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門那個女人又開始了。
陳陽把吃剩的泡面桶往旁邊一推,湊到貓眼前。冰冷的金屬圈貼著眼眶,視野里,鄰居家的客廳一覽無余。
女人叫林蔚,一個月前搬來的。身材火辣,臉蛋清冷,從不多話,是那種走在路上能讓所有男人回頭,但沒一個敢上去要微信的類型。
此刻,她就在客廳中央,鋪開了那張淡紫色的瑜伽墊。
每到午夜十二點,分秒不差。
她會換上一身緊身的黑色瑜伽服,勾勒出夸張的腰臀比,然后,開始做一些陳陽完全無法理解的動作。那不是瑜伽,絕對不是。陳陽在網(wǎng)上搜過,沒有任何一種瑜伽流派的動作,需要把人的脊椎擰成麻花,四肢以反關(guān)節(jié)的角度折疊。
那更像是一種……祭祀。一種痛苦又詭異的儀式。
陳陽屏住呼吸,眼睜睜看著林蔚的身體以一個常人早已骨折的角度固定住。
來了。
他心臟狂跳,死死盯著那張瑜伽墊。
淡紫色的墊子開始發(fā)光,微弱,卻不容忽視。光芒從墊子邊緣的紋路亮起,那些看似普通的防滑紋理,此刻竟像活過來一般,流淌著液態(tài)的光。
光芒越來越盛,將林蔚扭曲的身體包裹。
然后,就在那光芒達到頂點的瞬間,連人帶墊子,憑空消失。
客廳里只剩下空蕩蕩的地板,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陳陽猛地退后一步,后背撞在自家的鞋柜上,發(fā)出一聲悶響。冷汗順著他的額角滑落,心臟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這不是第一次了。
從林蔚搬來的第三天起,陳陽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
起初,他以為自己是加班太多產(chǎn)生了幻覺。后來,他以為是有人在拍電影。再后來,他甚至懷疑過自己是不是撞鬼了。
他錄過像,可手機鏡頭里,對面的客廳從始至終都是一片正常,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只有他的眼睛能看見。
這一個月,陳陽過得渾渾噩噩。他不敢報警,警察會把他當瘋子。他不敢告訴任何人,沒人會信。他更不敢去問林蔚,那個女人看他的眼神,總是像在看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
恐懼和好奇,像兩條毒蛇,每天都在啃噬他的神經(jīng)。
今天,他決定做個了斷。
陳陽深吸一口氣,從鞋柜上拿起一個早就準備好的東西——一個微型攝像頭,偽裝成螺絲釘?shù)哪?。他花光了上個月的稿費才從網(wǎng)上買到。
他走到門口,手放在門把手上,猶豫了。
萬一被發(fā)現(xiàn)……那個女人,能憑空消失,捏死自己,恐怕比捏死一只螞蟻還簡單。
可如果不搞清楚,他覺得自己遲早會瘋掉。
最終,求生的本能暫時壓過了作死的沖動。他決定,等一個機會。
機會很快就來了。
第二天下午,林蔚提著一小袋垃圾出門。她穿著一條簡單的牛仔褲,白色T恤,長發(fā)扎成馬尾,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美女大學(xué)生。
陳陽算準了時間,在她關(guān)門的瞬間,也猛地拉開自己的門。
“哎,美女,你的快遞!”陳陽手里拿著一個空紙箱,氣喘吁吁地喊道。
林蔚回頭,清冷的眸子掃了他一眼,帶著一絲疑惑。
“我剛才下樓看見的,快遞員放門口就走了,我看沒人就幫你拿上來了?!标愱栆荒樅┖竦匦χ芽障渥舆f過去。
林蔚皺了皺眉,還是接了過去,淡淡地說了聲:“謝謝?!?/p>
就在她轉(zhuǎn)身低頭看那個“快遞”的瞬間,陳陽動了。
他的另一只手閃電般伸出,將那顆偽裝成螺絲釘?shù)臄z像頭,死死地按在了她家門框頂部的角落里。那個位置,除非特意抬頭檢查,否則絕對發(fā)現(xiàn)不了。
做完這一切,他心臟狂跳,臉上卻依舊掛著老實人的微笑:“不客氣不客氣,遠親不如近鄰嘛?!?/p>
林蔚沒有再理他,拿著空箱子和垃圾,走進了電梯。
陳陽飛速縮回家,關(guān)上門,整個人癱軟在地,后背的衣服已經(jīng)被冷汗?jié)裢浮?/p>
他賭對了。
林蔚那種女人,看似警惕,但生活在現(xiàn)代社會,思維里還是有盲區(qū)的。她絕不會想到,一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鄰居,會用這么原始的手段監(jiān)視她。
夜幕降臨。
陳陽沒有開燈,房間里一片漆黑,只有電腦屏幕發(fā)出幽幽的光。
屏幕上,正是林蔚家的客廳。
他像一個蟄伏的獵人,等待著獵物進入陷阱。
十一點五十九分。
林蔚的身影準時出現(xiàn)在客廳。
陳陽的呼吸停滯了。
午夜十二點。
女人開始扭曲,墊子開始發(fā)光。
和之前無數(shù)次一樣,她消失了。
但這一次,不一樣。
陳陽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他拿起來一看,是攝像頭APP發(fā)來的警報。
【檢測到高能反應(yīng),信號中斷。】
陳陽愣住了。
攝像頭,捕捉到了!雖然信號被干擾,但它確實檢測到了異常!
