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蟬鳴里的告別六月的風裹著蟬鳴，灌進市一中高三（2）班的窗戶，
把課桌上的試卷吹得嘩啦作響。林微把最后一本錯題本塞進書包，拉鏈拉到一半，停住了。
她轉頭看向斜后方，江澈正趴在桌上，筆尖在志愿填報指南上劃著，眉頭微蹙，
側臉被夕陽鍍上一層暖黃——這張臉，她看了十五年，從五歲那年他舉著棒棒糖說“林微，
以后你跟我玩”開始，就沒從她的世界里缺席過?！敖?，”她開口，
聲音比窗外的蟬鳴還輕，卻在喧鬧的教室瞬間劃出一片安靜。
周圍收拾東西的同學下意識放緩動作，連空氣都像凝固了。江澈沒抬頭，筆還在紙上戳著，
帶著慣有的漫不經心：“怎么了？沒看見我?guī)驮S瑤看志愿呢？她對上海的學校不熟，
得我把關?！绷治⒖粗诌厰傞_的指南，許瑤的名字被圈在“上海財經大學”旁邊，
而屬于江澈的那欄，早已填好了“復旦大學”——那是他們從小約定好的地方，
說要一起在復旦的香樟樹下散步，一起去外灘看夜景?？涩F(xiàn)在，這份約定像被揉皺的草稿紙，
躺在書包最底層，連陽光都照不進來。“我們分手吧?！蔽鍌€字落地，江澈終于抬起頭，
眼神里帶著錯愕，隨即變成了戲謔，像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他直起身，
椅子腿在地面劃出刺耳的聲響，周圍的同學識趣地加快腳步，紛紛離開教室，只剩他們三個，
還有滿室未散的粉筆灰味?！傲治ⅲ阌拄[什么脾氣？”江澈挑著眉，伸手想去揉她的頭發(fā)，
跟過去無數次一樣，“是不是怪我這陣子沒陪你？高考前許瑤狀態(tài)不好，她爸媽都在外地，
我不看著點她，萬一發(fā)揮失常怎么辦？你也知道，她心理素質差。
”他的語氣里帶著理所當然的哄勸，仿佛她的不滿只是小姑娘的撒嬌。林微偏頭躲開他的手，
指尖攥緊了書包帶，指節(jié)泛白：“我沒鬧脾氣。江澈，我是認真的?！薄罢J真的？
”江澈嗤笑一聲，往后靠在椅背上，雙手抱胸，“你從小到大說過多少次分手？
小學五年級因為我給別的女生分了塊橡皮，你說分手；初中二年級因為我沒等你一起放學，
你說分手；上個月因為我陪許瑤去醫(yī)院拿藥，你又說分手。林微，你哪次是真的？
”他頓了頓，眼神里帶著篤定的自信，像在說一件板上釘釘的事：“再說了，你離不開我。
從五歲到現(xiàn)在，你做什么事離得開我？報志愿、選專業(yè)，甚至買件衣服，不都得問我意見？
”林微看著他，突然覺得眼前的人很陌生。
那些曾經讓她心動的細節(jié)——下雨天把傘往她這邊傾斜，冬天把她的手塞進他的口袋，
晚自習后陪她走那條黑漆漆的小巷——此刻都變成了扎人的刺。她深吸一口氣，
聲音平靜卻堅定：“沒有誰離不開誰。江澈，離了誰，日子都一樣過。”說完，
她轉身就要走，書包帶卻被人拉住了。不是江澈，是許瑤。許瑤手里捏著幾張寫滿字的紙，
低著頭，聲音細若蚊蚋：“林微姐，你別誤會，我和江澈哥只是朋友。
我……我報志愿這塊真的拿不準，家里人都不懂這些，只能找江澈哥幫忙。
大學對我來說太重要了，關系到我的未來，你別因為這點小事跟江澈哥吵架好不好？
”她抬起頭，眼眶紅紅的，長長的睫毛像沾了露水的蝶翼，
帶著小心翼翼的懇求：“江澈哥前天幫我估分，熬到半夜，都感冒了，
今天才剛好……”林微看著她這副模樣，心里積壓了許久的情緒突然就爆發(fā)了。
她掙開許瑤的手，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普通朋友，需要每晚跑到他房間問問題？
普通朋友，需要次次讓他陪著去醫(yī)院？普通朋友，買了新衣服第一時間給他看，
等著他夸好看？普通朋友，會在我們約會的時候，一個電話就把他叫走？
”她的目光落在許瑤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絲嘲諷：“許瑤，你爸媽是江家的傭人，
