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是被玉米粥的糊味嗆醒的。不是寫字樓樓下早餐店那種加了糖的糯香,
是柴火沒燒透的焦糊氣,混著土坯墻的霉味,往鼻子里鉆。他想抬手捂嘴,
胳膊卻沉得像綁了沙袋,指尖觸到的不是真絲枕套,
是粗硬的土布床單——布紋里還卡著沒洗干凈的麥芒,刺得皮膚發(fā)癢?!靶蚜耍?/p>
醒了就趕緊坐起來,粥再放就涼透了!”粗啞的女聲在耳邊炸響,林默費力地睜開眼。
頭頂是糊著舊報紙的屋頂,報紙邊角卷著黃邊,
印著“1986年全國糧食產(chǎn)量突破四億噸”的標題,旁邊還沾著幾粒老鼠屎。
床邊站著個女人,藍布褂子的肘部磨出了白邊,頭發(fā)用黑皮筋扎成一個緊繃的髻,
額前碎發(fā)被汗水浸得貼在臉上,手里端著個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的玉米粥稀得能照見人影,
飄著兩根咸菜絲?!皨尅绷帜乱庾R地開口,
聲音卻不是他熟悉的、常年熬夜加班磨出的沙啞,而是少年變聲期的清亮,
還帶著點剛醒的虛弱。女人手里的碗晃了一下,粥灑在褲腿上,她卻沒顧上擦,
眼圈一下子紅了:“哎,媽在呢!你這傻孩子,不就是沒考上大學(xué)嗎?咱農(nóng)村娃,
種地也能活人,咋就非要跳河??!”沒考上大學(xué)?跳河?1986年的報紙?
林默的腦子像被重錘砸了一下,無數(shù)碎片涌進來。他記得昨天剛趕完雙十一的運營方案,
凌晨三點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輛失控的貨車沖過來,
強光里他只來得及想“這個月績效泡湯了”,再睜眼,就到了這鬼地方。他掙扎著坐起來,
環(huán)顧四周。土坯房只有巴掌大,一張木板床占了一半空間,床尾堆著半袋小麥,
墻角立著個掉漆的木柜,柜頂上擺著個半導(dǎo)體收音機,旁邊放著本翻開的高中數(shù)學(xué)課本,
封面上歪歪扭扭寫著兩個字:林默。和他同名同姓?“水……”林默喉嚨干得發(fā)疼,
女人趕緊轉(zhuǎn)身去桌邊拿水壺——那是個鐵皮軍用水壺,壺身印著褪色的五角星,
倒出來的水帶著鐵銹味,他卻像喝到了甘露,一口接一口地灌?!奥c兒喝,別嗆著!
”女人拍著他的背,手指粗糙得像砂紙,“你爸去鎮(zhèn)上給你抓藥了,醫(yī)生說你是氣血虧,
得好好補補。等你好利索了,跟你爸去地里學(xué)割麥,或者去你二叔的磚窯廠幫工,
一個月也能掙十五塊錢,不比考大學(xué)差!”十五塊錢?林默心里苦笑。2023年,
他隨便一頓外賣都要三十多,可在這兒,十五塊錢能讓一家人活半個月。
他看著女人眼角的皺紋,還有那雙布滿老繭、指關(guān)節(jié)變形的手,
突然想起自己早就過世的母親——也是這樣,總把最好的東西留給他,自己卻舍不得吃一口。
原主真是傻,就因為高考落榜,就放棄了這樣的母親,放棄了這條命?!皨?,
”林默放下水壺,聲音比剛才穩(wěn)了些,“我不跳河了,也不去磚窯廠?!迸算读艘幌?,
以為他還在鉆牛角尖,急得眼眶更紅:“那你想干啥?總不能在家躺著啃老吧?
