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文在“邊城”里面有一句金句:每一只船總有一個碼頭,每只雀兒得有一個巢。對于80年代的農(nóng)村人來說,碼頭和巢就是一座嶄新的水泥房。高大新式的房子是農(nóng)村人的顏面和脊梁,這是肉眼可見的希望。特別是當周圍一座座房子拔地而起時,面子和里子都有了。一家?guī)卓谠谕鈩?wù)工,積攢的積蓄都用于修建這樣一座“大山”。當房子建成了,也意味著父輩的任務(wù)完成了。
楊萍的父親在廣州打工多年,母親艷麗多姿,與沉默老實的丈夫相比,顯得更加有趣,兩夫妻長年分居。
“你爸媽要離婚了?!?/p>
每當有人問起,楊萍總是翻白眼,隱藏著冷漠和怒意,與平時得意的神情截然不同。
父親回來造房子了,母親卻沒有回來。
按照以往的情況,應(yīng)該是女人在家做飯,男人在工地上勞作,上下拉著水泥桶,指揮一群村里的小工,抬水泥。孩子們也有活干,要把“大伯”家的水泥磚搬到臺面上,加入這群勞作的孩子,都是些大朋友,因為她們也能賺到幾角或一兩元。
農(nóng)村的女人,有些當男人用,有些當野獸用,當然這是野蠻的描述。
確切地說,她們有些綻放的力量感獨樹一幟,不僅是母親、妻子、女兒,更是生活的奮斗者,是美好生活的推動者。她們在田地里,在廚房旁,在河流上,在菜地里,用勤勞和上進,腳踏實地,克服生活的重重困難。
農(nóng)村女人堅守、奮斗、偉大的
村下部的一個女人,早年丈夫逝去,像這樣的寡婦,村村都有,就像每個村都有一個精神病人
她住在兩百年的祠堂邊,獨自撫養(yǎng)著一個比我們小幾歲的男孩子
皮膚黝黑,留著“學(xué)生頭”,臉有點長,像黃瓜般耷拉,在我眼里她是極丑的
放眼過去,體格健碩一覽無遺,讓人印象深刻
外公時常說她“跟男人一樣,力氣很大的”
每每說起來,后面“很大的”三個字會拉長聲線,不是試圖,是要讓我們一定要信服
我每次見她,不是在拎著菜籃子,就是從菜地下來,在就是扛水泥,還有燒飯、洗衣服,她很廢板刷,板刷在她手上,壽命肯不長,她的動作很快很有力道,快的不發(fā)慌,力道倒是帶勁,我們管這叫利索
有一次,我在楊萍剛建起來的雛形房再次到她
她全身覆蓋著水泥灰,頭發(fā)上沾滿了灰塵,隨著她的走動,灰塵紛紛飄落。暴露在外的皮膚上也沾滿了水泥灰,更不用說她那滿是灰塵的衣服,簡直就像一個灰土人。
農(nóng)村的山是綠的,水是清的,話是難聽的
單身的母親,守寡的婦女便是男人女人背后議論取笑的對象,跟炒蛋飯似,反反復(fù)復(fù),翻騰滾燙,蛋和飯,顆顆粒粒,不分不離
聽過閑言碎語,不過是這個男的凌晨從寡婦家出來,又那么湊巧被出來上廁所的人看到,神色慌張的跑了,或者村里的那個出了名的村干部特意關(guān)照寡婦
可是那個村干部長的那么好看,怎么會跟這般丑陋的女人扯上關(guān)系
“她這么勤快,存了好多錢訥”
隔壁的老婆子扇著草扇,嘴巴一抿一抿,那草扇在夕陽的余暉下泛著微光,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
她的眼神中透出一絲狡黠,仿佛藏著無盡的秘密。
“存那么多錢干啥呢,一天到晚活干不死她?!?/p>
老婆子的神情一下子飄逸起來,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種只有她自己才懂的得意神情,在享似享受這一刻的勝利。
幾人湊上去七嘴八舌推搡著老婆子,他們的聲音此起彼伏,充滿了好奇和不滿。“你到底有什么打算?”一個年輕人急切地問道。
邊上那個肥胖的女人露出一臉譏笑,她的臉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眼神中閃爍著不屑與嫉妒,仿佛在嘲笑老婆子的愚蠢。
“你這個老婆子,故作玄機,自己什么都不懂,在這里瞎說”
好一句譏諷,老婆子咧著嘴,磨嘰著“她還不是想搬出祠堂,自己造一棟房子”