你在江家長大，應該比誰都清楚規(guī)矩。既然知道自己只是傭人的女兒，不是江澈的女朋友，
那‘男女有別’這四個字，你是沒學過，還是吃到肚子里去了？”許瑤愣住了，嘴唇哆嗦著，
眼圈瞬間紅得像要滴血。她低下頭，雙手緊緊攥著那張志愿表，肩膀微微顫抖，
像是在極力隱忍眼淚?！傲治?！”江澈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明顯的不悅，
“你嘴巴厲害我知道，但能不能別逮著一個人欺負？許瑤本來就膽小，你至于這么說她嗎？
”這句話像一根導火索，許瑤的眼淚瞬間掉了下來，砸在紙上，暈開了墨跡。她捂住嘴，
壓抑的抽泣聲在空蕩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林微看著眼前這一幕，
突然覺得沒勁透了。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像看了一場拙劣的戲，主角還沉浸在自己的深情里，
只有她是清醒的觀眾。她沒再說話，轉身拉開教室門，大步走了出去。走廊里空蕩蕩的，
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她沒有回頭，也沒有難過，只覺得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塊，
又像卸下了千斤重擔，輕松得有些不真實?；氐郊?，林微把書包扔在沙發(fā)上，徑直走進臥室，
倒頭就睡。這一覺睡得很沉，沒有夢，直到傍晚被媽媽叫吃飯的聲音吵醒。她揉了揉眼睛，
拿起手機，屏幕上有一條未讀微信，是江澈發(fā)來的，時間是下午六點半，
距離她提出分手已經過去了五個小時。消息只有一句話：“把你的答題情況發(fā)我，
我給你估分?！绷治⒍⒅@句話，突然笑了。五個小時，他大概是幫許瑤看完志愿，
安撫好那個“受了委屈”的姑娘，才想起還有她這么個人，還有估分這回事。
她點開江澈的頭像，那是她去年生日時幫他選的，一只戴著棒球帽的柴犬，傻氣又可愛。
這一年來，他換過無數次朋友圈背景，換過手機殼，卻從沒換過這個頭像，她曾經以為，
這是他在乎她的證明?，F(xiàn)在看來，不過是懶得換罷了。她手指在屏幕上動了動，
找到“加入黑名單”的按鈕，輕輕一點。沒有猶豫，沒有不舍，像刪掉一條無關緊要的廣告。
下樓時，爸媽已經把飯菜擺好了。林微坐下，拿起筷子，突然說：“爸媽，
我想報北京外國語大學，以后當外交官?！绷謰寢屻读艘幌拢瑠A菜的手停在半空：“北外？
在北京??？你不是跟江澈說好，一起去上海的嗎？復旦或者同濟，你們倆之前不是都看好了？
”林爸爸也看向她，眼神里帶著疑惑：“是不是跟江澈鬧別扭了？小年輕談戀愛，
吵吵鬧鬧很正常，別因為這點事影響志愿，這可是一輩子的事?！绷治橇艘豢陲?，抬起頭，
笑得很平靜：“沒鬧別扭，就是想清楚了。上海很好，但北外的外交專業(yè)是全國最好的，
我喜歡這個方向。而且，愛情和前途，我還是能分清楚的?！彼D了頓，
補充道：“我跟江澈，分手了。以后各走各的路，挺好的?！绷謰寢屵€想說什么，
被林爸爸用眼神制止了。林爸爸點了點頭，語氣很溫和：“既然你想清楚了，爸媽就支持你。
不管你選什么，只要是你喜歡的，我們都沒意見?！绷謰寢屢菜闪丝跉?，
夾了一筷子她愛吃的排骨：“對，咱們微微這么優(yōu)秀，去哪所學校都能發(fā)光。北外好，
當外交官多神氣，以后媽媽還能在電視上看到你呢！”林微看著爸媽支持的眼神，
心里暖暖的。她知道，就算沒有江澈，她還有愛她的家人，還有屬于自己的未來。這就夠了。
吃過飯，林微回房間，打開電腦，開始研究北外的招生章程。屏幕右下角彈出一條微信提示，
是閨蜜陳曦發(fā)來的：“微微，你跟江澈到底怎么了？他剛才在群里說，你又把他拉黑了，