”“我想再考一次?!绷帜穆曇舨淮?,卻很堅定。他記得1987年的高考是7月7號,
現(xiàn)在是6月初,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原主的課本上畫滿了重點,筆記記得很認真,
說明基礎(chǔ)不算差,只是心態(tài)崩了。他是2023年的本科生,雖然學(xué)的是互聯(lián)網(wǎng)運營,
但高中知識沒全忘,再加上比80年代的學(xué)生多了三十年的思維方式,未必不能搏一把。
在現(xiàn)代,他是個被KPI壓得喘不過氣的社畜,每天為了房貸車貸奔波,
連陪母親最后一程的時間都沒有?,F(xiàn)在,他有了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考大學(xué),走出農(nóng)村,
不僅能改變自己的命運,還能讓眼前的母親過上好日子。女人愣住了,
手里的粗瓷碗“哐當(dāng)”一聲砸在地上,摔成了兩半。她蹲在地上撿碎片,眼淚掉在泥土里,
砸出一個個小坑:“你……你說真的?不騙媽?”“真的。”林默伸手去扶她,“媽,
再給我一個月時間,我肯定能考上。”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一個穿著灰色中山裝的男人走進來,肩上扛著個布袋子,臉上滿是疲憊——是原主的父親,
林建國。他看到地上的碎碗,又看了看坐起來的林默,眉頭一下子皺緊了:“又作啥妖?
碗都摔了?”“孩子他爸,你別兇他!”女人趕緊站起來,拉著林建國的胳膊,“默兒說,
他想再考一次大學(xué)!”林建國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把布袋子往地上一扔,
里面的藥包散了出來:“考?還考個屁!去年差三分,今年就能考上了?
家里的錢都給你買藥了,哪還有錢給你復(fù)讀?我看你就是不想干活,想在家偷懶!
”林默早就料到父親會反對。1987年的農(nóng)村,男人都是家里的頂梁柱,講究“務(wù)實”,
在他們眼里,考大學(xué)是“虛無縹緲”的事,不如種地、打工來得實在。他沒有反駁,
只是彎腰把地上的藥包撿起來,遞到林建國面前:“爸,這藥多少錢?
”林建國沒好氣地說:“五塊二,還是跟你二叔借的?!薄拔鍓K二,夠買二十斤玉米,
夠咱家用十天。”林默的聲音很平靜,“爸,我知道家里窮,也知道你辛苦。
但如果我考上大學(xué),畢業(yè)就能分配工作,每個月能掙五十多塊,比在磚窯廠干一年都多。
到時候,咱不用再跟二叔借錢,還能給媽買件新衣裳?!绷纸▏蹲×?,看著眼前的兒子,
總覺得哪里不一樣了。以前的林默,一被說就臉紅,要么低頭要么頂嘴,可現(xiàn)在,
他眼神堅定,說話有條有理,不像個十八歲的毛頭小子,倒像個經(jīng)歷過事的大人。
他沉默了半天,從口袋里摸出一根煙,卷了卷,卻沒點燃:“行,我再信你一次。
但就一個月,考不上,你就乖乖跟我去種地,別再想那些沒用的!”林默心里松了口氣,
重重地點了點頭:“謝謝爸?!贝巴獾南s鳴又響了起來,陽光透過破舊的窗欞,
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默看著桌上的數(shù)學(xué)課本,指尖拂過“林默”兩個字,
心里默默想:1987,我來了。這一次,我不僅要活下去,還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第二天一早,林默就醒了。天剛蒙蒙亮,
院子里已經(jīng)傳來了掃地的聲音——是母親在打掃院子,準備做早飯。他穿好衣服,
是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藍布褂子,褲子短了一截,露出腳踝,是原主去年穿的,今年長個子了,
就顯得小了?!靶牙??飯馬上就好,玉米粥煮了紅薯,你多吃點?!蹦赣H看到他,
臉上露出了笑容,比昨天輕松了不少。林默走到院子里,伸了個懶腰。
空氣里滿是麥秸稈的清香,遠處傳來了公雞的打鳴聲,還有村民們扛著鋤頭下地的說話聲。
這是他在2023年從未感受過的寧靜——沒有汽車鳴笛,沒有手機消息提示音,
只有最原始的生活氣息。早飯很簡單,玉米粥里放了幾塊紅薯,還有一碟咸菜。
林建國吃得很快,放下碗就拿起鋤頭:“我去地里看看麥子,你在家好好復(fù)習(xí),別亂跑。
”“爸,我跟你一起去。”林默放下碗,拿起墻角的鐮刀。林建國愣了一下:“你去干啥?
在家復(fù)習(xí)!”“復(fù)習(xí)也得勞逸結(jié)合,我?guī)湍愀顣蝴?,就?dāng)放松了?!绷帜χf,“再說,
我也想看看咱家的麥子長得咋樣。”林建國沒再反對,扛著鋤頭走在前頭,林默跟在后面。
路上遇到了幾個村民,看到林默,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建國,你家默兒咋出來了?
