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衍從巷子里出來,太陽明晃晃的。
她瞇了瞇眼。
肚子叫了一聲。
餓。光靠吸那點惡氣,不頂飽。
她想起一個人來。
煉丹的長老,姓孫。
人都叫他孫長老。
是個老頭兒。
孫長老這人,煉丹是一把好手。
心腸嘛,不算壞,就是軟。
耳朵根子更軟。
虞衍記得他。
清清楚楚地記得。
那年孫長老煉一味緊要的丹藥,缺一株“月見草”。
那草長在秘境懸崖邊上,刁鉆得很。
采的人稍不留神,就會掉下去。
沒人愿意去。
是虞衍去的。
她那時候傻。
覺得幫人是應(yīng)該的。
她爬了那懸崖,手指頭都磨破了。
終于摘到了那株草。
下來的時候,腳下一滑,差點摔死。
草是護住了,可她自己的試煉耽誤了。
成績一塌糊涂。
孫長老拿了草,千恩萬謝。
說以后必定報答。
后來呢?
后來虞衍被那些人圍著罵,被他們丟石頭。
孫長老就在旁邊看著。
他縮了縮脖子,把頭低下去了。
一句話也沒說。
虞衍想到這里,笑了笑。
她不怪他。
真的。
各人有各人的難處。
但她得去找他。
不是去討債。
就是去看看。
她知道孫長老今天會去后山采藥。
走那條小路。
僻靜,人少。
虞衍就去了。
她沒換衣服,還是那身破的。
臉上還有點灰。
看上去挺慘。
她在路口一棵老槐樹下坐著。
等。
太陽有點曬。
她摘了片葉子蓋在臉上。
迷迷糊糊的,差點睡著。
腳步聲。
窸窸窣窣的。
來了。
孫長老背著個藥簍子,慢慢走過來。
他低著頭,在看路。
沒瞧見她。
虞衍沒動。
也沒喊他。
孫長老走到近前,一抬頭,嚇了一跳。
“哎喲!”他往后一退,差點摔了。
虞衍把臉上的葉子拿下來。
沖他笑了笑。
“孫長老。”
孫長老愣了半天。
他認出來了。
臉一下子白了,又紅了。
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是……是你啊……”他結(jié)結(jié)巴巴的?!澳阍趺丛谶@兒?”
“曬曬太陽。”虞衍說?!斑@兒暖和?!?/p>
孫長老看著她那身破衣裳,嘴唇動了動。
話沒說出來。
虞衍也不說話。
就看著他。
靜得很。
只有風吹葉子的聲音。
孫長老受不住了。
他低下頭,去擺弄藥簍子里的草。
“你……你還好吧?”他問。聲音小小的。
“還行。”虞衍說?!梆I不著?!?/p>
又是一陣靜。
虞衍忽然開口。
“長老還記得月見草嗎?”她聲音平平淡淡的?!熬烷L在秘境西邊那個懸崖上,開著小白花,晚上會亮?!?/p>
孫長老的手一抖。
幾根草藥掉出來。
“那地方可真難爬?!庇菅芙又f,像在講別人的事?!笆^滑,風又大。我上去的時候,差點被吹下去。手指頭摳著石縫,全是血?!?/p>
她伸出手。
手指頭上還有淡淡的疤。
“后來草是拿到了?!彼πΑ!翱晌易约旱脑嚐捜⒄`了?;貋斫袔煾负靡活D罵?!?/p>
孫長老的頭越來越低。
快要埋進藥簍子里。
“那草……救了我徒弟的命。”他聲音發(fā)顫?!拔摇乙恢庇浿愕亩鳌?/p>
“恩不恩的,沒啥?!庇菅苷f?!熬褪呛鋈幌肫饋砹?,順口一提?!?/p>
她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
“您忙吧,我走了?!?/p>
“等等!”孫長老猛地抬頭。
眼睛有點紅。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瓶子,塞過來。
“這個……你拿著!上好的培元丹,能補身子……”
虞衍沒接。
瓶子掉在地上,咕嚕嚕滾到一邊。
她看著那瓶子,又看看孫長老。
看了好久。
“長老的丹道,”她輕輕說。“求的是圓滿無暇,一顆心要干干凈凈,不能有裂縫,對不對?”
孫長老愣愣地點頭。
“可惜了。”虞衍說。
她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哼起那首不成調(diào)的小曲。
慢慢的,走遠了。
孫長老站在原地,沒動。
他看著地上的藥瓶。
又看看自己的手。
“可惜了……”他喃喃道。“什么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