這意味著,那不是幻覺!
就在這時,電腦屏幕上的畫面,突然恢復(fù)了。
林蔚家的客廳依舊空無一人。
但地板上,多了一樣?xùn)|西。
一株植物。一株陳陽從未見過的,散發(fā)著淡淡藍色熒光的植物。
他的瞳孔猛地收縮。
她從那個“地方”,帶了東西回來!
接下來的幾天,陳陽像個瘋子一樣,每天重復(fù)著監(jiān)視。
林蔚每天午夜都會消失,大約一個小時后回來。每次回來,都會帶回一些奇怪的東西。發(fā)光的石頭,會自己蠕動的金屬塊,甚至還有一小瓶看起來像星空一樣璀璨的液體。
她把這些東西都收進了臥室,陳陽看不見。
他內(nèi)心的好奇和恐懼已經(jīng)膨脹到了極點。那個墊子后面,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
這一天,機會終于來了。
林蔚接了個電話,似乎有什么急事,行色匆匆地出了門。
陳陽在貓眼里看著她走進電梯,等了足足五分鐘,確定她已經(jīng)離開小區(qū)后,他采取了行動。
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套從網(wǎng)上買的開鎖工具。作為一個常年窩在家的自由撰稿人,他有大把的時間研究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幾分鐘后,隨著一聲輕微的“咔噠”聲,林蔚家的門開了。
陳陽閃身進去,迅速關(guān)上門。
一股淡淡的、類似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清香撲面而來。
他顧不上打量,直奔客廳。
那張淡紫色的瑜伽墊,就隨意地卷著,靠在沙發(fā)邊上。
陳陽的心跳得像打鼓。他走過去,顫抖著伸手,將瑜伽墊在地板上鋪開。
觸手冰涼,材質(zhì)很奇怪,非棉非麻,帶著一種金屬的質(zhì)感。
他蹲下來,仔細研究著墊子上的紋路。那些紋路,在不開燈的昏暗客廳里,似乎在非常緩慢地流動著。
他站起來,深吸一口氣,開始模仿。
他回憶著這一個月來,每天窺探到的,林蔚擺出的那個扭曲的姿勢。
左腿向后,右臂反折,腰……
“咔!”
一聲脆響,陳陽疼得齜牙咧嘴,差點叫出聲。不行,這個角度,正常人根本做不到。
他換了個思路。
也許,關(guān)鍵不在于姿勢的精準度,而在于……某種“頻率”?或者“意念”?
他閉上眼睛,努力回想林蔚消失前,那種萬籟俱寂中,只有光芒在流動的畫面。
他試著讓自己平靜下來,想象自己就是光,就是那些流動的紋路。
漸漸的,他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腳下的瑜伽墊,似乎變軟了,像踩在水面上。
他猛地睜開眼。
只見整張瑜伽墊,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發(fā)光的漩渦!淡紫色的光芒將他籠罩,一股巨大的吸力從腳下傳來!
“我操!”