不是跳河了嗎?”一個穿著花布衫的女人問道,聲音里帶著點好奇,還有點幸災(zāi)樂禍。
林默知道,原主跳河的事,在村里早就傳開了。1987年的農(nóng)村,沒有什么秘密,
一點小事就能被傳得沸沸揚揚,尤其是“高考落榜跳河”這種“丟人事”,
更是村民們茶余飯后的談資。林建國的臉一下子紅了,正要開口,林默卻搶先說道:“嬸子,
我那是不小心滑下去的,不是跳河?,F(xiàn)在沒事了,幫我爸割麥呢?!迸算读艘幌?,
沒想到以前靦腆的林默會這么直接,訕訕地笑了笑:“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年輕人力氣大,
多幫你爸干點活。”走到地里,林默才知道什么叫“面朝黃土背朝天”。
金黃的麥子一望無際,陽光曬得地面發(fā)燙,空氣里滿是熱氣,剛走幾步,汗就濕透了褂子。
林建國已經(jīng)彎下腰,左手抓著麥稈,右手拿著鐮刀,“唰唰”地割了起來,
麥稈整齊地倒在地上。林默也學(xué)著父親的樣子,彎下腰割麥??伤诂F(xiàn)代從來沒干過農(nóng)活,
鐮刀拿在手里都覺得沉,剛割了幾下,手上就磨出了水泡,腰也酸得直不起來。“歇會兒吧,
看你那笨樣?!绷纸▏此b牙咧嘴的樣子,沒好氣地說,卻把自己的水壺遞了過去。
林默接過水壺,喝了口水,坐在麥垛上喘氣:“爸,咱家這麥子,今年能收多少?
”“也就兩千來斤,除去交公糧的,剩下的夠吃大半年,再賣點換點錢,
給你妹妹弟弟交學(xué)費?!绷纸▏鴩@了口氣,“今年天旱,麥子長得不如去年,要是再旱幾天,
產(chǎn)量還得減?!绷帜睦镆粍印K浀?987年的夏天確實少雨,很多地方都出現(xiàn)了旱情,
導(dǎo)致小麥減產(chǎn)。原主的課本里夾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7月中旬有大雨”,
不知道是原主聽誰說的,還是自己猜的。如果真的有大雨,那現(xiàn)在就得提前做好準備,
不然麥子收割后堆在地里,被雨一淋,就會發(fā)霉發(fā)芽,到時候就全白費了?!鞍郑?/p>
我聽天氣預(yù)報說,7月中旬可能有大雨?!绷帜室庹f,“咱得提前準備好塑料布,
麥子割下來趕緊蓋起來,別被雨淋了?!绷纸▏读艘幌拢骸疤鞖忸A(yù)報?
咱村就村支書家有電視,還只能收到一個臺,哪有什么天氣預(yù)報?你別瞎聽人胡說。
”“不是瞎聽的,是我在課本上看到的,說今年夏天會有強降雨。”林默說,“寧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無。要是麥子發(fā)霉了,咱今年的日子就更難了?!绷纸▏聊恕?/p>
他知道兒子以前不撒謊,而且麥子發(fā)霉確實是大事。他想了想,點了點頭:“行,
等下我去鎮(zhèn)上買幾塊塑料布,再找你二叔借個拖拉機,爭取早點把麥子割完。”林默笑了。
這是他穿越過來,第一次用現(xiàn)代的信息幫家里解決問題。雖然只是一件小事,但他知道,
這只是開始。下午,林默回到家,開始制定復(fù)習(xí)計劃。
原主的課本有語文、數(shù)學(xué)、英語、物理、化學(xué)五科,還有幾本復(fù)習(xí)資料,上面寫滿了筆記。
林默翻了翻,發(fā)現(xiàn)原主的數(shù)學(xué)和物理學(xué)得不錯,就是英語和語文差了點,尤其是英語,
很多單詞都記混了。他把每天的時間分成了三段:早上6點到8點,
背英語單詞和語文課文;上午9點到12點,復(fù)習(xí)數(shù)學(xué)和物理;下午2點到5點,
復(fù)習(xí)化學(xué)和做練習(xí)題;晚上7點到9點,整理錯題和總結(jié)知識點。制定好計劃后,
林默就開始復(fù)習(xí)。他坐在木桌前,陽光透過窗欞照在課本上,蟬鳴在耳邊此起彼伏。
他很久沒有這樣靜下心來學(xué)習(xí)了,在現(xiàn)代,他每天面對的都是電腦屏幕和各種報表,
現(xiàn)在看著這些熟悉的公式和單詞,竟然覺得很親切。正背單詞的時候,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林默在家嗎?”林默抬頭,看到門口站著個女孩,扎著兩個麻花辮,
穿著碎花布裙,手里拿著一本書,臉上帶著點羞澀——是蘇曉梅,原主的暗戀對象,
也是村里唯一和原主一起考上高中的女孩,今年也落榜了?!皶悦罚磕阍趺磥砹??
