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正好?!彼撓滦7馓?,單手撐起一角,另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我們擠一下,先去校門口再說?!?/p>
兩人擠在狹窄的屋檐下,身體緊貼著彼此,雨水順著檐角流下來,落在他們肩頭。林小雨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洗衣液混合著雨水的清冽。她沒說話,只是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心里卻莫名柔軟起來。
“要不要去空教室躲會兒?”陳陽突然提議。
林小雨點頭同意。他們穿過走廊,腳步踩在積水里發(fā)出輕微的咕啾聲。教室門虛掩著,一推門就開了。
陳陽放下書包,從里面掏出一盤老舊磁帶,放進(jìn)隨身聽里。聲音緩緩流淌出來,是一首熟悉的民謠,《平凡之路》。那是林小雨父親生前最愛聽的歌手作品,也是她唯一記得父親哼唱過的旋律。
雨聲很大,但歌聲依舊清晰,溫柔地鉆進(jìn)耳朵里,像一雙看不見的手輕輕撫平了空氣中的緊張。
“我爸以前總說,人生就像這首歌,不一定要多輝煌,只要走得踏實就行?!标愱柕吐曊f,目光落在地板縫里的一道裂痕上,“后來他走了,我才明白什么叫‘踏實’——原來就是活著本身?!?/p>
林小雨沒有回應(yīng),只是靜靜聽著音樂,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椅子扶手。
“你知道嗎?我家欠了三十萬債?!彼^續(xù)說,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爸前一陣生病在ICU,親戚一個個躲得比誰都快,連我媽都不敢開口問借點錢。我連保送資格都可能保不住,因為我成績下滑得太厲害。”
他頓了頓,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眼眶有些發(fā)紅:“我不是不想努力,我只是……太累了。”
林小雨終于抬起頭,看著他。那一刻,她第一次覺得陳陽不再是那個沉默寡言、總是獨來獨往的男生,而是一個真實的人,一個也會痛、也會怕、也會哭的孩子。
“你不用完美?!彼p聲說,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投入湖心,“你只需要……活著?!?/p>
這句話說完,教室里安靜了幾秒。窗外雨聲依舊,但似乎不再那么刺耳了。
陳陽怔住了,眼里有什么東西開始動搖,像一塊冰在陽光下慢慢融化。他從未想過有人會這樣對他說話——不是鼓勵,不是安慰,也不是憐憫,而是一種近乎坦然的理解。
“你懂我?”他問,聲音沙啞。
“我不懂你的苦。”林小雨搖頭,“但我懂你為什么難過。我不是要你堅強(qiáng),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可以軟弱一點,也可以哭一場,沒關(guān)系?!?/p>
她伸出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肩膀,像觸碰一件易碎的瓷器。
那一刻,陳陽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不是嚎啕大哭,也不是無聲抽泣,而是一種緩慢的、克制的濕潤,從眼角滑落,墜入衣領(lǐng)深處。
林小雨沒有回避,也沒有試圖擦掉他的眼淚,只是靜靜地陪著,任由雨聲和歌聲交織成一片溫柔的背景音。
很久以后,當(dāng)雨勢漸小,天邊露出一絲微光,他們才一起走出教室。陳陽把外套重新披上,這次輪到林小雨主動牽起他的手,跨過積水的小徑,走向校門口。
“謝謝你?!彼f。
“謝什么?”她笑了笑,“我只是不想看你一個人扛太多?!?/p>
他看著她的眼睛,忽然笑了,那一瞬間,仿佛所有的陰霾都被驅(qū)散了。
那天之后,林小雨發(fā)現(xiàn)陳陽變了。他不再總是獨自一人坐在角落,開始主動跟同學(xué)說話,甚至在一次班級活動中站出來主持節(jié)目。而每次路過圖書館,他都會朝她揮手,眼神明亮如初升的太陽。
至于那盤磁帶,林小雨一直留著。她把它放在床頭柜上,每當(dāng)夜深人靜時,總會放一遍。有時候,她會想起那個暴雨交加的下午,想起他說的話,也想起自己那句輕飄飄卻無比真誠的話:
“你只需要……活著?!?/p>
這不是一句承諾,也不是一句誓言,而是一種最樸素的善意——它告訴每一個掙扎著前行的人:不必完美,也不必強(qiáng)撐,只要你還在呼吸,就有希望。
這世上最難的事,往往不是成為英雄,而是學(xué)會做一個普通人,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