陳陽只來得及罵出這兩個字,整個人就被那漩渦吞噬了進去。
天旋地轉(zhuǎn)。
像是被扔進了滾筒洗衣機,還他媽是脫水模式。
不知過了多久,那股撕扯感終于消失了。
陳陽重重地摔在地上,或者說,是摔在一片柔軟的、散發(fā)著清香的苔蘚上。
他頭暈眼花,干嘔了幾聲,才勉強撐起身體。
然后,他被眼前的景象,徹底驚呆了。
頭頂,是兩輪月亮,一藍一紫,懸掛在墨綠色的天鵝絨夜幕上。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不知名花朵的香氣,吸入肺里,連日來的疲憊和焦慮都仿佛被一掃而空。參天的巨樹直插云霄,樹干上纏繞著會發(fā)光的藤蔓,將整片森林照得如同白晝。
遠處,能看到漂浮在空中的島嶼,島嶼之間有巨大的瀑布垂落,水流在月光下閃爍著磷光。
這里……就是瑜伽墊后面的世界?
陳陽的大腦一片空白,被眼前這超現(xiàn)實的景象震得說不出話來。
這他媽……比任何特效電影都夸張!
他正處于震撼之中,一聲低沉的咆哮,突然從不遠處的灌木叢中傳來。
那聲音充滿了暴戾和饑餓,讓陳陽瞬間從震撼中驚醒,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僵硬地轉(zhuǎn)過頭。
只見一頭體型堪比犀牛,渾身覆蓋著黑色甲殼,長著六條腿和一對血紅色復(fù)眼的怪物,正從灌木叢里緩緩走出。它的口器張開,滴落下粘稠的、帶著腐蝕性的唾液,將地面燒灼出“滋滋”的聲響。
我操!
陳陽腦子里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他想跑,可雙腿就像灌了鉛一樣,根本不聽使喚。在城市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社畜,哪里見過這種陣仗!
那怪物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他這個“外來者”,血紅的復(fù)眼死死地鎖定了他,六條腿開始邁動,速度越來越快!
完了。
陳陽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出師未捷身先死,說的就是老子吧?好奇心害死貓,古人誠不欺我!
然而,預(yù)想中的劇痛并沒有傳來。
耳邊只聽到一聲急促的破空之聲,緊接著是怪物痛苦的嘶鳴。
陳陽猛地睜開眼。
只見一道黑色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他和怪物之間。
是林蔚!
她手里握著一柄由光芒構(gòu)成的短刃,短刃此刻正深深地刺入了怪物的復(fù)眼中。綠色的漿液從傷口處噴涌而出。
林蔚一擊得手,毫不戀戰(zhàn),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后仰,躲開怪物垂死掙扎的揮擊,隨即借力在怪物堅硬的甲殼上一蹬,輕盈地落在了陳陽身邊。
“你怎么會在這里?!”
她的聲音,比平時更加冰冷,甚至帶著一絲……殺意。
陳陽被她那雙清冷的眸子盯著,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哆哆嗦嗦地指了指不遠處,一個正在緩緩消散的、淡紫色的光圈。
那是傳送陣的出口。
林蔚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到了極點。她死死地盯著陳陽,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你跟蹤我?你動了我的東西?”
“我……我不是故意的……”陳陽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我就是好奇……”
“好奇?”林蔚冷笑一聲,“你知道你的好奇,會帶來什么后果嗎?”
她話音未落,那頭受傷的怪物發(fā)出一聲最后的咆哮,轟然倒地,徹底沒了聲息。
周圍,似乎被這邊的動靜驚動,森林深處傳來更多怪物的嘶吼聲,此起彼伏。
林蔚的臉色一變,顧不上再質(zhì)問陳陽,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低喝道:“不想死就跟我走!”
她的力氣大得驚人,陳陽感覺自己的胳膊都快被捏碎了。他被林蔚拖著,在光怪陸離的森林里瘋狂穿梭。
周圍的景象飛速倒退,陳陽只能勉強看清那些奇形怪狀的植物和一閃而過的、散發(fā)著危險氣息的生物。
不知跑了多久,林蔚帶著他鉆進了一個隱蔽的山洞。
洞口被巨大的藤蔓遮擋,從外面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山洞里很干燥,角落里還堆著一些曬干的果子和獸皮??磥?,這是林蔚的一個臨時據(jù)點。
一進山洞,林蔚就松開了手,將陳陽狠狠地推到石壁上。
“說!你到底看到了多少?還告訴了誰?”她手中的光刃再次出現(xiàn),抵在了陳陽的喉嚨上,冰冷的觸感讓陳陽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沒……沒有!我誰都沒告訴!”陳陽嚇得魂飛魄散,連忙舉起雙手,“我就自己……自己看見了!我發(fā)誓!”
