿了鄙夷。我有些自慚形穢。我抱著懷里的蛋糕，
深吸一口氣，走到他定的包廂門口。剛想推門，就聽見里面?zhèn)鱽硭笥褌兯翢o忌憚的哄笑聲。
“淮哥，你真跟那悶葫蘆玩真的?。恳膊幌幽?？”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響起。我認得，
是顧淮最好的兄弟，張揚。我的心，猛地一沉。9包廂的門虛掩著一條縫。我透過門縫，
清晰地看到了里面的場景。顧淮懶洋洋地靠在沙發(fā)上，指間夾著一根煙，
煙霧繚繞模糊了他英俊的輪廓。而許婉兒就坐在他身邊，親昵地挽著他的手臂，
笑得花枝亂顫。顧淮聞言，掐了煙，漫不經心地笑了。那笑聲，和他夸我聰明時一模一樣，
只是此刻聽來，讓我感到特別惡心?！耙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彼穆曇魬袘械摹?/p>
“哄哄罷了，誰會當真。”我渾身冰冷，身體開始發(fā)抖。原來我三年的癡情，
在他眼里不過是一個笑話。包廂里，喧鬧還在繼續(xù)。有人追問：“那國研組的名額，你倆爭，
你可別對她心軟?！蔽移磷『粑?，豎起了耳朵，心里還存著最后一絲微弱的、可笑的希望。
或許，在學業(yè)上，他會承認我的價值。然后，我聽見了顧淮的一聲輕嗤?！八才洌?/p>
”短短三個字，將我最后一點自尊碾得粉碎?！拔易屗凉L，她敢不滾？”他云淡風輕地說著。
我再也站不住了，踉蹌著后退了一步，撞在墻壁上。手里那個精致的蛋糕盒掉在了地上。
上面那個我熬了幾個通宵才捏好的圖書館模型。此刻看來，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10我沒有哭。我轉身，一步一步地走向走廊的盡頭。那里有一個黑色的垃圾桶。
我舉起手里的蛋糕盒，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狠狠地砸了進去?！芭椤钡囊宦晲烅?。
蛋糕摔得稀爛，精心制作的圖書館模型四分五裂，奶油和翻糖糊在垃圾桶內壁上，狼狽不堪。
我看著那堆狼藉，忽然就笑了。是啊，他顧淮是誰？天之驕子，眾星捧脫。我沈絮又是誰？
一個除了成績一無所有的窮學生。我憑什么以為，自己能夠得到他的真心？是我錯了。
錯得離譜。那一夜，我沒有回宿舍。我回到了實驗室，打開了所有的燈。明亮的燈光下，
我看著電腦里那些熟悉的文件夾，每一個都記錄著我為國研組項目付出的心血。
那些獨立完成的實驗數據，那些反復推演的核心算法，那些深夜里寫下的心得筆記。這些，
顧淮都曾借去看過。他拿著我報告里的部分內容，去向導師匯報，獲得了導師的贊賞。
而我一直站在他的身后，做那個無名的影子。他說：“絮絮，我們是一體的。”多么可笑。
我的大腦前所未有的清醒。那些曾經為了他而耽擱的靈感，此刻如同泉涌一般，
在腦海里迸發(fā)。我打開一個全新的文檔。這一次，我不想再為任何人做嫁衣。
11郵件發(fā)送給周院士之前，我停頓了片刻。鼠標懸停在附件選項上。
我打開了另一個文件夾，里面是我早就整理好的東西。是這半年來，顧淮在微信上，
一次又一次暗示我共享核心數據，幫助他完成課題報告的聊天記錄截圖?！靶跣?，
你的進度快，先給我參考一下?！薄斑@個算法太復雜了，你直接把模型發(fā)我吧，
我這邊急著要?！薄皠e那么小氣，我們倆誰跟誰，你的不就是我的？”每一句話，
都曾被我當做親密的證明?，F在看來，不過是赤裸裸的利用。我將這些截圖，
連同他之前提交給含有我未公開數據的報告部分，打包成一個名為“補充材料”的壓縮文件，
一并添加進了郵件附件。沒有絲毫猶豫，我按下了發(fā)送鍵。
“郵件發(fā)送成功”的提示音清脆地響起。我關上電腦，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這一晚，我睡得格外安穩(wěn)，一夜無夢。第二天，
我神清氣爽地走進教學樓，發(fā)現公告欄前圍滿了人，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熱鬧。
大家都在交頭接耳，臉上是震驚、疑惑、不可思議的表情。我擠進人群，
看到了那張貼在最中央的紅紙。是國研組的選拔結果公示。加粗的黑體字，
在陽光下格外刺眼。名單上，只有一個名字。沈絮。我的名字。周圍的議論聲，
清晰地傳進我的耳朵?！霸趺椿厥?？不是說是顧淮內定了嗎？”“是啊，周院士最看好他了，
怎么會是沈絮？”“我聽說沈絮好像是顧淮的女朋友?！薄皣u，小聲點，正主來了。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顧淮臉色鐵青地站在我對面，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
他死死地盯著我。12“沈絮，你到底耍了什么手段？”顧淮第一時間沖進了實驗室，
將我堵在了角落。他的聲音繃緊，每一個字都帶著怒火。我正在整理屬于我的新工位，
這是國研組專門為入選者配備的獨立空間，就在周院士辦公室的隔壁。我沒有抬頭看他，
只是淡淡地擦拭著桌面上的灰塵。“擇優(yōu)錄取，有什么問題嗎？”這顯然激怒了他。
“擇優(yōu)錄取？”他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猛地提高了音量?！澳隳切祿蛨蟾妫?/p>
哪一樣不是我‘指導’你做的？現在倒成了你一個人的功勞了？沈絮，
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你這么有心機！”我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
“顧淮。”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說?！懊恳环輰嶒灁祿?，都有原始記錄和時間戳。
每一個算法模型，都有我獨立的構思筆記和草稿。你所謂的‘指導’，
是指一次次地向我索要核心成果，然后包裝成你自己的東西去向導師匯報嗎？”顧淮的臉色，
瞬間變得慘白。他大概沒想到，我敢這么直白地戳穿他。更沒想到，我留下了所有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