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高鵬和他帶來的兩個保安,像三尊被雷劈中的雕像,僵在門口。他們的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眼睛瞪得像銅鈴,臉上混合著驚恐、迷惑,以及一種「我是誰我在哪我看到了什么」的哲學性呆滯。
喬琳也愣住了,她大概也沒想到,我能突然解鎖「站立」這么高難度的動作。不過她心理素質(zhì)極佳,只是短暫的錯愕后,眼神就恢復了鎮(zhèn)定,甚至還帶上了一絲「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贊許。
而我,正以一個極其標準的「軍姿」,筆挺地站在手術(shù)臺上。
身體是站起來了,但感覺很奇怪。就像一個提線木偶,我的意識是那個提線的人,但手里的線亂成了一團,我只能勉強控制住「站立」這一個宏觀指令,至于走路、轉(zhuǎn)身,哪怕是彎一下膝蓋,都完全做不到。
我感覺自己像個被插在底座上的人形手辦。
但,這已經(jīng)足夠了。
一具躺著的尸體,可以說成是尸僵。那一具自己站起來的尸體呢?
科學?你再給我科學一個試試?
「鬼……鬼啊?。?!」
最先崩潰的是那兩個保安。他們也顧不上高鵬給的錢了,發(fā)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轉(zhuǎn)身就跑,連滾帶爬,瞬間就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速度快得能去參加奧運會。
高鵬的腿也在抖,抖得像個篩子。他想跑,但雙腳像是被灌了鉛,根本挪不動。他的臉色從慘白變成了鐵青,嘴唇哆嗦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死死地盯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恐懼。
他怕的,不是鬼。
他怕的,是我。是他親手害死的,本該化為灰燼的陳默,又「活」過來了。
「陳……陳默……」他從牙縫里擠出我的名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你……你別過來……你的死……你的死不關(guān)我的事……」
都到這時候了,還在嘴硬。
我好想沖過去,給他一拳。但我動不了。
我只能就這么直挺挺地站著,用我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冷冷」地注視著他。
這種一動不動的壓迫感,反而比張牙舞爪更可怕。
「不是我……是林玥!是林玥那個賤人勾引我的!她說你只知道工作,根本不愛她!她說只要除掉你,她就跟我在一起!都是她的主意!」
求生的本能讓他開始瘋狂地甩鍋。
「還有那個專利!她說那是你們共同的成果,憑什么好處都讓你一個人占了!她說她也應該分一半!我……我都是被她蠱惑的!阿默!我們是兄弟?。∧憧丛谖覀兌嗄晷值艿姆萆?,你放過我!你去找林玥!冤有頭,債有主??!」
聽著他這番無恥至極的話,我體內(nèi)的怨氣又開始翻騰。
真不愧是你啊,高鵬。大難臨頭,第一時間就把自己的女人推出來當擋箭牌。
不過,他這番話倒是提醒了我。
林玥。
對,還有林玥。你們兩個,一個都跑不掉。
高鵬見我「不為所動」,恐懼達到了頂點。他終于從極度的驚嚇中榨出了一絲力氣,怪叫一聲,轉(zhuǎn)身就想跑。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喬琳動了。
她身形一晃,以一種與她纖細身材完全不符的敏捷,閃到了門口,一腳將門踹上,然后「咔噠」一聲,反鎖。
「高先生,大半夜的,來都來了,著什么急走啊?」喬琳靠在門上,環(huán)抱著雙臂,嘴角掛著一絲冰冷的微笑,「我這客戶好像有話想跟你『說』?!?/p>
高鵬看著被堵死的退路,又回頭看了看站在手術(shù)臺上如同鬼魅的我,徹底崩潰了。
「別……別殺我!我給錢!我把我所有的錢都給你!『靈犀』的專利也給你!求求你們,放我一條生路!」他「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開始瘋狂磕頭。
看著他這副丑態(tài),我心中沒有絲毫快感,只有冰冷的恨意。
錢?專利?
我想要的,是讓你和林玥,當著全世界的面,承認你們的罪行!
我需要一個計劃,一個能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的計劃。
而現(xiàn)在,這個跪在我面前被嚇破了膽的高鵬,就是計劃的第一塊拼圖。
我轉(zhuǎn)動著我那僵硬的「腦子」,開始思考。
高鵬和林玥,馬上就要召開「靈…犀」系統(tǒng)的新品發(fā)布會了。那將是他們最風光,也是最引人注目的時刻。
如果……如果我能在那天出現(xiàn)在發(fā)布會上……
一個大膽而瘋狂的計劃,在我的意識中,逐漸成形。
我需要喬琳的幫助。
我將「目光」投向了喬琳。
喬琳似乎與我心有靈犀,她看著跪地求饒的高鵬,又看了看我,然后問:「陳先生,你想怎么處理他?」
我動不了,也說不了話。
但我有我的表達方式。
我拼命地回想,有什么東西能讓我控制我的手?
對了!蜜雪冰城!香水!
可是現(xiàn)在沒有這些東西。
等等……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將意識集中在我的喉嚨。
「對方辯友請注意,你的時間只剩下三十秒!」
緊張感!
我的喉結(jié),在沉默中,用力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然后,我張開了我僵硬的嘴。
一股混雜著福爾馬林和尸體特有的氣味,從我嘴里噴出。
我發(fā)不出聲音。
但是,從我的聲帶里,擠出了一絲微弱的、嘶啞的、如同漏風風箱般的氣流聲。
「嗬……嗬……」
高鵬聽到這個聲音,嚇得渾身一哆嗦。
喬琳卻眼睛一亮。
「你想……說話?」
我繼續(xù)努力,控制著那微弱的氣流。
「嗬……發(fā)……布……會……」
我用盡了全力,才從喉嚨里,擠出這三個模糊不清,但勉強能分辨的音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