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沈聿的婚姻,是京城人人稱羨的范本。他權傾朝野,是當朝最年輕的丞相,
卻為我遣散后院,許我一生一世一雙人。三年來,他待我溫柔備至,愛我入骨。
直到那個午后,我無意間在他書房的紫檀木書案下,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從未見過的暗格。
里面沒有金銀珠寶,沒有機密信函,只有一沓厚厚的藥方,和幾包已經(jīng)配好的藥材。
每一張藥方的抬頭,寫的都是同一個名字:蘇晚。而藥方的主用,赫然是兩個字:安胎。
藥是為我而買,可我,并未有孕。沈聿夜夜在我枕邊溫情繾綣,聲聲喚我“晚晚”,
可他心里究竟藏著哪個女人,懷著哪個孩子?又或者,他期待的,根本不是一個孩子,
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死亡?1發(fā)現(xiàn)那個暗格,純屬偶然。那日午后,陽光正好,
透過雕花木窗灑在沈聿的書房里,將一室的沉靜染上暖意。沈聿入宮議事,相府內(nèi)一片安寧。
我閑來無事,便想著親自為他整理書房。我與沈聿成婚三載,他位極人臣,手握乾坤,
卻始終對我呵護備至。他從不讓我操心府中庶務,他說,他的晚晚,只需負責貌美如花,
享受他的寵愛便好。京城里的貴婦們都說我蘇晚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才能嫁與沈聿這樣的男子。我也曾一度這么認為。沈聿的書房是相府的禁地,除了他與我,
無人可以踏入。我愛這間屋子,愛空氣中彌漫的、獨屬于他的清冷墨香,
那會讓我感到無比安心。我拂去書案上的微塵,指尖劃過他用慣了的狼毫筆,心中一片柔軟。
就在我俯身擦拭桌腿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書案下方的一塊凸起。只聽“咔噠”一聲輕響,
我驚了一下,低頭看去,那堅實厚重的紫檀木書案底部,竟彈開了一個小小的抽屜。
一個暗格。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我從未聽沈聿提起過這里有這樣一個暗格。他有什么事,
是需要這樣瞞著我的?好奇心驅(qū)使著我,將手伸了進去。我沒有摸到預想中的地契或密信,
只觸到一疊粗糙的紙張,和幾個用油紙包好的藥包,一股濃郁的藥味瞬間鉆入鼻腔。
我將東西盡數(shù)取出,攤在陽光下。那一瞬間,我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是一沓又一沓的藥方,紙張微微泛黃,邊角已有些卷曲,顯然被人反復摩挲過。
每一張藥方的最上方,都用清俊有力的筆跡寫著兩個字——蘇晚。是我的名字。而往下看,
龍飛鳳舞的藥材名后,清清楚楚地標注著藥用——“安神養(yǎng)血,固腎安胎”。安胎。
這兩個字像兩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我的眼中。我拿起一個藥包,打開油紙,
里面是早已配好的藥材,那股熟悉的、混雜著當歸、黃芪和杜仲的氣味,更加濃郁。
我呆坐在地上,陽光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只剩下徹骨的寒。我沒有懷孕。
成婚三年來,我們一直盼著有個孩子。沈聿嘴上說著不急,順其自然便好,
可我知道他有多喜歡孩子。每次見到友人家中粉雕玉琢的孩童,
他眼中那份藏不住的溫柔和向往,都讓我心中泛起一陣酸楚的愧疚。我們遍尋名醫(yī),
喝了無數(shù)的湯藥,我的肚子卻始終沒有半點動靜。太醫(yī)說我體寒,不易受孕,需得細細調(diào)理。
為此,沈聿不知費了多少心思??伞蔡ニ??這與調(diào)理身子的藥,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只有確定懷有身孕,且胎像不穩(wěn)時,才會用到安胎藥。他從哪里斷定我懷了孕?
又為何要將這些藥藏得如此隱秘?無數(shù)個念頭在我腦中炸開。難道……他以為我懷孕了,
想給我一個驚喜?可沒道理啊,這種事,難道不該是夫妻二人一同分享喜悅嗎?
