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蘇念,是一名文物修復(fù)師。我的工作,就是對抗時間,把破碎的東西重新拼湊完整。
我曾天真地以為,這雙手也能修復(fù)我和畫家男友江敘的愛情,讓它像我手中的珍品一樣,
堅固、真實(shí),能抵御歲月的侵蝕。我以為他畫筆下的我,是他眼里的愛。直到后來我才明白,
他送給我的每一幅畫,都藏著另一個女人的影子。我們的愛情,從一開始就是一件贗品。
而我,只是她不在時的一場代餐。這個故事,要從我發(fā)現(xiàn)第一道裂痕開始說起。那道裂痕,
藏在一枚銀色的蛇形耳墜里。1江敘剛剛完成了我的新肖像畫。
畫室里還彌漫著松節(jié)油和亞麻布的混合氣味,這曾是讓我感到最安心的味道??涩F(xiàn)在,
我站在畫前,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畫中的女人是我,也不是我。
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地釘在她左耳上那枚銀色的、我從未見過的蛇形耳墜上。
它像一件被強(qiáng)行嫁接上去的異物,吐著信子,姿態(tài)妖異,閃爍著冰冷而陌生的光。
那不是裝飾,那是一處破壞了整個釉面的瑕疵,一道足以讓整件作品淪為廢品的裂痕。
它的風(fēng)格——張揚(yáng)、野性、充滿攻擊性——與我的一切截然相反。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發(fā)髻上那支溫潤如玉的木簪,那才是我。這枚憑空出現(xiàn)的耳墜,
像一根硬刺,扎得我無法再用“藝術(shù)加工”這種借口來麻痹自己。它逼迫我必須去面對,
我們之間那道我一直刻意回避的裂痕。我深吸一口氣,喉嚨緊得像被膠水粘住。我指著畫布,
用盡力氣才將字句拼湊完整:“江敘,這枚蛇形耳墜……我沒有這樣的東西。
”江敘沒有立刻回答。他走過來,先是用一種審視杰作的目光滿足地看著畫,
然后才將視線轉(zhuǎn)向我,眼中帶著一種我無法反駁的、居高臨下的溫柔。
他在用語言進(jìn)行一場最高明的“無痕修復(fù)”。他看到了裂痕,卻不是去粘合它,
而是用一層絢麗的釉彩將它覆蓋。他沒有解釋,
而是用一種更具操控性的方式反問:“你確定嗎?”他向我走近一步,
濃郁的松節(jié)油味將我包圍。他伸出手指,輕輕觸碰我的耳垂,仿佛那枚耳墜真實(shí)存在一般,
低聲說:“這是我夢見的,是屬于你靈魂另一面的圖騰,是你壓抑在靜謐外表下的野性。
它屬于這里,難道你感覺不到嗎?”在他手指觸碰我耳垂的瞬間,
胃里那股已經(jīng)糾纏了我數(shù)周的、熟悉的惡心感,混合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屈辱,猛地涌上喉頭。
我?guī)缀醴植磺澹@究竟是來自一個新生命的排斥,還是來自一個舊謊言的毒素。
他呼出的、混雜著松節(jié)油氣味的空氣,像一張濕透的布,死死地蒙住了我的口鼻。
我肺里的氧氣仿佛被瞬間抽干,每一次心跳都在耳膜里發(fā)出沉重的悶響,咚,咚,
咚……震得我?guī)缀趼牪磺逅竺嬗终f了些什么。那些關(guān)于“靈魂”、“野性”的詞句,
像隔著一層厚重的、浸滿松節(jié)油的毛氈傳來,失去了意義,只剩下嗡嗡的、令人頭痛的噪音。
他越是“深情”,我的世界就越是缺氧、失聰。
我的選擇變得無比清晰和尖銳:是像處理一件有致命傷的文物一樣,
當(dāng)場指出這處無可辯駁的硬傷,看著我們“完整”的愛情徹底碎裂?
還是選擇屈服于他這高明的“修復(fù)”手段,主動閉上眼睛,以維持這段關(guān)系的表面完美?
