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酆刖，聽起來是不是特別拗口又古怪？每次跟新認(rèn)識的人做自我介紹，對方都會愣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問是哪兩個字。這事兒得怪我那位沉迷故紙堆的爺爺，聽說他為了給我取個不一樣的名字，翻爛了好幾本古籍，最后才定下這個。“酆”字本就少見，“刖”更是古代一種砍腳的酷刑，合起來說是寓意像刀鋒一樣銳利果斷。得，我這輩子算是跟“冷門”杠上了。
我女朋友叫妘婺，這名字的奇葩程度跟我的有得一拼。據(jù)她說，“妘”是上古姓氏，“婺”指女宿星，合起來就是女神的意思。我們倆能走到一起，朋友都笑說是“奇葩名字配對成功”。
我在一家規(guī)模不小的科技公司當(dāng)工程師，每天跟代碼和電路板打交道，工作不算輕松，但收入還算體面。妘婺是個自由插畫師，工作時間自由，但經(jīng)常熬夜趕稿。我們在城市一個不算核心但交通便利的小區(qū)租了套兩居室，房子不大，但被妘婺布置得很溫馨，陽臺上養(yǎng)了幾盆多肉，客廳鋪著軟乎乎的地毯。
那天我照常六點半下班，推開家門就聞到一股淡淡的松節(jié)油味。妘婺又在地毯上擺開了陣勢——數(shù)位板連著筆記本電腦，旁邊散落著幾張草圖，幾個零食包裝袋，還有一杯早就涼透了的咖啡。
“回來啦？”她頭也沒抬，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手指在壓感筆上飛快移動，發(fā)出輕微的噠噠聲。
我放下沉重的電腦包，走到她身后，看著她屏幕上勾勒出一個奇幻風(fēng)格的角色，線條流暢，色彩搭配得很舒服?！爱嬍裁茨剡@么投入？又是游戲原畫？”
“嗯吶，”她終于嘆了口氣，往后一仰，靠在我腿上，揉著發(fā)酸的眼睛，“一個手游的新英雄設(shè)定。甲方爸爸真是難伺候，這都第八稿了，一會兒說眼神不夠霸氣，一會兒又說服飾細(xì)節(jié)太多影響建模。煩死了?！?/p>
我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fā)，發(fā)絲間帶著她常用的那股草莓味洗發(fā)水的甜香?！澳苷叨鄤诼铮f明你畫得好，甲方才這么挑剔?！?/p>
“拉倒吧，就是事兒多?！彼财沧欤劬镞€是有點小得意，隨即又垮下臉，“肚子好餓，感覺腦子都被榨干了?！?/p>
“想吃什么？老公給你做?！蔽揖砥鹦渥幼呦驈N房。這一年，幾乎都是我承包晚飯，她要么忙著畫畫，要么廚藝實在不敢恭維，煎個蛋都能糊鍋。
“糖醋排骨！”她立刻來了精神，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眼睛亮得像星星，“再加個蒜蓉西蘭花！我要化悲憤為食量！”
“行，等著。”我打開冰箱拿出食材，心里盤算著排骨要焯水多久，糖醋汁的比例怎么調(diào)。這種煙火氣的日常，我曾經(jīng)以為會是我未來幾十年生活的常態(tài)。我們見過雙方父母，我爸媽對她挺滿意，雖然私下嘀咕過這姑娘名字太怪，但夸她長得俊俏又有才氣。她爸媽對我也還算認(rèn)可，覺得我工作穩(wěn)定，人也踏實，就是名字有點嚇人。我們甚至已經(jīng)開始偷偷瀏覽房產(chǎn)網(wǎng)站，比較著不同區(qū)域的房價和戶型，幻想著將來能有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小窩。
妘婺有個關(guān)系特別鐵的男閨蜜，叫晟煊。這名字，得，又是一個生僻字組合。據(jù)說“晟”是光明旺盛，“煊”是溫暖盛大，名字倒是挺陽光。他們是大學(xué)同學(xué)，一個社團(tuán)混出來的交情，好到能穿一條褲子的那種。我剛和妘婺在一起的時候，確實有點膈應(yīng)，哪個男朋友能對女朋友有個“男閨蜜”這種事完全放心？