”林默站起來,心里有點緊張。原主的記憶里,蘇曉梅是個很文靜的女孩,學(xué)習(xí)很好,
原主一直很喜歡她,只是沒敢說出口。蘇曉梅走進來,看到桌上的課本,
笑了笑:“我聽說你要再考一次,就把我的復(fù)習(xí)資料拿過來了,咱們可以一起復(fù)習(xí)。
”她說著,把手里的書遞過來,是一本《高考化學(xué)復(fù)習(xí)指南》,上面寫滿了筆記。
林默接過書,心里暖暖的:“謝謝你,曉梅?!薄安挥弥x,咱們以前就是同學(xué),
互相幫忙是應(yīng)該的?!碧K曉梅低下頭,臉頰有點紅,“我……我也想再考一次,
就是不知道我爸媽同不同意?!绷帜溃K曉梅的父母重男輕女,覺得女孩讀書沒用,
不如早點嫁人。去年蘇曉梅高考落榜后,她父母就想讓她嫁給鄰村的一個個體戶,
彩禮能給三千塊。“你得跟你爸媽好好說?!绷帜粗?,“你學(xué)習(xí)那么好,
再考一次肯定能考上。等你考上大學(xué),畢業(yè)就能分配工作,到時候你爸媽就不會反對了。
”蘇曉梅抬起頭,眼里閃著光:“真的嗎?我真的能考上嗎?”“當(dāng)然能?!绷帜c頭,
“咱們一起復(fù)習(xí),互相監(jiān)督,肯定能考上。”那天下午,蘇曉梅留在林默家,
兩人一起復(fù)習(xí)化學(xué)。蘇曉梅的化學(xué)學(xué)得很好,
給林默講了很多他不懂的知識點;林默則幫蘇曉梅整理數(shù)學(xué)公式,教她用更簡單的方法解題。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兩人身上,蟬鳴似乎也變得溫柔了起來。
林默看著身邊認真做題的蘇曉梅,心里突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在現(xiàn)代,他一直忙于工作,
沒有時間談戀愛,現(xiàn)在在這個陌生的1987年,竟然找到了一絲久違的心動。他知道,
現(xiàn)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高考才是最重要的。但他也暗暗下定決心,不僅要自己考上大學(xué),
還要幫蘇曉梅一起考上,讓她也能走出這個小山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林默趕緊放下筆,
跑到院子里。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院子里,穿著一件花格子襯衫,領(lǐng)口敞著,
露出里面發(fā)黑的背心,頭發(fā)染成了不倫不類的黃色,手里甩著根棗木棍子,正對著母親嚷嚷。
母親嚇得臉色發(fā)白,雙手緊緊抓著圍裙,卻還是梗著脖子擋在門口,不讓他進來。是王虎,
村里出了名的混子,也是蘇曉梅的遠房表哥。這人從小就不務(wù)正業(yè),年輕時偷雞摸狗,
后來靠著幫人“說媒”抽成、在村口攔著賣貨的小販要“過路費”過日子,村民們都怕他,
沒人敢惹。
林默從原主的記憶里翻出片段——蘇曉梅的父母早就想讓女兒嫁給鄰村開雜貨鋪的個體戶,
那戶人家愿意出三千塊彩禮,而撮合這門親事的,正是王虎,他能從中拿五百塊好處費。
現(xiàn)在蘇曉梅要跟自己一起復(fù)習(xí)考大學(xué),顯然斷了王虎的財路,他這是來找茬了?!巴趸?,
你別胡說!”林默快步走到母親身前,把人護在身后,眼神冷了下來,“我跟曉梅就是同學(xué),
一起復(fù)習(xí)功課,什么勾引不勾引的,你把話說清楚!”王虎沒想到以前見了他就躲的林默,
現(xiàn)在敢跟他頂嘴,愣了一下,隨即嗤笑一聲,用棍子指著林默的鼻子:“喲,跳河沒淹死,
膽子倒大了?林默我告訴你,蘇曉梅是要嫁人的,你別跟她走那么近,耽誤了她的好日子,
我饒不了你!”“曉梅的好日子,是她自己選的,不是你說了算的?!绷帜瑳]退,
反而往前邁了一步,盯著王虎的眼睛,“她想考大學(xué),想走出村子,你憑什么攔著?