還說‘我們家小公主又鬧脾氣了，得想辦法哄哄’，那語氣，跟沒事人一樣。
”林微看著這條消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他還是沒當真。
她回復陳曦：“我是認真的，已經分手了。以后別在我面前提他了。
”陳曦發(fā)來一串驚訝的表情：“真的假的？你倆從小一起長大，誰不知道你離不開他??？
上次你感冒，他不在家，你連藥都不知道怎么吃。再說了，江澈對你多好啊，
要星星不給月亮，你別一時沖動啊?！绷治⒖粗澳汶x不開他”這五個字，心里很不是滋味。
這么多年，所有人都覺得她離不開江澈，連她自己，曾經也這么以為。可現(xiàn)在她才明白，
所謂的“離不開”，不過是習慣了依賴，習慣了把他當成生活的重心。當這層習慣被打破，
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人，也能活得很好。她沒再回復陳曦，關掉聊天窗口，繼續(xù)看招生章程。
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濃，星星在天上眨著眼睛，像在為她加油。她知道，從她提出分手，
拉黑江澈，決定報考北外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已經開始朝著新的方向前進了。
第二章 錯位的約定志愿填報截止的前一天，江澈終于意識到，林微可能是來真的。
那天下午，他揣著早就幫林微填好的“復旦大學中文系”志愿表，興沖沖地跑到林家樓下，
想給她一個驚喜。他想象著林微看到志愿表時又氣又笑的樣子，想象著她撲進他懷里，
抱怨他自作主張，卻又忍不住依賴他的模樣。這么多年，每次他們吵架，都是這樣收場的。
可當他敲響林家的門，開門的卻是林媽媽。林媽媽臉上的笑容有些尷尬，
側身讓他進來：“江澈啊，你來找微微？她不在家，去圖書館了。
”江澈把志愿表遞過去：“阿姨，這是我?guī)臀⑽⑻詈玫闹驹副?，復旦大學，跟我一個學校，
她肯定喜歡。麻煩您轉交給她，讓她趕緊提交，別錯過了截止時間?！绷謰寢尳舆^志愿表，
卻沒有立刻收下，而是嘆了口氣：“江澈，你和微微……是不是真的分手了？
”江澈愣了一下，笑著說：“阿姨，您別聽微微瞎說，她就是鬧脾氣。從小到大，
她哪次跟我分手不是兩三天就好了？這次肯定也一樣?！薄安灰粯恿恕！绷謰寢尨驍嗨?/p>
語氣很認真，“微微已經自己填好志愿了，報的是北京外國語大學，昨天就提交了。
”江澈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像被凍住了一樣。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說什么？北外？
北京？她瘋了嗎？我們不是說好一起去上海的嗎？復旦，中文系，
這些都是我們早就商量好的！”“是商量好的，但那是以前了。”林媽媽把志愿表還給她，
“江澈，微微是認真的。她跟我們說，她想當外交官，北外是她的夢想。你們年輕人的事，
我們做家長的不好多管，但我看得出來，微微這次是下定了決心。
”江澈拿著那張他精心填寫的志愿表，手指因為用力而攥得發(fā)白。他腦子里一片混亂，
像有無數只蜜蜂在嗡嗡叫。林微報了北外？去北京？怎么可能？她從小就怕生，離不開家，
更離不開他，怎么會突然想去那么遠的地方？“阿姨，您讓微微給我回個電話，
我有話跟她說?！彼穆曇粲行╊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林媽媽搖了搖頭：“微微說了，她不想再跟你聯(lián)系了。江澈，強扭的瓜不甜，你也別逼她了。