但妘婺總是摟著我的胳膊撒嬌：“哎呀，刖刖你別瞎想嘛！我跟晟煊就是純哥們兒，純得不能再純了！他喜歡的都不是我這款，我們就是能玩到一塊去而已。真的，我發(fā)誓！”為了證明她的“清白”，她還經(jīng)常主動組織三人活動，一起吃飯、看電影、玩桌游。
次數(shù)多了，我也就慢慢放松了警惕。晟煊這人看起來確實挺開朗健談，會玩會鬧，對妘婺也確實像對妹妹一樣照顧，有時候還會給我支招，比如妘婺生日該送什么禮物，或者她鬧小脾氣時該怎么哄。我甚至覺得，有這么一個了解妘婺的朋友在旁邊幫著說好話，似乎也不錯?？此麄兾螋[，我也漸漸把那點不舒服壓在了心底。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他媽的真是世界上頭號傻逼。所有的信任和放松，都成了后來刺向我心臟的匕首。
變故發(fā)生在那次朋友的生日聚會上。壽星是個愛熱鬧的主，包了個豪華大包間，來了二三十號人，音樂開得震天響，霓虹燈球轉(zhuǎn)得人眼花繚亂。茶幾上堆滿了啤酒瓶、洋酒和各式小吃。妘婺那天格外興奮，可能是剛結(jié)了一個大稿費，也可能是被熱鬧氣氛感染，白的紅的洋的混著喝，誰來敬酒都來者不拒。
我中間勸過她幾次：“婺婺，慢點喝，混著喝容易醉?！?/p>
她擺擺手，臉頰泛著紅暈，眼神已經(jīng)開始有點迷離：“沒事兒！今天開心！放心，我酒量好著呢！”說完又端起一杯不知道誰遞過來的shot，一飲而盡。
后來我也被幾個好久不見的朋友纏住，玩骰子灌酒，幾輪下來，自己也有點上頭，腦子暈乎乎的。等我好不容易脫身，想去看看妘婺的情況時，環(huán)顧整個喧鬧的包廂，卻沒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同樣不見的，還有晟煊。
我心里咯噔一下，拉住旁邊一個還算清醒的朋友問：“看到妘婺了嗎？”
朋友大著舌頭說：“好像……好像喝多了，晟煊扶她出去……出去透透氣了吧？”
透透氣？我心里那點不安開始放大。包廂里空氣是污濁，但需要出去透這么久？都快半個小時了。一種莫名的焦躁感驅(qū)使我放下酒杯，也跟著走出了包廂。
KTV的走廊比包廂里安靜不少，但厚重的隔音門也擋不住各個房間里傳出的鬼哭狼嚎。地毯吸走了腳步聲，燈光昏暗。我朝著衛(wèi)生間的大致方向走去，心里盤算著要是看到她吐了，得趕緊去買瓶水。
就在拐過一個彎，走到一段相對僻靜的走廊盡頭時，我聽到了角落里傳來一些不尋常的、壓抑的細(xì)微聲響，混合著粗重的喘息聲。
我的腳步猛地頓住了，血液好像一瞬間沖上頭頂，又瞬間凍結(jié)。
在那個燈光幾乎照不到的陰暗角落，妘婺被晟煊死死地壓在裝飾著廉價墻紙的墻壁上。晟煊的頭埋在她的頸窩，妘婺的手臂軟綿綿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兩人的身體緊密地貼在一起，正在忘情地接吻。晟煊的一只手緊緊摟著她的腰，另一只手，已經(jīng)探進(jìn)了她上衣的下擺，在她后背裸露的皮膚上揉搓著。
妘婺顯然醉得厲害，身體幾乎完全依靠晟煊的支撐，嘴里發(fā)出無意識的、含糊的嗚咽聲，非但沒有推開，反而像是迎合般微微仰著頭。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整個世界的聲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我震耳欲聾的心跳和角落里那令人作嘔的唇齒交纏的聲音。拳頭瞬間攥緊，指甲狠狠掐進(jìn)掌心，傳來的尖銳刺痛才讓我勉強(qiáng)確認(rèn)，這不是酒精產(chǎn)生的幻覺，不是噩夢。
操他媽的！
一股暴戾的怒火瞬間沖垮了我的理智，我?guī)缀跻还懿活櫟貨_上去，把這對狗男女撕碎！
就在我腳步剛要移動的瞬間，晟煊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微微側(cè)過頭，視線越過妘婺的肩膀，對上了我的眼睛。