我沒有被他說服。我只是像一個面對著完美贗品的鑒定師,在鑒定書上,
簽下了“真品”二字。我從他懷里掙脫出來,后退半步,強(qiáng)迫自己擠出一個微笑。
那笑容一定很難看,像一道新的裂痕在我臉上蔓延開。我看著畫中那枚刺眼的蛇形耳墜,
用一種近乎投降的語氣說:“是嗎?也許……它確實(shí)很大膽,很有藝術(shù)感?!蔽艺f這話時,
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那枚耳墜,甚至無意識地,模仿著畫中人的樣子,微微揚(yáng)起了下巴。
我正在主動變成一個贗品。我閉上眼,親手將那根扎進(jìn)心里的硬刺,更深地按了進(jìn)去,
直到感覺不到疼痛,只剩下麻木。2在接受了“蛇形耳墜”的荒謬解釋后,
工作室里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刻意粉飾的平靜。江敘試圖表現(xiàn)得和往常一樣,
為我沖泡我常喝的巖茶,但他遞過茶杯時微微顫抖的指尖出賣了他。我沒有接,
只是搖了搖頭,逃回了我的修復(fù)臺,這個唯一能給我安全感的角落。我強(qiáng)迫自己戴上放大鏡,
拿起探針,試圖用修復(fù)臺上的秩序來對抗內(nèi)心的混亂,用我們熟悉的日常節(jié)奏,
將那道剛剛出現(xiàn)的裂痕重新掩埋。就在這時,高跟鞋敲擊水泥地面的清脆聲響,
像戰(zhàn)鼓般由遠(yuǎn)及近,將我強(qiáng)行建立的脆弱秩序徹底擊碎。
一個穿著烈焰般紅色長裙的女人出現(xiàn)在門口。她像一團(tuán)燃燒的火,
瞬間將我這邊角落里的沉靜與古樸燒成了灰燼。我的目光越過她充滿挑釁的笑容,
瞬間被死死釘在了她的左耳上。那里,在燈光下閃爍著冰冷而熟悉的光芒的,
正是我剛剛被迫接受的那枚一模一樣的銀色蛇形耳墜。它不再是畫中的幻影,
而是活生生的、盤踞在她耳垂上的事實(shí)。
江敘在幾分鐘前編織的所有關(guān)于“夢境”和“靈魂圖騰”的謊言,
在這一刻被這個物證本身擊得粉碎。我看到江敘的臉色瞬間變得像未上釉的素坯一樣蒼白,
他握著畫筆的手僵在半空。那個女人——林微——緩步走近,徑直走向那幅“我”的肖像畫。
她從手包里拿出一張折疊的紙,然后,她做了一個極具羞辱性的動作:她用那張紙,
輕輕地、一下一下地敲擊著畫布上“我”的臉頰。那輕微的“噠、噠”聲,在死寂的畫室里,
如同對我尊嚴(yán)的公開鞭撻。最終,她的動作停了下來,將那張紙的邊緣,
精準(zhǔn)地壓在了畫中那枚蛇形耳墜上。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張孕檢單。
這個動作無聲地宣告了一切:我是贗品,她才是正主。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
那“噠、噠”的敲擊聲,仿佛直接敲在我即將崩裂的神經(jīng)上。
我感覺自己像一件被瞬間施加了巨大外力的薄胎瓷,從內(nèi)到外布滿了看不見的、致命的驚紋。
我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那張薄薄的紙片和那枚刺眼的耳墜上,它們像一對淬毒的獠牙,
吸走了畫室里所有的光和空氣,也吸走了我所有的力氣。一陣劇烈的惡心感從胃里翻涌而上,
我下意識地將手護(hù)在了自己微隆的小腹上——這個秘密,連江敘都還不知道。
我的困境在此刻被徹底重塑:這不再僅僅是關(guān)于我的尊嚴(yán),更是關(guān)于我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
如果我在這里崩潰,就等于向這個入侵者展示了我們母子最大的弱點(diǎn)。
我該如何保護(hù)這個脆弱的生命,如果我連自己都無法拼合完整?我不能在這里碎掉,
至少不能當(dāng)著她的面。我將所有的情緒強(qiáng)行壓回胸腔,像壓實(shí)裂縫中的填充物,
然后緩緩地、機(jī)械地抬起頭,用盡全身力氣,
迎向林微那雙終于轉(zhuǎn)向我的、充滿勝利者光芒的眼睛。3林微就那么看著我,
眼睛里全是勝利者的光。她終于打破了沉默,輕笑一聲,聲音里帶著淬了蜜的毒?!疤K小姐,
謝謝你?!彼D了一下,似乎很享受我臉上血色褪盡的樣子。
“在我需要安心養(yǎng)胎的這段時間,幫我照顧了阿敘?,F(xiàn)在,我回來了?!薄罢疹櫋眱蓚€字,
像淬了毒的針,又準(zhǔn)又狠地扎進(jìn)我心臟。我將目光轉(zhuǎn)向江敘,他卻像個被抽掉脊梁的木偶,
眼神躲閃,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就在這時,他口袋里的手機(jī)突然尖銳地響了起來。
江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逃也似地走向陽臺去接電話。他把我一個人,
像一件待處理的垃圾,留給了林微。林微看著他倉皇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
那笑容仿佛在說:看,這就是你愛的男人。江敘背對著我們,以為那個距離足夠安全。
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么,他大部分的話語都化作了壓抑的、模糊不清的低語,
像一團(tuán)焦躁的嗡鳴。然而,就在那片混亂的雜音中,有兩個字卻像淬了冰的針,
穿透了所有屏障,異常清晰地、精準(zhǔn)地刺入了我的耳朵:“……她只是一個代餐……”代餐?