”江澈還想說什么，林微開門回來了。她背著書包，額頭上帶著薄汗，看到江澈，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看到了一個陌生人?！敖海阍趺丛谶@？”她的聲音很平淡，
聽不出情緒。江澈看著她，心里的慌亂更甚。他走上前，把志愿表遞到她面前：“微微，
這是我們說好的復旦中文系，你趕緊改過來，還來得及。北京那么遠，你一個人怎么行？
遇到事了誰幫你？”林微掃了一眼志愿表，沒接，也沒看他：“不用了，
我的志愿已經提交了。北外很好，我很喜歡?！薄跋矚g？”江澈提高了聲音，“你以前說過，
最喜歡復旦的香樟樹，最喜歡上海的氣候，現(xiàn)在說喜歡北外？林微，你到底在鬧什么？
就因為許瑤？我跟她真的只是朋友！她爸媽是我們家的傭人，我?guī)退话言趺戳耍?/p>
你至于因為這點小事跟我置氣，連我們十幾年的約定都不管了嗎？”他的語氣里帶著指責，
仿佛她的決定是無理取鬧，是在懲罰他。林微看著他，突然覺得很可笑：“江澈，
你到現(xiàn)在還覺得，我分手是因為許瑤？是因為鬧脾氣？”她頓了頓，
眼神里帶著失望：“我們之間的問題，從來都不是許瑤。是你，是你一直覺得我離不開你，
覺得我做什么都得圍著你轉，覺得我的夢想、我的未來，都得跟你綁定在一起。江澈，
我不是你的附屬品，我有我自己想走的路?！薄案綄倨罚俊苯翰桓抑眯诺乜粗?，
“我把你當小公主一樣寵著，什么都給你最好的，你卻說你是我的附屬品？林微，
你良心被狗吃了嗎？”“寵著我？”林微笑了，笑得有些凄涼，“你所謂的寵著，
就是在我需要你的時候，陪著別的女生？就是在我跟你談未來的時候，
滿腦子都是怎么幫別人選志愿？江澈，你的寵，太廉價了，我不想要。”她轉身走進房間，
關上了門，把江澈的聲音和他手里的志愿表，都關在了門外。江澈站在原地，
手里的志愿表像塊烙鐵，燙得他手疼。他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第一次感到了恐慌。
他一直以為，林微就像風箏，不管飛多遠，線都在他手里，只要他輕輕一拉，她就會回來。
可現(xiàn)在，風箏線斷了，她朝著他看不見的方向，越飛越遠。他失魂落魄地離開了林家，
腦子里一片空白。走到小區(qū)門口，碰到了許瑤。許瑤手里提著一個保溫桶，看到他，
眼睛一亮：“江澈哥，你怎么在這？我媽媽燉了雞湯，讓我給林微姐送點過來，
她最近復習肯定很累?！苯嚎粗?，心里突然升起一股無名火。如果不是許瑤，
林微是不是就不會跟他分手？如果不是他幫許瑤太多，林微是不是就不會誤會？
他沒好氣地說：“不用送了，她不想見你，也不想見我?！痹S瑤愣住了，
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江澈哥，你……你和林微姐吵架了？是不是因為我？對不起，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總麻煩你，不該讓林微姐誤會……”她說著，眼圈又紅了，低下頭，
一副自責又委屈的樣子。江澈看著她這副模樣，心里的火氣又消了大半。
他嘆了口氣：“跟你沒關系，是她鬧脾氣。你別多想，快回去吧?！痹S瑤抬起頭，
眼里含著淚，卻還是強擠出一個笑容：“江澈哥，那你別生氣了。不管怎么樣，
我都相信你和林微姐會和好的，你們那么好，怎么會分開呢？”江澈沒說話，轉身走了。
許瑤看著他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了，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志愿填報截止那天，江澈還是沒忍住，給林微發(fā)了條短信，用的是新號碼：“微微，
最后一天了，改志愿還來得及。我在復旦等你，我們說好的，一起去上海。”短信發(f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