林蔚的眼神里充滿了懷疑和審視。
她沉默了許久,久到陳陽以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滅口了。
最終,她手里的光刃緩緩消散了。
“你真是個麻煩?!彼龂@了口氣,語氣里充滿了疲憊和無奈。
陳陽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劫后余生的感覺,讓他全身都在發(fā)軟。
“這……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顫聲問道。
林蔚瞥了他一眼,走到山洞口,撥開藤蔓警惕地向外觀察了一會兒,才走回來說道:“這里,叫‘碧穹界’?!?/p>
“碧穹界?”
“你可以理解為,另一個維度的世界?!绷治档恼Z氣很平淡,像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而我,是這個世界的‘斥候’。”
“斥候?偵察兵?”陳陽立刻聯(lián)想到了游戲里的詞匯。
林蔚點了點頭:“我的任務(wù),就是通過‘界門’,也就是你口中的瑜伽墊,前往你的世界,進行探索和評估?!?/p>
“評估什么?”
林蔚沉默了。
山洞里一時間陷入了寂靜,只有外面不知名的蟲子在鳴叫。
陳陽看著她清冷的側(cè)臉,在洞口透進來的雙月光芒下,仿佛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卷入了一個天大的秘密里。
“你餓了?”林蔚突然開口。
陳陽一愣,隨即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從偷偷溜進林蔚家到現(xiàn)在,他滴水未進,精神又高度緊張,此刻放松下來,饑餓感排山倒海般涌來。
林蔚從角落里拿起一個拳頭大小,像是蘋果一樣的紅色果子,扔給了他。
“吃吧,能補充能量?!?/p>
陳陽接過來,猶豫了一下,還是咬了一口。
果肉香甜多汁,一股暖流瞬間涌遍全身,連剛才被怪物嚇得發(fā)軟的雙腿,都恢復(fù)了力氣。
“這……”
“靈果?!绷治档亟忉尩?,“蘊含著‘靈氣’的果子。在你的世界,這種東西已經(jīng)絕跡了?!?/p>
“靈氣?”陳陽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被反復(fù)碾壓。
“我們碧穹界,正在面臨一場危機?!绷治悼粗赐獾碾p月,眼神里流露出一絲陳陽從未見過的落寞,“我們世界的‘靈氣’,正在枯竭。”
陳陽的心猛地一沉。
他好像……猜到了什么。
“所以,你們評估我們的世界,是想……”
“是想找到拯救我們世界的辦法?!绷治荡驍嗔怂?,“可能是尋找新的靈氣來源,也可能是……尋找一個新的家園?!?/p>
尋找一個新的家園。
這六個字,像一塊巨石,狠狠地砸在了陳陽的心頭。
他想到了那些科幻電影里的情節(jié)。高等文明發(fā)現(xiàn)低等文明,然后……殖民,掠奪,戰(zhàn)爭。
“你們……要入侵地球?”他的聲音都在發(fā)抖。
林蔚轉(zhuǎn)過頭,看著他,眼神復(fù)雜。
“不是‘我們’?!彼f,“我們碧穹界,分為兩派。我所屬的‘溫和派’,主張和平探索,尋找共存的可能。而另一派,‘激進派’……”
她頓了頓,語氣變得冰冷:“他們主張,直接將你的世界,變成我們的‘能量農(nóng)場’。吸干你們世界的‘本源’,來補充我們的世界?!?/p>
陳-陽感覺一股寒氣從頭頂灌到腳底。
“那……那地球會怎么樣?”
“會死?!绷治档幕卮?,簡單而殘忍,“徹底變成一顆死星。所有的生命,都會在短時間內(nèi)枯萎、死亡?!?/p>
山洞里,死一般的寂靜。
陳陽的大腦嗡嗡作響。
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社畜,每天為稿費發(fā)愁,最大的夢想就是能躺平收租??涩F(xiàn)在,有人告訴他,他的世界快要被當成充電寶給吸干了?
這他媽也太玄幻了!
“現(xiàn)在,你明白你惹了多大的麻煩了嗎?”林蔚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你這個‘異界來客’的出現(xiàn),會打破所有的平衡。如果被激進派的人發(fā)現(xiàn),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抓住你,研究你,然后……找到最快、最有效率的辦法,打開通往你世界的,永久的‘大門’?!?/p>
陳陽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