他偷偷摸摸地買藥,藏在暗格里,這算什么?我一張一張地翻看那些藥方,心臟一寸寸下沉。
這些藥方的時間,從一年前開始,一直到最近的一張,就在三天前。整整一年,
他都在背著我買這些所謂的“安胎藥”。一個更可怕的念頭浮上心頭。這藥,
當真是給我吃的嗎?會不會……是給另一個女人?一個懷了他孩子的女人?這個念頭一出,
便像藤蔓般瘋狂地在我心底滋長,幾乎要將我勒得窒息。沈聿的溫柔體貼,
他對我的千般寵愛,難道都是假的?他在外面,是不是早就有了另一個家,另一個女人,
甚至……一個即將出生的孩子?他許我一生一世一雙人,難道竟是一句徹頭徹尾的謊言?不,
不可能。我猛地搖頭,想要甩掉這個荒唐的想法。沈聿不是那樣的人。這三年來,
他除了上朝和在書房處理公務,幾乎所有時間都與我在一起。他看我的眼神,做不得假。
那種深入骨髓的愛意,我感受得到??蛇@些藥方又該如何解釋?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在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我不能自亂陣腳。我將藥方和藥包原封不動地放回暗格,關好。
站起身時,雙腿有些發(fā)軟。我扶著書案,深吸一口氣,
環(huán)視著這間我曾以為最能給我安全感的書房,第一次覺得如此陌生。傍晚時分,沈聿回來了。
他身上帶著些許宮闈的清冷氣息,見到我,那雙深邃的眼眸里便立刻漾滿了笑意和溫柔。
“晚晚,我回來了?!彼哌^來,習慣性地將我攬入懷中,下巴輕輕蹭著我的發(fā)頂,
“今日怎么這么安靜?可是身子不適?”他懷抱的溫度,他身上熟悉的皂角香,
曾是我的定心丸??纱丝?,我卻感到一陣莫名的僵硬。我從他懷中掙開,
勉強笑了笑:“沒有,只是在想,晚膳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芙蓉魚片。
”“我的晚晚最是體貼?!彼χ鵂科鹞业氖?,指腹在我手背上摩挲著,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走吧,為夫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憋堊郎希页聊貫樗疾?,
心中卻在反復思量著該如何開口。直接質(zhì)問他?不妥。若是我猜錯了,
豈不是平白傷了夫妻情分?可若是我猜對了……我不敢想那個后果。我決定旁敲側(cè)擊。
“阿聿,”我夾了一筷子魚肉放進他碗里,狀似不經(jīng)意地提起,
“今日吏部尚書家的夫人來過了,她又有了身孕,已經(jīng)快五個月了,瞧她那模樣,
真是讓人羨慕?!鄙蝽簿捉赖膭幼魑⑽⒁活D,隨即恢復如常。他抬眸看我,
眼中情緒難辨:“晚晚也想要孩子了?”“當然想啊?!蔽夜首鬏p松地笑道,
“我們成婚都三年了,若是能有個像你一樣的孩子,該多好?!蔽艺f完,
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他放下筷子,伸手覆上我的手背,
掌心溫熱。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一絲安撫的意味:“晚晚,別急。孩子的事,
我們順其自然。是我不好,讓你受苦了。”他的話語一如既往地體貼,聽不出任何破綻。
可我卻敏銳地捕捉到,在他提起“孩子”二字時,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復雜情緒。
那不是單純的渴望,還夾雜著一絲……我看不懂的沉重和……擔憂?我的心,
又往下沉了半分?!皩α?,”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說道,“明日休沐,
我陪你回一趟蘇府吧,也該去拜見一下岳父大人了?!被靥K府?我有些意外。自我嫁入相府,
父親便總說怕打擾我們,若無大事,很少讓我們回去。沈聿公務繁忙,
我們確實也有一陣子沒回去了?!昂冒??!蔽覊合滦闹械囊蓱],點了點頭。那一夜,
我躺在沈聿身邊,第一次失眠了。他似乎也有些心事,呼吸比往日沉重幾分。黑暗中,
我能感覺到他翻了個身,面對著我,然后,一只溫熱的手臂環(huán)住了我的腰,
將我輕輕帶入他懷中?!巴硗?,睡吧?!彼谖叶叺驼Z,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我閉著眼,一動不動,任由那股濃郁的藥香將我包圍。等等……藥香?我猛地睜開眼,
腦中一道驚雷炸響。是了,就是這個味道!和我今日在暗格里聞到的藥味,一模一樣!