”“憑什么?就憑我是她表哥!”王虎被噎了一下,惱羞成怒地舉起棍子,“我看你是欠揍!
今天我就替你爸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你,讓你知道什么叫規(guī)矩!
”母親嚇得尖叫起來:“別打我兒子!別打!”林默卻沒慌。他在現(xiàn)代練過兩年散打,
對付王虎這種只會耍橫的混子,有的是辦法。他盯著王虎揮過來的棍子,側(cè)身一躲,
同時伸手抓住棍子的末端,用力往自己這邊拽。王虎沒料到他力氣這么大,重心不穩(wěn),
往前踉蹌了兩步,差點摔在地上。林默趁機松開手,王虎踉蹌著站穩(wěn),
臉色漲成了豬肝色:“你敢跟我動手?”“我沒動手,是你自己站不穩(wěn)。
”林默拍了拍手上的灰,語氣平靜,“王虎,我警告你,以后別再來我家鬧事,
也別去騷擾曉梅。她要是因為你耽誤了復(fù)習(xí),不管你是誰,我都跟你沒完?!边@話里的狠勁,
讓王虎心里咯噔一下。他看著眼前的林默,總覺得哪里不一樣了——以前的林默靦腆懦弱,
現(xiàn)在眼神里帶著股他看不懂的冷意,一點都不像個十八歲的學(xué)生。他猶豫了一下,
又看了看圍過來的鄰居(剛才的吵鬧聲引來了不少人),要是真打起來,自己要是輸了,
以后在村里就沒臉待了?!靶?,你有種!”王虎放下狠話,“咱們走著瞧!”說完,
他狠狠瞪了林默一眼,拿著棍子灰溜溜地走了。鄰居們見狀,也紛紛散開,
有人還小聲議論:“林默這孩子,好像變了個人似的?!薄笆前。?/p>
以前見了王虎跟老鼠見了貓似的,今天居然敢跟他對著干。”母親還在發(fā)抖,拉著林默的手,
上下打量:“你沒事吧?沒受傷吧?剛才嚇死媽了!”“媽,我沒事,你看我好好的。
”林默笑著安慰她,“王虎就是紙老虎,不敢真動手的?!闭f著,蘇曉梅跑了過來,
臉上滿是焦急:“林默,你沒事吧?我聽人說王虎來你家鬧事了,他沒打你吧?”“我沒事,
他不敢?!绷帜吹剿~頭上的汗,知道她是一路跑過來的,心里有點暖,“你怎么來了?
”“我在家復(fù)習(xí),聽我媽說王虎來你家找你麻煩,就趕緊跑過來了?!碧K曉梅喘著氣,
眼圈有點紅,“都怪我,要是我沒跟我爸媽說要再考大學(xué),他也不會來找你麻煩。
”“不怪你,是王虎自己貪心,想拿彩禮的好處費?!绷帜f給她一塊毛巾,“別往心里去,
咱們該復(fù)習(xí)還是復(fù)習(xí),不用管他?!碧K曉梅點了點頭,卻還是有點擔(dān)心:“可王虎那人記仇,
他肯定不會就這么算了的?!薄皼]事,他要是再來,我有辦法對付他?!绷帜α诵?,
“咱們進去吧,別耽誤了復(fù)習(xí)?!蹦翘煜挛?,蘇曉梅的心思明顯不在課本上,總是走神。
林默看出來了,
就主動給她講起了自己在“課本上看到的”城市故事——其實是他現(xiàn)代的經(jīng)歷,
他把2023年的城市簡化成“有高樓大廈、有很多汽車、有大工廠”的樣子,
說大學(xué)生畢業(yè)后能在這樣的地方工作,能讓家人過上好日子?!罢娴挠心敲春玫牡胤絾幔?/p>
”蘇曉梅眼睛亮了起來,不再像剛才那樣擔(dān)心。“當(dāng)然有。”林默點頭,
“只要咱們考上大學(xué),就能去那樣的地方,到時候你就能親眼看見了。
”蘇曉梅用力點頭:“嗯!咱們一定能考上!”接下來的幾天,王虎果然沒再來鬧事。
林默猜,他是怕了自己,也怕被鄰居笑話。但林默沒放松警惕,他知道王虎這種人,
肯定會在別的地方找機會報復(fù)。果然,高考前三天,出了岔子。那天早上,林默像往常一樣,
6點就起來背英語單詞。他走到書桌前,卻發(fā)現(xiàn)桌上的復(fù)習(xí)資料不見了——不僅是他的,
連蘇曉梅借給他的《高考化學(xué)復(fù)習(xí)指南》也不見了。“媽,你看到我的復(fù)習(xí)資料了嗎?
