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鋪的爆炸將夜空映得通紅。程青靈被熱浪掀得踉蹌后退,影衛(wèi)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燃燒的房梁轟然砸落,火星四濺。影衛(wèi)的軟劍在火光中劃出一道銀弧,劈開墜落的木梁,但飛濺的鐵水仍燙傷了他的右臂,皮肉頓時翻卷起來,發(fā)出焦糊的氣味。
"走!"影衛(wèi)咬牙低喝,推著她沖向側(cè)窗。
程青靈翻滾出窗外,濕冷的泥地緩解了背后的灼痛。馬蹄聲從四面八方逼近,火把的光亮在雨幕中晃動。影衛(wèi)撕下燃燒的袖布,猛地拋向馬廄,受驚的馬匹嘶鳴著沖撞,暫時阻斷了追兵的去路。
"去染坊!"影衛(wèi)指向西邊,"他們的獵犬怕靛藍的味道!"
染坊內(nèi),濃烈的染料氣味刺鼻。程青靈迅速從藥囊中取出蛇莓汁,涂抹在銀針上,甩手射向最近的追兵。中針者頓時肌肉痙攣,倒地抽搐。影衛(wèi)揮劍斬斷懸掛染布的繩索,數(shù)十匹朱紅、靛藍的布匹如瀑布般垂落,遮蔽了追兵的視線。
"上房!"影衛(wèi)托住她的腳底,用力一送。程青靈抓住屋檐,翻身躍上屋頂。下方傳來混亂的喊叫聲——兩名追兵在紛亂的染布間誤傷了彼此。
染坊閣樓堆滿晾曬的布匹,空氣中彌漫著干燥的植物氣息。程青靈撕下干凈的布條,浸濕后小心擦拭影衛(wèi)右臂的灼傷。傷口周圍的皮膚已經(jīng)焦黑,血肉黏連著殘破的衣袖。
"忍著點。"她低聲道,取出藥囊中的雪肌膏。藥膏剛觸到傷口,影衛(wèi)的肌肉猛地繃緊,但他一聲不吭,只是額角滲出冷汗。
程青靈注意到他右臂舊傷處嵌著半枚銹蝕的箭頭,箭頭的制式很特殊——三棱帶倒鉤,正是北疆軍中慣用的破甲箭。
"這傷……"她指尖微頓。
"三年前的玉門關(guān)。"影衛(wèi)聲音低沉,"程將軍親手拔的箭頭。"
程青靈心頭一震。父親確實提過那場戰(zhàn)役,他身邊的親兵死傷大半,活下來的寥寥無幾。
藥膏的清香在閣樓內(nèi)彌散。影衛(wèi)忽然皺眉:"三七、冰片、白芨……還加了龍腦香?"
程青靈指尖一緊:"你怎么知道這配方?"
影衛(wèi)沉默片刻:"慕夫人當年教過我們辨別毒傷藥。"
樓下突然傳來染缸翻倒的悶響。兩人對視一眼,迅速收拾藥囊,影衛(wèi)壓低聲音:"鎮(zhèn)口有馬車,我們得趁天亮前離開。"
拂曉前的黑水鎮(zhèn)籠罩在濕冷的霧氣中。程青靈換上染坊的粗布衣裙,將頭發(fā)用靛藍染料染成深色,偽裝成賣布的婦人。影衛(wèi)則佝僂著背,推著裝滿布匹的獨輪車,儼然一個老實伙計。
鎮(zhèn)口的守衛(wèi)橫槍攔下他們:"昨夜有逃犯,所有出鎮(zhèn)的人都要搜身!"