雖然很淡,混雜在他的皂角香里,但我絕不會聞錯!這味道不是來自他身上,
而是……來自他剛剛遞給我,讓我睡前喝下的那杯溫水!他說那是安神的蜂蜜水,
我毫無防備地喝了下去。原來……原來他不是在為別人準備安胎藥。
他是一直在……給我下藥!2那一瞬間,我仿佛墜入了冰窟。
沈聿溫熱的身體緊貼著我的后背,他沉穩(wěn)的心跳聲透過薄薄的寢衣傳來,曾幾何時,
這是讓我安然入睡的催眠曲,此刻卻像催命的鼓點,一聲聲,敲在我的心上。我不敢動,
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生怕驚醒身邊這個最熟悉的陌生人。三年的同床共枕,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
我從未真正看懂過他。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他若不想要孩子,大可以直說,我蘇晚雖愛他,
卻也不是離了他便活不了的癡纏女子。他若想讓我死,方法多的是,
何必用這種溫水煮青蛙一般的方式,日復一日地給我下藥?這藥,究竟是什么?
是單純讓我無法受孕,還是會慢慢侵蝕我的身體,讓我在不知不覺中香消玉殞?到那時,
他便可以名正言順地迎娶那個為他懷著孩子的女人,坐享齊人之福?
恨意與悲涼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wǎng),將我牢牢困住。我睜著眼,在黑暗中描摹著他的輪廓,
那個我曾以為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他的眉,他的眼,他緊抿時顯得有些薄情的唇。
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可一切,又都變了。天將亮時,我才逼著自己合上眼,沉沉睡去。
我不能讓他看出端倪。在他徹底撕下偽裝之前,我必須保全自己,查明真相。第二日醒來時,
沈聿已經(jīng)穿戴整齊,正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我。晨光透過窗欞,
在他俊美無儔的臉上投下柔和的光影。見我睜眼,他微微一笑,眼中是我熟悉的寵溺。
“醒了?昨夜睡得不好?”他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臉色這般差?!比粼谧蛉?,
我定會偎進他懷里撒嬌,抱怨他擾我清夢。可現(xiàn)在,他指尖的溫度只讓我感到一陣惡寒。
我若無其事地坐起身,避開他的觸碰,笑道:“許是昨夜有些貪涼,不礙事的。你今日休沐,
不多睡會兒?”“要陪你回蘇府,我怎敢賴床?!彼鹕頌槲胰硗庖拢H手為我披上,
“快些起來吧,岳父大人怕是等急了?!彼膭幼髯匀欢鲿?,仿佛演練了千百遍。
我低著頭,任由他為我系上衣帶,心中卻冷笑。沈聿,你的戲,演得可真好。
去往蘇府的馬車上,氣氛有些沉悶。我靠在軟墊上閉目養(yǎng)神,實則心亂如麻。
我該如何向父親求助?我蘇家是將門,父親雖已告老,但門生故舊遍布朝野,
在軍中仍有極高的威望。若他知道沈聿如此對我,定然不會善罷甘休。可我沒有證據(jù)。
暗格里的藥方是鐵證,但我不能帶走。一旦沈聿發(fā)現(xiàn),便是打草驚蛇。
昨夜他遞給我的那杯“蜂蜜水”,我喝得一滴不剩,也無從查起。我必須想個辦法,
拿到新的物證。“在想什么?”沈聿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我睜開眼,對上他探究的目光。
我笑了笑,語氣輕松:“在想父親。許久未見,不知他身體可好。”“岳父大人身體康健,
你不必擔憂?!彼兆∥业氖?,輕輕捏了捏,“晚晚,你今日……似乎有些心事。”“哪有。
”我抽出手,為他理了理衣襟,“許是近鄉(xiāng)情怯吧?!彼钌畹乜戳宋乙谎郏瑳]再多問,
重新靠回了車壁上。馬車內(nèi)再次恢復了寂靜,可我卻知道,他已經(jīng)起了疑心。
沈聿是何等敏銳之人,我任何一絲情緒的波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我不能再這樣被動下去。
抵達蘇府時,父親早已等在了門口。他還是那般硬朗,
一身常服也掩不住那股久經(jīng)沙場的鐵血之氣。見到我,