”林默心里一緊,趕緊問母親。母親正在做飯,聞言愣了一下:“沒啊,
昨天晚上我還看到在桌上放著呢。怎么了?不見了?”“嗯,不見了?!绷帜男奶涌炝?。
他昨天晚上復(fù)習(xí)到9點,把資料整齊地放在桌上,還特意用鎮(zhèn)紙壓著,怎么會不見了?
家里除了父母和弟弟妹妹,沒人會進來。弟弟妹妹還小,不會拿他的資料。難道是王虎?
林默趕緊跑出院子,往蘇曉梅家跑。他怕蘇曉梅的資料也不見了。跑到蘇曉梅家,果然,
蘇曉梅正急得哭,她的復(fù)習(xí)資料也不見了。她母親站在一旁,
臉色難看:“我就說讓你別考了,你偏不聽!現(xiàn)在資料沒了,我看你怎么考!”“阿姨,
不是曉梅的錯,是有人故意偷了資料。”林默趕緊說,“肯定是王虎干的!
”蘇曉梅的母親愣了一下:“王虎?他偷資料干啥?”“他想讓曉梅放棄高考,
嫁給那個個體戶,他好拿好處費。”林默說,“阿姨,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得趕緊找資料。高考還有三天,沒有資料,復(fù)習(xí)就麻煩了。
”蘇曉梅的母親也慌了——雖然她想讓女兒嫁人,但要是真因為資料被偷耽誤了高考,
她心里也過意不去。她趕緊喊來蘇曉梅的父親,幾個人一起去找王虎。找到王虎的時候,
他正在村口的小賣部里打牌,手里還拿著瓶啤酒,悠哉悠哉的??吹搅帜瑤兹诉^來,
他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巴趸ⅲ奄Y料交出來!”林默直接開門見山?!笆裁促Y料?
我不知道!”王虎裝傻?!皠e裝了,除了你,沒人會偷我們的復(fù)習(xí)資料?!绷帜⒅?,
“你要是不交出來,我們就去派出所報案。偷東西是犯法的,到時候你不僅拿不到好處費,
還得坐牢!”“坐牢”兩個字,讓王虎臉色變了。他只是想給林默找點麻煩,
讓蘇曉梅放棄高考,可沒想過要犯法。他猶豫了一下,把牌一扔,罵罵咧咧地站起來:“行,
算你們狠!跟我來!”幾個人跟著王虎到了他家里,他從床底下拖出一個木箱,打開一看,
里面果然放著林默和蘇曉梅的復(fù)習(xí)資料,還有幾本高中課本。“拿走拿走!別煩我!
