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透過我看他的白月光，我透過白月光看他的江山
入宮前，娘親拉著我的手哭：「月娘，陛下心里有人，是求而不得的楚先生，你……且聽話。」
我原以為要學的是爭寵手段，沒想到陛下第一夜丟給我的是奏折。
「聽說你過目不忘？看看這個?！?/p>
我這才明白，他要的不是替身，是能干活還不討情債的影子。
后來秦昭容幫我練兵，蘇才人替我管賬，周寶林負責制藥。
我們姐妹把冷宮般的生活過成了熱火朝天的衙門。
陛下看著充盈的國庫恍惚「你越來越像她了?！?/p>
我垂眼輕笑「是陛下教得好?！?/p>
——他永遠不知道，我早就不甘心只做影子了。
我是被一頂青布小轎從徽猷門抬進宮的。
沒有鳳鸞春恩車，沒有喧天鼓樂。
娘親塞給我的銀票子在我袖子里揣得溫熱，她說「月娘，陛下心里有人，是求而不得的楚先生，你……且聽話，家族興衰，系于你一身了?！?/p>
楚先生，楚明空，陛下還是落魄皇子時便追隨他的女謀士，據(jù)說有經(jīng)緯之才，三年前為救他而死，陛下登基后追封她為文襄夫人，成了宮里不能提的禁忌，也是人人皆知的朱砂痣。
我的轎子停在攬月小筑前，名字風雅，地方卻偏僻，院墻角落生著青苔，推門時有吱呀聲響。
陪嫁丫鬟挽翠一邊收拾箱籠一邊抹淚「姑娘，這地方比家里后院還不如，陛下是不是忘了您了？」
我正對著銅鏡打量自己的臉。
家族送來的那幅偷摹的楚先生小像，就壓在我妝匣最底層。
像嗎？大約有三四分吧，尤其是垂下眼睛的時候。
「忘了才好。」我輕聲道「忘了，才安全?！?/p>
第三日黃昏，陛下跟前的內(nèi)侍監(jiān)來了，聲音尖細「林才人，陛下召您去紫宸殿說話?！?/p>
挽翠喜得要去拿賞銀，被我一眼止住。
紫宸殿是陛下批閱奏折的地方，夜里召后妃去說話，本身就不尋常。
我換上那身月白襦裙，頭發(fā)簡單綰起，只簪一根素銀簪——像她生前最愛的打扮。
殿內(nèi)燭火通明，陛下坐在巨大的書案后，明黃常服，眉宇間有揮之不去的倦色和冷峻。他生得極好，只是那雙眼睛看人時，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
「臣妾林氏，參見陛下?！刮夜蛳?，聲音放得輕柔溫順。
他沒有立刻叫我起來。
目光落在我頭頂，沉甸甸的，審視的，掂量的。
那片刻寂靜，長得讓人心頭發(fā)慌。
「起來?！?/p>
他終于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林家說，你過目不忘？」
「家父謬贊，臣妾不過記性尚可，讀過幾本書，不敢當陛下盛譽?！刮掖怪燮鹕?，姿態(tài)恭順。
一本奏折被丟到我腳邊。
「看看，說說。」
沒有寒暄，沒有試探。
我撿起那奏折，是江南道漕運的冗長公文，家族培養(yǎng)我十五年，經(jīng)世策論才是重點——他們早就鐵了心要送一個女諸葛替身入宮。
我快速掃過，合上，依舊垂著眼，聲音卻清晰平穩(wěn)： 「回陛下，張懷遠此奏有三處紕漏，五處存疑。」
「其一，所報去歲與今歲漕糧數(shù)，與戶部存檔相差逾五萬石，浮報虛功； 其二，所請三萬兩工料銀，依將作監(jiān)最新價目，兩萬五千兩足矣，頗有虛耗國資之嫌； 其三，彈劾副使劉敏河貪墨，然其去歲考功‘中上’，且張使君與劉副使岳父舊怨朝野皆知，此舉恐系構(gòu)陷?！?/p>
「上述數(shù)據(jù)，臣妾皆可默誦原文供陛下即刻核對。陛下若需查證劉敏河考功記錄或二人恩怨細節(jié)，臣妾或可提供線索年月。」
殿內(nèi)死寂，只有燭火噼啪。
我心跳得厲害，背上卻滲出冷汗。
我在賭。
賭他要的不是傷春悲秋的替身，而是能干活的影子。
良久，上頭傳來一聲聽不出情緒的笑。
「過目不忘……名不虛傳?！顾昧饲米烂?，「以后每晚這個時辰，過來整理奏章。」
「是。」我溫順應下。
「抬起頭來?！?/p>
我抬頭，迎上他的目光。
他的眼神很深，像透過我的眼睛，在看另一個人的影子。
「你的眼睛」他聲音低沉下去，「很像她。」
我適時地露出一點羞澀，一點惶恐，還有一點點被拿來比較的不安，完美得像排演過無數(shù)次。
他似乎滿意了，揮揮手讓我退下。
春夜的冷風一吹，我才驚覺里衣已被冷汗?jié)裢浮?/p>
回攬月小筑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陛下那個眼神。
懷念，痛惜，審視，利用。
沒有一絲男女之情。
我忽然就笑了。
家族以為送我上來的是爭寵的龍床，沒想到是批奏折的工位。
也好。
情愛虛無縹緲，圣心說變就變，實打?qū)嵉臋嗔突钕氯サ谋臼?，握在手里才最實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