他那張素來嚴肅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意?!案赣H!”我快步上前,投入他寬闊的懷抱,
鼻尖一酸,險些落下淚來。這里是我的家,是我最堅實的后盾。“都多大的人了,
還像個孩子?!备赣H拍了拍我的背,語氣中滿是慈愛。隨即,他看向我身后的沈聿,
拱了拱手:“相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岳父大人言重了?!鄙蝽补Ь吹剡€禮,
姿態(tài)謙和,無可挑剔,“是小婿疏忽,早該帶晚晚回來看望您?!备赣H將我們迎進府中,
噓寒問暖,氣氛一派和樂。沈聿與父親在廳中對弈,談論朝局。我則借口身體不適,
回了自己出嫁前的閨房。我的閨房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一塵不染,顯然時常有人打掃。
我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中那個面色蒼白、眼含憂慮的自己,心中迅速定下了一個計劃。
我喚來我的貼身侍女,也是我從蘇家?guī)У较喔呐慵扪诀?,青禾。“青禾,你去庫房?/p>
將我出嫁前,王太醫(yī)為我調(diào)理身子用的那套銀針取來?!蔽覊旱吐曇舴愿赖?,“記住,
不要聲張?!鼻嗪屉m有疑惑,但還是領命而去。很快,她便捧著一個錦盒回來。我打開錦盒,
里面靜靜地躺著一排長短不一的銀針。這套銀針極為特殊,針尾都淬了可以試毒的秘藥,
若是碰到尋常毒物,便會瞬間變?yōu)闉鹾凇N缟胚^后,我故意在父親和沈聿面前做出疲憊之態(tài),
連連打了幾個哈欠?!巴硗?,可是累了?”沈聿立刻放下茶杯,關切地看向我。
我揉了揉太陽穴,虛弱地笑了笑:“也不知怎么了,今日總是犯困,頭也有些暈。
”父親眉頭一皺:“怎么回事?可是身子不爽利?要不要叫王伯過來瞧瞧?”王伯,
便是蘇府的府醫(yī),王大夫。他醫(yī)術高超,自我幼時起便一直為我調(diào)理身體,
對我體質(zhì)了若指掌。這正是我想要的?!安槐亓?,父親?!蔽疫B忙擺手,“許是昨夜沒睡好。
阿聿,你不是常說,你那安神的蜂蜜水最是有用嗎?可否……為我沖一杯?”我說這話時,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緊緊盯著沈聿,這是我的試探,也是我的堵伯。
沈聿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但只是一瞬。他很快便恢復了那副溫柔體貼的模樣,
起身道:“自然可以。你在此處歇息,我親自去為你準備?!笨粗x去的背影,
我的手心已經(jīng)滿是冷汗。父親不放心地走到我身邊,扶著我坐下:“你這孩子,到底怎么了?
若是不舒服,千萬別硬撐著?!薄案赣H,我沒事。”我握住父親粗糙的大手,心中稍安,
“只是有些乏了?!辈欢鄷r,沈聿便端著一杯溫熱的蜂蜜水走了進來。
那熟悉的、淡淡的藥香,再次飄入我的鼻腔?!皝恚硗?,喝了它,好好睡一覺。
”他將杯子遞到我面前,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我接過杯子,卻沒有立刻喝下。
我看著杯中澄澈的液體,假裝燙口,輕輕吹著氣,
眼角的余光卻瞥向了我藏在袖中的那根銀針。機會只有一次。我抬起頭,
對他展顏一笑:“阿聿,你對我真好?!痹谒潘删璧乃查g,我端起杯子,假裝飲水,
用寬大的衣袖作掩護,飛快地將指尖的銀針探入了水中。做完這一切,我將杯子放下,
只喝了一小口,便蹙眉道:“今日這水,似乎有些苦?!薄翱??”沈聿一愣,
伸手便要去拿那杯水,“我嘗嘗。”“不必了。”我按住他的手,將杯子推到一邊,
“我沒什么胃口,想先躺一會兒?!蔽业男奶蔑w快,不敢讓他再碰那杯水。
我必須立刻看到銀針的結果。我借口要換身寬松的衣裳,將父親和沈聿都請了出去。
房門關上的那一刻,我立刻從袖中抽出銀針。燈光下,那根銀針的針尖,
泛著幽幽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青黑色。不是劇毒的烏黑,而是……青黑。我的心沉了下去。
這說明水里確實有東西,但并非是能立刻致死的劇毒,而是一種……慢性毒藥?或者說,
是一種成分復雜的藥物。我立刻喚來青禾,讓她去請王大夫。王大夫很快便趕來了。
他年過花甲,頭發(fā)花白,但精神矍鑠。見到我,他恭敬地行了一禮:“小姐,您哪里不舒服?