”王虎不耐煩地說。林默把資料拿出來,仔細翻了翻,沒少一頁,心里松了口氣。
他看了王虎一眼,沒再說什么,帶著蘇曉梅和她父母離開了?;厝サ穆飞?,
蘇曉梅的父親嘆了口氣:“林默,今天多虧了你。要是沒有你,曉梅這資料怕是找不回來了。
”“叔,不用謝,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林默說。蘇曉梅的母親也有些愧疚:“林默,
以前是我不對,不該逼曉梅嫁人。你們好好復(fù)習(xí),要是需要幫忙,就跟我說。
”林默和蘇曉梅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里的笑意?;氐郊遥帜奄Y料放在桌上,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上面,他心里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他知道,接下來的三天,
要全身心投入復(fù)習(xí),不能再出任何差錯。高考的前一天晚上,林建國特意殺了一只雞,
燉了一鍋雞湯。母親把雞腿夾給林默:“多吃點,明天好好考,別緊張?!薄班牛瑡?,
我知道?!绷帜舆^雞腿,心里暖暖的。林建國也難得地開口:“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正常發(fā)揮就行。就算考不上,爸也不怪你?!薄鞍?,我會考上的?!绷帜粗赣H,
眼神堅定。那天晚上,林默復(fù)習(xí)到10點就睡了。他沒有緊張,反而很平靜。他知道,
這是他改變命運的機會,他必須抓住。第二天一早,林默背著書包,
里面裝著準考證、鉛筆、橡皮,還有母親煮的兩個雞蛋。蘇曉梅也來了,
她穿著一件新做的碎花布裙,是她母親特意給她做的?!皽蕚浜昧藛??”蘇曉梅問。
“準備好了?!绷帜c頭。兩人一起往鎮(zhèn)上的考點走,路上遇到了不少去考試的學(xué)生。
陽光灑在他們身上,蟬鳴在耳邊響起,一切都充滿了希望。林默看著身邊的蘇曉梅,
又看了看遠處的田野,心里默默想:1987年的高考,我來了。這一次,
我一定不會讓自己失望。高考的三天,過得又慢又快。第一天考語文和數(shù)學(xué)。
語文試卷比林默想象的簡單,作文題是《我的未來》,他結(jié)合自己穿越的經(jīng)歷(當(dāng)然,
隱去了穿越的部分),寫了自己想通過高考走出農(nóng)村、建設(shè)家鄉(xiāng)的想法,寫得情真意切。
數(shù)學(xué)則是他的強項,大部分題目他都會做,只有最后一道大題有點難,他想了十幾分鐘,
才找到解題思路。第二天考物理和化學(xué)。物理試卷很基礎(chǔ),
林默幾乎沒遇到什么難題;化學(xué)多虧了蘇曉梅借給他的復(fù)習(xí)資料,很多知識點他都復(fù)習(xí)到了,
答題很順利。第三天考英語。這是林默最擔(dān)心的科目,原主的英語基礎(chǔ)不好,
很多單詞都記混了。但他在這一個月里,每天早上都背單詞,
晚上還會用半導(dǎo)體收音機聽英語廣播(雖然信號不好,聽得斷斷續(xù)續(xù)),所以考試的時候,
除了幾道完形填空題有點難,其他的題目都能應(yīng)付。每場考試結(jié)束,林默都會和蘇曉梅碰面,
兩人互相交流考試情況。蘇曉梅說她發(fā)揮得不錯,就是英語有點緊張,有幾道題沒把握。
林默安慰她,說她平時學(xué)得好,肯定能過線。高考結(jié)束的那天下午,
林默和蘇曉梅一起走回家。路上,蘇曉梅突然問:“林默,你說我們能考上嗎?”“肯定能。
”林默看著她,“你那么努力,肯定能考上。”“那你想考哪個大學(xué)?”蘇曉梅又問。
“我想考省城的師范大學(xué),學(xué)經(jīng)濟管理?!绷帜f,“你呢?”“我想考省醫(yī)學(xué)院,
我想當(dāng)醫(yī)生?!碧K曉梅眼里閃著光,“我小時候生病,村里的醫(yī)生治不好,
我媽背著我走了十幾里路才找到鎮(zhèn)上的醫(yī)生。從那時候起,我就想當(dāng)醫(yī)生,給村里的人看病。
”“挺好的,當(dāng)醫(yī)生能救很多人?!绷帜c頭,“省醫(yī)學(xué)院和師范大學(xué)離得不遠,
到時候我們還能經(jīng)常見面。”蘇曉梅臉頰一紅,低下頭,小聲說:“嗯?!备呖冀Y(jié)束后,
林默沒有閑著。他知道,等錄取通知書還要一個多月,這段時間不能浪費。
他看到村里很多人家的小麥都收割完了,堆在院子里,卻不知道怎么儲存,
有的已經(jīng)開始發(fā)霉了。林默想起自己在現(xiàn)代學(xué)過的糧食儲存方法,就跟林建國說,
想幫村里的人儲存小麥。林建國一開始不同意,說:“你剛考完試,好好歇著就行,