這兩個字像兩個陌生的符號,先是飄進(jìn)我的耳朵,然后才在我的大腦里慢慢組合成詞。
我甚至花了一秒鐘去理解它的字面意思。哦,
是那種用來代替正餐的、沒有靈魂的、功能性的粉末。然后,我才明白,我就是那包粉末。
就在這個念頭成形的瞬間,我所有強(qiáng)行壓抑的情緒和生理反應(yīng)瞬間決堤。
那股因懷孕和緊張而一直在胃里翻攪的惡心感,此刻混合著巨大的屈辱,
猛烈地沖上我的喉嚨。我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猛地轉(zhuǎn)身沖向我的工作臺,
在他們驚愕的注視下,對著臺下的垃圾桶劇烈地干嘔起來。我什么都吐不出來,
只有酸澀的膽汁,每一次身體的抽搐,都是我的尊嚴(yán)在被無情地撕裂。
當(dāng)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撐著工作臺站直身體時,我的視線穿過模糊的淚水,
正好對上了林微的眼睛。她的眼神里沒有同情,甚至沒有意外,
只有一種……對一件弄臟了地毯的物品的嫌惡。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不是輸了,
而是我從未上過牌桌。我沒有再看他們一眼,仿佛他們只是兩團(tuán)骯臟的空氣。
我用一種近乎麻木的、機(jī)械的動作,伸手去抓搭在椅背上的背包。手臂揮舞的幅度失了控,
猛地掃過工作臺的邊緣,將我最珍視的一把、用于精細(xì)打磨的瑪瑙刻刀掃落在地。
只聽“咔”的一聲脆響,那聲音清脆得像瓷器碎裂。在這聲脆響的掩護(hù)下,
在江敘和林微錯愕的目光中,我抓緊背包,
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那扇囚禁了我整個青春的畫室大門。4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城市的燈光在身后迅速退去,像一場被我倉皇甩掉的、華麗而虛假的夢。
我只是下意識地買了一張最快出發(fā)的火車票,去一個我從沒去過的地方。最后,
我在一個偏遠(yuǎn)的江南古鎮(zhèn)停了下來。我在一條長滿青苔的窄巷盡頭,租了一間潮濕的小屋。
屋里只有一張吱呀作響的木板床,一把椅子,一張桌子。
空氣里永遠(yuǎn)飄著一股散不掉的、混合著霉味和水汽的味道。我把自己關(guān)在這間小屋里,
像一件被遺棄的、等待風(fēng)化的殘次品。孕吐和心碎像兩條毒蛇,輪流啃咬著我。
胃里總是翻江倒海,吐出來的只有酸水,灼燒著我的喉嚨。心口也總是堵著一塊冰,
冷得我渾身發(fā)抖。我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發(fā)霉的天花板,
江敘那句“她只是一個代餐”就像復(fù)讀機(jī)一樣,在我腦子里一遍一遍地播放。
絕望像潮濕的青苔,從墻角開始,一點(diǎn)點(diǎn)爬滿我的全身,讓我動彈不得。
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摸著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那里有一個生命正在悄悄生長。
我必須做點(diǎn)什么,隨便什么都好,只要能讓我的手動起來,讓我的腦子停下來。
我打開那個被我一路死死抱在懷里的背包,把里面的東西全都倒在了桌子上。
一堆碎裂的白瓷片,靜靜地躺在那里。那只定窯白瓷碗。我的指尖撫過一片碎瓷的鋒利邊緣,
江敘的聲音就毫無征兆地刺了進(jìn)來,清晰得像他就站在我耳邊。那是我們吵架后,
我失手打碎了這只碗,他從背后抱著我時說的話,聲音溫柔得能擰出水來:“念念,你看,
只要有你的手,什么都能完好如初,就像我們一樣?!本拖裎覀円粯?。這句曾經(jīng)最甜的承諾,
此刻變成了一句最惡毒的詛咒。我抓起碎片,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毒草。我告訴自己,蘇念,
你不是最會修東西嗎?那就修好它。我要親手修復(fù)這個謊言的物證,
我要看著它在我手里重新變得“完好如初”,我要看看那道裂痕,到底能不能被我親手抹平。
我從工具箱里拿出修復(fù)工具,開始清理、拼對。直到我擰開那瓶修復(fù)樹脂的蓋子。
一股熟悉的化學(xué)氣味猛地鉆進(jìn)鼻腔。曾經(jīng),江敘說這是愛情和藝術(shù)的味道。可現(xiàn)在,
我聞到的,是謊言腐爛后的味道。那味道像一只手,粗暴地扼住了我的喉嚨,
將我胃里所有的酸水和屈辱都攪了上來。我猛地推開桌子,工具和碎片嘩啦啦地掉了一地。
我再也撐不住,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撕心裂肺地干嘔起來。