”我屏退左右,只留下青禾,然后將那根銀針和那杯剩下的“蜂蜜水”遞給了他?!巴醪?,
您幫我看看,這水里……到底是什么?”王大夫面色凝重地接過東西。
他先是仔細查看了銀針的顏色,又用指尖蘸了一點杯中的液體,放在鼻下聞了聞,
又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他的眉頭越皺越緊?!斑@……”他沉吟半晌,抬頭看我,
眼中滿是困惑,“夫人,這并非毒藥。從藥性上聞,倒像是……一劑固本培元的湯藥。
只是這方子極為古怪,里面幾味主藥藥性極強,配伍也十分兇險,若非醫(yī)道圣手,
絕不敢開出這樣的方子。敢問夫人,這是從何而來?”固本培元?不是毒藥?我愣住了,
這個結果,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澳恰@藥,可有安胎之效?”我追問道?!鞍蔡??
”王大夫搖了搖頭,“此藥重在‘培元’,是為底子極虛之人,調(diào)理根本,
以期將來能承受孕育之苦。若說安胎,并無直接效用。甚至……若長期服用,
反而會因藥性過猛,導致女子難以受孕。”難以受孕!我的心猛地一揪。原來如此!
他不是要毒死我,他是要廢了我!讓我一生都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王伯,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您再幫我看看,我的身體,到底如何?
太醫(yī)總說我體寒,不易受孕,可我總覺得,沒有那么簡單?!边@是我長久以來的一個心結。
我總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比尋常女子要虛弱許多。王大夫依言為我診脈。
他三指搭在我的手腕上,閉目凝神,良久,他緩緩睜開眼,看向我的目光,
卻充滿了震驚、憐惜與一種我看不懂的悲慟。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
卻又顧忌地看了一眼門口的方向,最終化為一聲長嘆?!胺蛉恕彼穆曇羝D澀而沉重,
“有些事,老朽本不該說。這是大將軍下的死命令。但今日見了這藥……老朽若再不說,
便是害了您啊?!蔽业男奶岬搅松ぷ友郏骸巴醪f無妨!”王大夫深吸一口氣,
仿佛下定了極大的決心,一字一句地說道:“夫人,您自幼便患有一種極為罕見的血癥,
名為‘血玉之癥’?!薄把裰Y?”我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盎即税Y者,
血液凝固遠比常人艱難,五臟六腑亦如琉璃般脆弱。尋常生活尚可,
但……絕不可承受生育之苦?!蓖醮蠓虻穆曇舳荚诎l(fā)顫,“一旦有孕,胎兒在腹中日益長大,
必會壓迫臟腑,導致內(nèi)出血。屆時,便是一尸兩命,神仙難救!夫人的母親,
當年……便是因此癥而去的??!”轟隆一聲,我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3王大夫的話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瞬間剖開了我的人生。原來,
我視若珍寶的婚姻是一場騙局,我引以為傲的健康是一個謊言,就連我母親的死因,
都藏著這樣殘忍的真相?!把裰Y……一尸兩命……”我喃喃自語,
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干了,癱坐在椅子上。怪不得,從小到大,父親從不允許我學騎射,
甚至連稍稍劇烈一些的跑跳都不準。我偶有磕碰,身上便會留下久久不散的淤青。
我一直以為是自己體質(zhì)嬌弱,原來,是我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任何一點沖擊。而我的母親,
那個在我記憶中溫柔美麗的女子,竟是這樣離開我的?!八?,父親一直都知道?