別多管閑事?!薄鞍?,這不是多管閑事?!绷帜f,“村里人的麥子要是發(fā)霉了,
今年冬天就沒糧食吃了。我有辦法讓麥子不發(fā)霉,幫他們一把,也是幫我們自己。
”林建國想了想,覺得兒子說得有道理,就同意了。林默先從自家的麥子開始試驗。
他把麥子攤在院子里,放在陽光下暴曬,每天翻曬三次,讓麥子的水分降到最低。然后,
他找了幾個干凈的陶缸,在缸底鋪了一層干石灰(用來吸潮),再把曬干的麥子裝進去,
最后用塑料布把缸口封緊,再蓋上蓋子。這樣儲存的麥子,不僅不會發(fā)霉,還能防蟲。
林建國看到后,覺得這個方法不錯,就跟鄰居們說了。鄰居們一開始不信,
后來看到林家的麥子一點都沒發(fā)霉,就都來問林默怎么弄。林默耐心地教他們,
還幫著行動不便的老人翻曬麥子、裝缸。村里的人都很感激他,都說:“林默這孩子,
真是個好孩子,不僅學(xué)習(xí)好,還熱心腸?!碧K曉梅也來幫忙,兩人一起幫鄰居們儲存麥子,
每天都過得很充實。有時候,晚上收工后,他們會一起在村里的小路上散步,
聊高考后的打算,聊未來的大學(xué),聊對城市的向往。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就到了8月中旬,
離放榜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村里的考生都很緊張,
每天都有人去鎮(zhèn)上的郵局問有沒有錄取通知書。林默也有點緊張,但他更多的是期待。
他知道,自己的成績應(yīng)該不錯,考上師范大學(xué)應(yīng)該沒問題。8月15號那天,
林默正在院子里幫母親曬玉米,突然聽到村口傳來一陣喧嘩聲,有人大喊:“郵局的人來了!
送錄取通知書來了!”林默心里一緊,放下手里的玉米,往村口跑。蘇曉梅也跑了過來,
兩人一起往村口跑。村口已經(jīng)圍了很多人,郵局的工作人員手里拿著一疊信封,正在喊名字。
“張建軍,省工業(yè)大學(xué)!”“李紅,省師范??茖W(xué)校!”一個個名字被念出來,
拿到通知書的家庭歡呼雀躍,沒拿到的則滿臉失落。林默和蘇曉梅站在人群里,
手心都在冒汗。“蘇曉梅,省醫(yī)學(xué)院!”突然,郵局工作人員念到了蘇曉梅的名字。
蘇曉梅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后,激動地跑過去,接過通知書,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
她的父母也跑了過來,抱著她哭:“太好了!太好了!你考上了!”林默也替她高興,
拍了拍她的肩膀:“恭喜你!”蘇曉梅擦了擦眼淚,笑著說:“謝謝你,林默。
你也肯定能考上的!”接下來,郵局工作人員又念了幾個名字,還是沒有林默。
林默的心里有點慌,難道自己沒考上?就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郵局工作人員念道:“林默,
省師范大學(xué)經(jīng)濟管理專業(yè)!”林默的心臟猛地一跳,他快步跑過去,接過信封。
信封上印著“省師范大學(xué)”的字樣,還有“錄取通知書”四個大字。他打開信封,
里面是一張紅色的錄取通知書,上面寫著他的名字、專業(yè),還有報到時間?!翱忌狭耍?/p>
我考上了!”林默激動地大喊,舉起錄取通知書,朝著人群外的父母揮手。
林建國和母親擠過人群,跑了過來。母親接過錄取通知書,手都在發(fā)抖,
眼淚止不住地流:“我的兒啊!你考上大學(xué)了!你是咱們村第一個大學(xué)生!
”林建國也很激動,他拍著林默的肩膀,嘴唇動了動,
卻沒說出話來——這個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一輩子沒哭過,此刻眼圈卻紅了。
村里的人都圍了過來,紛紛恭喜林默:“林默,“林默,你可真給咱村爭光!
”村支書擠到最前面,手里還攥著個紅紙包,塞到林默手里,“這是村里給你的獎勵,
五十塊!別嫌少,是大伙的心意!”林默連忙推辭:“支書,這錢我不能要,
您留著給村里辦點事吧?!薄白屇隳弥憔湍弥?!”村支書板起臉,又笑了,
“你可是咱村第一個考上重點大學(xué)的,以后出息了,別忘了咱老家就行!
”周圍的村民也跟著起哄,有的說要請林默家吃飯,有的說要幫著收拾行李,熱鬧得像過年。
林默看著眼前一張張淳樸的笑臉,心里暖烘烘的——在2023年的城市里,
他從未感受過這樣純粹的善意,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好像被鋼筋水泥隔得老遠。
蘇曉梅站在人群外,手里還攥著自己的錄取通知書,看著被圍住的林默,眼里滿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