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衛(wèi)燃,一個胸?zé)o大志,只想混吃等死的包租公。
繼承我二爺那棟瀕臨拆遷的老破樓后,我的人生理想就濃縮成了四個字:坐著收錢。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這樓破得連收破爛的都嫌棄,唯一的優(yōu)點可能就是租金便宜。
比如我剛貼出去的那間頂樓單間——“市中心黃金地段,陽光大床房,月租800,水電全免,拎包入??!”
廣告貼出去三天,無人問津,直到今天,一個看起來就跟這里格格不入的女人,拖著一個比她人還大的銀色行李箱,站在了我門口。
她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套裙,頭發(fā)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后,臉上架著一副能遮住半張臉的墨鏡,紅唇緊抿,渾身上下散發(fā)著一種“莫挨老子”的強大氣場。
“你就是房東?”她開口,聲音像冰塊掉進玻璃杯,清脆,但冷。
我叼著牙簽,靠在門框上,懶洋洋地上下打量她:“正是在下。看房?”
她推了推墨鏡,視線在我印著“天才”二字的T恤和人字拖上停留了零點五秒,眉頭幾不可聞地皺了一下:“房子我看了,合同?!?/p>
嚯,是個爽快人。
我側(cè)身讓她進來,屋里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外賣盒和泡面混合的奇妙氣味。她停在玄關(guān),沒有再往里走一步的意思。
我從一堆雜物里扒拉出兩份打印好的合同,拍在鞋柜上:“喏,看看,沒問題就簽字。押一付三,微信還是支付寶?”
她摘下墨鏡,露出一張極其漂亮的臉,是那種帶有攻擊性的美,眼角微微上挑,看人時帶著一股審視的意味。她叫聶旌,一個聽起來就很不好惹的名字。
聶旌拿起合同,一目十行地掃過去。我的合同是我親手?jǐn)M的,堪稱租房界的一股泥石流。
“補充條款?”她終于出聲,指著合同最后一頁。
“對,補充條款,精華所在。”我咧嘴一笑。
她念了出來,聲音毫無波動的像在播報新聞:“第一條,租客不得在公共區(qū)域制造超過50分貝的噪音,包括但不限于打鼾、說夢話、放屁……”
“這個有科學(xué)依據(jù)的,”我一本正經(jīng)地解釋,“保證睡眠質(zhì)量?!?/p>
她沒理我,繼續(xù):“第二條,租客每周必須負(fù)責(zé)公共區(qū)域衛(wèi)生打掃一次,標(biāo)準(zhǔn)參照《五星級酒店客房清潔標(biāo)準(zhǔn)V3.0》,具體細(xì)則由房東提供?!?/p>
“愛護環(huán)境,人人有責(zé)嘛?!?/p>
“第三條,未經(jīng)房東允許,不得擅自帶人回家過夜,特別是異性。如需留宿,需提前24小時向房東提交書面申請,并繳納500元/晚的‘單身狗精神損失費’?!?/p>
她讀到這,終于抬起頭,那雙漂亮的眼睛里寫滿了“你是智障嗎”的疑問。
我清了清嗓子:“維護社區(qū)純潔,關(guān)愛單身房東,從我做起?!?/p>
“第四條,”她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壓制什么情緒,“租客有義務(wù)在房東需要時,提供能力范圍內(nèi)的幫助,包括但不限于擰瓶蓋、夠高處物品、深夜陪同看恐怖片壯膽……”
“鄰里互助,傳統(tǒng)美德?!蔽夷槻患t心不跳。
她“啪”地一聲合上合同,盯著我,看了足足十秒。我甚至能聽到她后槽牙摩擦的聲音。
就在我以為她要拎著箱子轉(zhuǎn)身走人的時候,她卻從隨身攜帶的包里拿出了一支看起來就很貴的鋼筆,唰唰兩下,在合同末尾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聶旌。
然后,她抬起眼皮看我:“支付寶?!?/p>
我愣住了。
這都能忍?這女人,要么是腦子有坑,要么就是真的走投無路了。我賭后者。
收完錢,我把鑰匙往她手里一扔:“頂樓左轉(zhuǎn),恭喜你,成為這棟樓唯一的租客。有事沒事都別找我,我很忙?!?/p>
忙著睡覺,忙著打游戲,忙著思考人生。
聶旌沒說話,拎著她那個巨大的行李箱,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上樓了。那高跟鞋敲擊水泥地面的聲音,像戰(zhàn)鼓,聽得我心煩意亂。
我總有種預(yù)感,我平靜的咸魚生活,從今天起,要被這個女人攪得天翻地覆了。
果不其然,半小時后,我的房門被敲響了。
是聶旌。她換了一身居家服,但依舊是那種一絲不茍的款式,手里拿著一塊抹布,表情像是剛吞了只蒼蠅。
“衛(wèi)燃?!彼B名帶姓地叫我。
“說?!蔽铱吭陂T里,沒讓她進來的意思。
“你管那個叫‘陽光大床房’?”她問。
“怎么,太陽沒從窗戶照進去?還是床不夠你睡?”
她被我噎了一下,換了個話題:“合同上寫著‘家電齊全’,請問,那個需要用手拍幾下才能啟動的電視機,和那個制冷效果全靠心靜自然涼的空調(diào),是怎么個‘齊全’法?”
“能用就行,要什么自行車?你要是覺得不行,可以自己買新的,我不介意?!蔽姨土颂投?。
聶旌的胸口明顯起伏了一下,她閉上眼,像是在做什么心理建設(shè),再次睜開時,眼神又恢復(fù)了冰冷:“最后一個問題,熱水器在哪?”
“哦,那個啊,”我恍然大悟,“壞了。”
“……壞了?”
“對,上個租客走的時候還好好的,可能它比較念舊,人走茶涼,它也跟著心涼了,就不工作了。”
我眼看著聶旌的臉色從白到青,再從青到黑,精彩紛呈。她手里的抹布被捏得死緊,關(guān)節(jié)泛白,仿佛那不是抹布,而是我的脖子。
“所以,我今晚要洗冷水澡?”她的聲音已經(jīng)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了。
我打了個哈欠,擺擺手:“年輕人,火力旺,沖個冷水澡清熱解毒,對皮膚好。行了,別打擾我了,我要投身于夢鄉(xiāng),為祖國的GDP增長貢獻(xiàn)睡眠時長了。”
說完,我“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門,隔絕了她殺人般的視線。
靠在門后,我摸了摸下巴。
這女人,有點意思。明明氣得快要爆炸,卻還能保持著最后的體面,沒有破口大罵。
我吹著口哨回到沙發(fā)上,抓起手機準(zhǔn)備繼續(xù)我的游戲。
然而,我還是低估了一個瀕臨爆發(fā)的女人,尤其是一個有潔癖、有強迫癥、還被熱水器背叛了的女人的破壞力。
十分鐘后,樓上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哐當(dāng)”聲,緊接著,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順著門縫鉆了進來,嗆得我連打了三個噴嚏。
我皺著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涌上心頭。
我這祖宗,不會是想把我的樓給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