程青靈低頭整理頭巾,目光卻鎖在守衛(wèi)的靴底——沾著戈壁特有的紅粘土??勺蛞贡┯?,鎮(zhèn)外的路早該被沖成泥沼,除非……這些守衛(wèi)根本不是本地人。
"軍爺行個方便。"她故意讓錢袋掉落,銅錢滾了一地。守衛(wèi)彎腰去撿的剎那,頸后露出一小塊刺青——蝎子的輪廓。
影衛(wèi)的獨輪車"意外"翻倒,濕布糊了守衛(wèi)滿臉。兩人快步離開鎮(zhèn)子,直到拐過山坳,程青靈才低聲道:"那些守衛(wèi)是北狄人假扮的。"
影衛(wèi)點頭:"靴底的紅土只有戈壁灘深處才有,他們昨夜去過那里。"
半日后,烈日炙烤著戈壁,熱浪扭曲了遠處的景象。程青靈忽然勒住馬——沙柳叢旁躺著一個人影。
那是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臉色慘白,左胸插著半截斷箭,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程青靈蹲下身檢查,發(fā)現(xiàn)箭傷周圍的皮膚已經(jīng)發(fā)黑,毒素正在蔓延。
"箭上有毒。"她迅速取出銀針,封住傷口周圍的穴道,減緩血液流動。
影衛(wèi)忽然按住她的肩膀:"小心,可能是陷阱。"
程青靈搖頭:"他活不過半個時辰了。"她劃開少年的衣襟,準備拔箭,卻在觸到肋骨的瞬間僵住——斷骨處竟嵌著一塊青玉片!
玉片約莫拇指大小,邊緣打磨得極其光滑,像是被人刻意植入體內(nèi)。更詭異的是,玉片上刻著細小的文字:
「秦狄盟約藏于狼山——程遠山手書」
少年突然睜開眼睛,布滿血絲的眼球在深陷的眼窩中轉(zhuǎn)動。他枯枝般的手指猛地扣住程青靈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腕骨生疼。食指在她掌心顫抖著劃出三短一長的痕跡——這是程家軍斥候營的聯(lián)絡(luò)暗號。
影衛(wèi)趙破軍倒吸一口涼氣。他一把扯開粗布衣衫,露出肋下一道猙獰的舊傷。傷口愈合后的皮肉扭曲成鋸齒狀,顯然是當年被人用利器刻意修整過形狀。
"影麟衛(wèi)第七隊趙破軍,"他單膝跪地,聲音沙啞,"參見蕭統(tǒng)領(lǐng)。"
程青靈這才注意到少年腰間掛著半塊青銅腰牌。牌面被血污覆蓋,但隱約可見踏火麒麟的紋飾。她顫抖著從懷中取出貼身收藏的玉麒麟飾物——底座暗槽里嵌著半塊薄銅片,與少年腰牌的斷口完全吻合。
"三年前...玉門關(guān)..."少年每說一個字,嘴角就溢出暗紅的血沫,"程將軍...親手...拆開...信物..."
遠處沙丘后揚起滾滾煙塵。三匹戰(zhàn)馬疾馳而來,馬背上的騎手穿著北狄人特有的皮甲,為首的已經(jīng)拉開角弓。
程青靈當機立斷,從藥囊底層取出一個油紙包。展開后是三根長短不一的金針,在烈日下泛著冷光。
"按住他的肩膀!"她命令道。
趙破軍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小姐,這'閻王針'要用施針者的血做引!"
程青靈已經(jīng)咬破自己的舌尖,將血沫吐在酒囊里。金針浸入血酒,針尖頓時泛起詭異的暗紅色。
第一針扎入少年頸側(cè)時,他渾身肌肉瞬間繃緊,青筋在瘦削的脖頸上暴起。程青靈手法嫻熟地捻動針尾,黑血立刻從箭傷處汩汩流出。
第二針剛刺入膻中穴,遠處的狄人已經(jīng)進入百步之內(nèi)。領(lǐng)頭的弓手放出一箭,箭矢深深扎進他們身旁的沙地。
"來不及了!"趙破軍抽出軟劍。
程青靈額角滲出冷汗,第三針精準刺入少年的人中穴。就在這時,少年突然劇烈抽搐,從懷中掉出個皮制水囊。囊中液體灑在滾燙的沙地上,頓時騰起刺鼻的白煙——是火油!
趙破軍眼疾手快,抓起燃燒的火折子扔向液體。"轟"的一聲,一道火墻在狄人馬前竄起。受驚的戰(zhàn)馬人立而起,將騎手甩落馬背。
"沙地下面..."少年虛弱地指向火墻后方,"有將軍挖的...地窖..."
程青靈這才注意到,火光照耀下,沙地上隱約可見一塊方形痕跡。趙破軍用劍鞘撥開浮沙,露出下面生滿鐵銹的暗門把手。
馬蹄聲再次逼近。程青靈和趙破軍合力拖起少年,在下一波箭雨襲來前,掀開暗門滾了進去。沉重的鐵門在身后合攏的瞬間,三支利箭"奪奪奪"地釘在了門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