他的動作猛地頓住了，臉上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慌亂和驚恐，但僅僅是一剎那。那慌亂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我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混合著得意、挑釁和近乎殘忍的眼神。他甚至沒有松開妘婺，反而更緊地?fù)ё×怂?，還故意在她唇上又啄了一下，然后斜眼看著我，嘴角勾起一個惡劣的弧度。
妘婺醉眼迷蒙，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被他的動作弄得哼唧了一聲，含糊地嘟囔：“嗯……別鬧……頭暈……”
這一刻，所有的憤怒、震驚、背叛感、羞辱感，像一場巨大的海嘯，瞬間將我吞沒。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四肢冰冷，只有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撞擊，疼得幾乎要炸開。
打上去？
在這里，在這種地方，大打出手？
讓所有人都來看這場捉奸在床的鬧??？讓我自己變成一個可憐又可笑的、被戴了綠帽子的沖動莽夫？
不。
一個極度冰冷的聲音在我腦海深處響起。
打他們一頓，太便宜他們了。那只會讓我看起來像個失敗者，用最低級的方式發(fā)泄無能狂怒。
我要讓他們付出更慘痛的代價。百倍，千倍的代價。
我死死地盯著他們，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仿佛要將這一幕每一個細(xì)節(jié)，晟煊那挑釁的眼神，妘婺那醉醺醺的順從，都深深地刻進(jìn)我的骨頭里，烙在我的靈魂上。
幾秒鐘后，我猛地轉(zhuǎn)過身，沒有再看他們一眼，一步一步地走回包廂。我的腳步很穩(wěn)，甚至比出來時還要穩(wěn)。我拿起沙發(fā)上的外套，對正在嘶吼著情歌的壽星平靜地說：“有點不舒服，先走了。”
沒理會他錯愕的挽留和其他人投來的目光，我徑直拉開門，走出了那片喧囂之地。
夜晚的冷風(fēng)撲面而來，吹在我滾燙的臉上，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涼意。只有心里那把名為仇恨和毀滅的火焰，在瘋狂地燃燒，越燒越旺，幾乎要將我整個吞噬。
那一晚，妘婺凌晨一點多才回來。她輕手輕腳地打開門，看到我面無表情地坐在客廳沙發(fā)上，沒有開燈，只有窗外路燈透進(jìn)來的微弱光線，嚇得她差點叫出來。
“刖？你……你怎么還沒睡？坐在黑地里干嘛？嚇?biāo)牢伊恕！彼曇衾飵е鴿庵氐木埔夂鸵唤z不易察覺的慌亂，眼神躲閃著，不敢直視我。
“嗯，頭有點疼，先回來了。睡不著?！蔽业穆曇羝届o得連我自己都驚訝，聽不出一絲波瀾，“你玩得開心嗎？”
“還……還行吧?！彼乱庾R地摸了摸頭發(fā)，趿拉著拖鞋就想往浴室溜，“喝得有點多了，頭昏腦漲的，身上都是煙味，我去沖個澡?！?/p>
看著她幾乎算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我心中的冰冷再次加劇，甚至壓過了那滔天的怒火。
她沒有提晟煊。
沒有提那個骯臟的角落。
沒有一絲一毫想要坦白或者解釋的跡象。
她選擇了隱瞞。選擇了欺騙。
很好。
妘婺，晟煊。
從這一刻起，那個曾經(jīng)愛你們、信任你們的酆刖已經(jīng)死了。
活著回來的，是一把只想飲血的刀。
你們讓我體會到的痛苦和羞辱，我會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我會用最精心的方式，最殘酷的手段，把你們一點點拖進(jìn)地獄。
等著吧。
游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