”我的聲音干澀得嚇人。王大夫垂下眼,點了點頭:“大將軍是為了保護您。當年夫人去后,
他悲痛欲絕,發(fā)誓絕不能讓您重蹈覆轍。是以,此事除了他與老朽,再無第三人知曉。
他瞞著您,只是不想讓您活在恐懼之中?!蔽叶?。我全都懂了。父親的過度保護,
太醫(yī)那含糊其辭的“體寒”之說,都是為了掩蓋這個可怕的秘密。
他們?yōu)槲揖幙椓艘粋€安全的、無憂無慮的世界,卻沒想到,
我一頭扎進了沈聿精心布置的陷阱里。那么,沈聿呢?他是否也知道這個秘密?“王伯,
”我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顫聲問道,“那……沈聿給我喝的這藥,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王大夫拿起那杯水,又仔細端詳了一番,神色愈發(fā)復雜:“這藥方……老朽說句僭越的話,
其心思之縝密,手段之狠絕,簡直駭人聽聞。它確實是在為您‘固本培元’,
用猛藥強行修復您脆弱的臟腑,但其最終目的,并非是為了讓您康健,
而是為了讓您的身體……能夠勉強承受住懷孕的負荷?!蔽胰缭饫讚?,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這……這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王大夫的聲音沉痛無比,“下藥之人,
他很清楚您的病癥。他知道您不能生育,卻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他用這藥,
是在為您打造一副能夠孕育的‘容器’??蛇@副容器,是以透支您所有生命力為代價的!
一旦您真的懷孕,這藥力便會與胎兒一同,將您吸干耗盡。待孩子瓜熟蒂落之日,
便是您……油盡燈枯之時!”原來如此。原來他不是不想要孩子,他是太想要一個孩子了。
一個,流著他沈家血脈,卻由我蘇晚拼上性命生下來的孩子。他不是要我死,他是要我的命,
去換他孩子的命。何其歹毒!何其殘忍!我眼前一陣發(fā)黑,幾乎要暈厥過去。
青禾連忙扶住我,哭著喊:“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我擺了擺手,示意她別慌。
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被我生生逼了回去。我不能哭,更不能倒下。沈聿,你處心積慮,
步步為營,究竟是為了什么?“王伯,”我穩(wěn)住心神,看向王大夫,“這‘血玉之癥’,
可有解法?”王大夫長嘆一聲,搖了搖頭:“此乃先天血脈之癥,藥石無醫(yī)。唯一的法子,
便是終身不孕,靜心休養(yǎng),或可得享天年?!苯K身不孕。這四個字,像是一道判決,
將我的人生徹底割裂。送走王大夫后,我獨自在房中坐了很久。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斜,
將我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透著無盡的孤寂。我該怎么辦?去找父親哭訴,讓他為我做主?
不。蘇家是將門,父親一生剛正不阿,若知道沈聿如此算計我,以他的脾氣,
怕是會直接提刀闖進相府。沈聿如今權傾朝野,黨羽眾多,硬碰硬,
只會讓蘇家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去找沈聿對質(zhì)?更不行。在我沒有足夠的力量與他抗衡之前,
撕破臉只會讓我死得更快。我必須忍。我必須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繼續(xù)扮演他那個溫柔賢淑、對他愛得死心塌地的妻子。我要留在他身邊,一點一點地,
把他加諸在我身上、加諸在我蘇家的所有算計,都查個水落石出!父親進來的時候,
我已收拾好情緒,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病后的倦容?!巴硗?,好些了嗎?王大夫怎么說?
”我勉強笑了笑:“王伯說只是氣血有些虛,并無大礙。父親不必擔心。
”父親盯著我的臉看了許久,似乎想從我臉上看出些什么。我垂下眼,不敢與他對視。
“那就好?!彼K究沒再多問,只是拍了拍我的手,“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訴爹。蘇家,
永遠是你的后盾?!蔽业难廴σ粺?,差點沒忍住。我用力點了點頭:“女兒知道。
”從蘇府回相府的路上,沈聿顯得格外體貼。他將我攬在懷里,柔聲問道:“累壞了吧?
回去便好好歇著,什么都別想?!蔽翼槒牡乜吭谒厍?,感受著他平穩(wěn)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