眼淚和嘔出的酸水在地面的灰塵里混成一灘污跡。就在那灘水漬里,我看到了我的倒影。
一張扭曲的、破碎的、陌生的臉。我就那么看著它。
看著那個狼狽不堪的、被撕成碎片的自己。然后,我抬起手,用手背,狠狠地、從左到右,
擦過我的臉。那一下,用盡了我全身的力氣,仿佛要擦掉的不是淚水,
而是一層黏在我臉上的、名為“江敘的愛人”的皮。我撐著地,慢慢站起來。
我走到工具箱旁,拿出兩只干凈的醫(yī)用口罩。我戴上一只,拉緊耳繩。然后,
又戴上了第二只。兩層口罩,像一副盔甲,將那股腐爛的氣味,連同過去的一切,
都隔絕在外。我走回那一地狼藉中,彎下腰,用一種近乎虔誠的姿態(tài),一片一片地,
將那些白色的碎片重新?lián)炱饋?。我的手不再發(fā)抖。我不是在修復(fù)一件信物。
我是在……拼回蘇念。5戴上雙層口罩后,世界仿佛安靜了下來。
那股象征著背叛的化學(xué)氣味被隔絕,我的呼吸也終于平穩(wěn)。
我在工作臺前為自己構(gòu)建了一個脆弱的、只有方寸大小的安全區(qū),
強(qiáng)迫自己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指尖那塊冰冷的碎片上??蛇@份平靜,只維持了不到十分鐘。
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煙雨朦朧的石橋上。是江敘。他沒有撐傘,
任憑江南的細(xì)雨打濕他精心營造的凌亂發(fā)型。他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肩膀微微縮著,
整個人看起來憔悴又無助。那雙曾畫出無數(shù)謊言的眼睛,此刻正隔著雨幕,
充滿“悔恨”地望著我。他像一出精心編排的悲劇主角,
將屋外潮濕、混亂的煙雨帶進(jìn)了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干燥有序的方寸之地。
他走進(jìn)了屋子,沒有立刻說話。他看到了地上那把我逃離時失手打碎的瑪瑙刻刀,
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將斷掉的刻刀撿起來,用指腹輕輕摩挲著那光滑的斷口,
仿佛在心疼一件稀世珍寶。然后,他抬起頭,用一種破碎的聲音,看著我的手說:“念念,
我以前總說,你的手是用來創(chuàng)造奇跡的,不是用來受苦的?!边@句話像一把淬了毒的鑰匙,
瞬間撬開了我所有的防御。我內(nèi)心那個冷靜的修復(fù)師在尖叫:“看,蘇念,他在演戲!
看他蹲下的角度,看他臉上恰到好處的悲傷,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完美得像一幅畫!”可是,
另一個懦弱的聲音卻在我心里顫抖著回答:“可是……他以前真的這么說過。
在我修復(fù)那件唐三彩到凌晨三點(diǎn),手抽筋的時候,
他就是這么握著我的手說的……”兩個聲音在我腦子里瘋狂地打架,
撕扯著我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經(jīng)。那股被雙層口罩隔絕的“謊言的氣味”,此刻竟產(chǎn)生了幻嗅,
再一次狠狠刺痛了我的鼻腔。我的胃猛地一陣痙攣,握著瓷片的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我的冷漠沒有讓他退縮,反而逼他走近。他站在離我?guī)撞竭h(yuǎn)的地方,
聲音里帶著壓抑的痛苦:“我找了你很久,念念。沒有你,那個家……那個畫室,
什么都不是。”他的表演在升級,從溫情試探轉(zhuǎn)向了更直接的情感綁架。我的心在刺痛,
我的理智卻像一塊冰,清晰地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我必須在這場酷刑中,親手殺死那個還在因?yàn)橐痪渑f話而動搖的自己。
我終于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緩緩抬起頭,第一次正眼看他。
我用一種緩慢而決絕的、充滿儀式感的動作,摘掉了外層的口罩。這個動作,
像是在撕掉一層黏在臉上的、懦弱的舊皮。我露出蒼白但毫無表情的臉,
用一種近乎殘忍的、清晰無比的語調(diào)說:“江敘,你的故事很動人,但與我無關(guān)了。
如果你真的覺得愧疚,就請你離開,現(xiàn)在,立刻。不要打擾我的工作。
”6我那句“不要打擾我的工作”,像一塊石頭扔進(jìn)死水里,卻沒能激起半點(diǎn)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