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辦?
她的視線猛地投向客廳盡頭,那扇通往內部小露臺的門。露臺是封閉的,但有一處為了緊急情況預留的檢修口,外面連接著大樓的避雷針扶梯和維修通道,陡峭異常,直通樓頂,但也通往樓下,九死一生。
那是她最后的、從未想過要動用的逃生路徑。
門外,陳澈輕輕“嘖”了一聲,似乎有些遺憾?!翱磥砟氵x了不太合適的那條路。好吧?!?/p>
他并沒有強行破門,反而向后退了半步。
緊接著,一種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從樓下傳來,越來越近,還夾雜著沉重的、拖沓的腳步聲,以及一種不同于普通喪尸嘶吼的、更加低沉而富有威脅性的喉音。
“清理員來了?!标惓旱穆曇粢琅f平靜,甚至帶著點看熱鬧的悠閑,“希望你的逃生路線夠刺激,棠棠。我們…頂樓見?”
話音未落,沈棠已經像被電擊一樣彈了起來!
她不再猶豫,瘋了一樣沖回客廳,一把抓起早已準備好的應急背包(里面是少量的高熱量食物、水、藥品、打火機和一把多功能刀),同時抄起那把被陳澈點名的消防斧——就算沒用,拿著也能壯膽!
她撞開通往小露臺的門,冰冷的空氣灌入。她反手將門鎖死,甚至用一根早就備好的金屬桿別住門把手。
然后她撲向露臺角落,用力掀開那個偽裝成種植箱蓋板的檢修口!
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黑洞洞的垂直通道露了出來,生銹的鐵梯向下延伸,沒入黑暗中,向上則能看到一小片灰蒙蒙的天空。下面?zhèn)鱽淼慕饘倌Σ谅暫婉斎说牡秃鹪絹碓浇耍?/p>
她最后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露臺門。
“砰??!”
一聲巨響,整個門框都在震動!外面的“東西”開始撞門了!力量大得驚人!
沈棠不再有任何遲疑,將斧頭往背包側袋一插,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空氣,手腳并用地爬進了狹窄的檢修通道,奮力向上攀爬!
冰冷的鐵梯硌著她的手掌,每一階都像是在逃離地獄的邊緣。下方撞擊露臺門的聲音一聲響過一聲,還夾雜著門板開裂的可怕聲音。她不敢向下看,只是拼命地向上、向上!
風從通道口灌下來,吹得她幾乎睜不開眼。六十米的高度,平日里坐電梯毫無感覺,此刻徒手攀爬,每一步都驚心動魄。
不知道爬了多久,手臂酸麻得快要失去知覺時,她終于摸到了頂層的邊緣!
她用盡最后力氣翻了上去,重重摔在冰冷粗糙的樓頂水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肺葉火燒火燎。
樓頂空曠,只有幾個巨大的中央空調機組和一些管道,在鉛灰色的天空下投下沉默的陰影。風聲呼嘯,卷起塵埃和紙屑。
暫時安全了…
她掙扎著爬起來,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
然后,她的目光定格在樓頂另一側。
陳澈就站在那里,背對著她,望著遠處死寂的城市和冒起的縷縷黑煙。風吹動他額前的黑發(fā),背影挺拔,卻透著一種非人的僵硬和冰冷。
他似乎早就到了,仿佛不是爬墻上來的,而是憑空出現(xiàn)。
他緩緩轉過身,手里依舊拿著那個銀色的文件夾,蒼白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有那雙眼睛,深不見底,看著她,像是在看一個終于跑到終點的獵物。
“速度還行,就是有點吵?!彼卦u價道,仿佛剛才在樓下用喪尸威脅她的不是自己?!翱磥磉@三年的‘死亡休假’,并沒讓你變得太遲鈍?!?/p>
沈棠握緊了背后的消防斧柄,心臟狂跳,聲音因攀爬和恐懼而嘶?。骸澳愕降资鞘裁礀|西?!”
陳澈沒有直接回答。他向前走了兩步,腳底踩在碎石上,發(fā)出輕微的聲響。他抬起那根腐爛的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
“某種程度上,我還是陳澈。至少大部分記憶是。只不過…更新了一些認知,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任務?!彼瘟嘶问种械奈募A,“比如,送達這個,以及…處理一些像你這樣的,‘逾期滯留者’。”
“逾期滯留?”沈棠幾乎要笑出來,卻被巨大的悲憤堵住了喉嚨,“是你們…是你們把世界變成了這樣!那份見鬼的同意書…”
“是‘篩選’?!标惓杭m正道,語氣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資源有限,文明需要重啟。總有人要被淘汰。而你們,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自愿參與了這場偉大的…進化篩選?!?/p>
他打開那個銀色文件夾,抽出一張紙。即使隔著一段距離,沈棠也能看到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條款,以及最下方——她自己的簽名!那筆跡,她絕不會認錯!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紅色指紋印。
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她。
“為什么…”她聲音發(fā)抖,“為什么是我?為什么是那么多人?!”
“概率?;蜻m應性、社會貢獻度、資源消耗比…一套復雜的算法?!标惓旱恼Z氣里聽不出任何感情,“你很‘幸運’,棠棠,你的評分卡在了一個有趣的臨界點上。所以我才在這里,給你一個…額外的選擇。”
他向前又邁了一步,距離她不到五米。
“跟我走。你不是去被‘清理’,而是去‘新世界’?!彼f,聲音里終于帶上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類似于誘惑的語調,“一個有序的、干凈的、沒有痛苦和匱乏的世界。以你的能力和…簽名,你有資格獲得一張船票?!?/p>
沈棠看著他,看著這個曾經讓她心跳加速、后來又讓她心碎無比的男人,如今頂著同一張臉,卻用最冰冷的語言描述著一場全球性的屠殺和極權式的“救贖”。
她握緊了斧頭。
“如果我說不呢?”
陳澈臉上的那絲細微誘惑瞬間消失了,恢復了完全的冰冷和漠然。他合上文件夾。
“那就很遺憾了?!彼f,“根據協(xié)議第7條第3款,拒絕登船者,視為自動放棄生命所有權,由現(xiàn)場清理員執(zhí)行…最終處理?!?/p>
他微微側頭,像是聆聽著什么。
樓下,那令人牙酸的攀爬聲和低吼聲,再一次響了起來,而且,越來越近!不止一個!它們正在沿著她剛才攀爬的維修通道上來!
前有不再是人的初戀,后有索命的“清理員”。
沈棠站在樓頂邊緣,狂風吹亂了她的頭發(fā),露出了那雙布滿血絲卻燃燒著熊熊火焰的眼睛。
她看著陳澈,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將消防斧從背后抽了出來,橫在身前。
“那就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