縱人眼里涌起一抹譏色,仿佛在說一個女人還想建房子,真的是匪夷所思,沒有男人,怎么可能造的了房子
縱人嘖嘖了幾聲,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搖了搖頭
我也是如此堅信,造房子這種事,可以沒有女人,但必須得有男人
祠堂是不能推得,女人想另外造房子,從隔壁得林德春買了一塊靠近河流的土地,審批下來了,只是緊挨著村里出了名刁鉆難纏的楊保福,怕是越發(fā)難辦。
鳥兒占區(qū),人類占路,亙古不變,誰都不能讓。
女人的房子地基外擴一尺,增加一些實用空間。楊保福從河里搬了許多光滑的大石頭,繞著墻外一圈,形成一道天然的障礙。原本就不寬闊的泥土小路,變得更加難以行走,村民們怨聲載道。楊保福仗勢凌人,天天指著女人辱罵,聲音尖銳刺耳,想要將她的尊嚴撕碎。他知道女人的房子準備建三層半,三層半的高度會蓋過他家,這讓他更加惱怒,臉色鐵青,眼神中充滿了敵意??粗粚右粚咏⑵饋淼臉欠?,藏在心里的怒火無處發(fā)泄,將女人的孩子扔進了一口深井里。
那孩子頭朝下,半身子已經(jīng)落進井口,兩條小腿還在拼命地抖動,沒過多久,便消失在井口,只剩下一陣陣凄厲的哭喊回蕩在空氣中。
從此,村里少了一個腳踏實地的女人,又多了一個瘋子。
楊萍家的房子造了起來
“他爸要做死,她要玩死”
當我把外婆這句話傳到楊萍著時,我這十天半個月都沒得進的了她的新房子
只能站在外面,看小伙伴們在新房子嬉戲打鬧
貞華沒有去
“大家都去楊萍新家玩,你怎么不去”
貞華微微歪著頭,輕輕皺著眉頭,澄清的眸子眨了眨
留守孩子幸福的時刻在于暑假
“真羨慕你們暑假可以去爸爸媽媽那”
我問貞華“暑假你也要去父母那”
他安靜的點了點頭
“在江蘇”
“是的”
我漫不經(jīng)心你的將手上的石頭扔進河里,站立起來
“舅媽帶我和哥哥去廈門”
“哦”
我轉(zhuǎn)過頭對著這個可愛的小男孩說著“廈門可好玩了,還有海,到時候”
他仰著頭,認真看著我
心里已經(jīng)盤算父母給的零花錢,我能積攢十幾塊錢,到時候一定要給貞華買個禮物
身邊的小伙伴從沒有互送過禮物,在我們看來,一份送出去的禮物意味著某種情愫,傳遞著接受與被接受的方式
我不敢說出來,卻期盼貞華也能給我準備點什么
響午過后,我已經(jīng)進進出出幾次,外婆也不耐煩
“還沒來”
我無趣的又坐到長椅等舅媽汽車來帶我們
舅媽手上拎著包裹,肩膀背著書包,帶著我和哥哥在馬路上等客車,外婆空手杵著,沒有說什么
待客車停在我們旁邊,我意味深長看著外婆
外婆從兜里掏出兩張五元,分別給了我哥哥和我。拿到錢后,我頭也不回地上了車,環(huán)視一圈,找到最前面靠窗的座位坐下,這樣就不會暈車了。
客車要開將近11個小時,我閉上眼睛,以防暈車。與同行人匯合后,舅媽的弟弟接過舅媽手上的包裹,又與三輪車討價還價,最后以6元的價格送我們?nèi)セ疖囌?,我們五個人緊緊擠在車后。
晚上10點的火車,臥鋪要開16個小時,舅媽神色凝重地告訴我:“等下去了,你不要說話,跟著我弟弟?!蔽夜郧傻攸c了點頭。
從他們的言語中,有一場冒險游戲等著我
舅媽帶著哥哥從大廳進去了
而我與叔叔從后側(cè)的鐵門進去,他靈敏的爬上鐵門,我想從夾縫越過,但是寬度不夠,于是他又翻回來,抱起我,我夠到鐵欄順著鐵柱,學(xué)著他的樣子翻了過去
翻過去之后,他催促著我往前走,前面一個穿著制服的男的將一扇小門打開,連接的登臺,我與舅媽匯合,我成功的逃票了
但是我沒有位置,和舅媽擠一張位置
“等下你看到?jīng)]有人坐的位置就坐下”
熙熙攘攘的綠皮車此刻熱鬧起來,人們將蛇皮袋翻到上面的儲物柜,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我們隨著擁擠的人群走著,空氣中混著那股混合了汗味、飯菜香和鐵銹味的獨特氣息,耳邊充斥著嘈雜的交談聲和孩子的哭鬧聲。
晃蕩晃動的火車慢悠悠行駛著,窗外已經(jīng)漆黑
火車里的燈已經(jīng)打開,我與舅媽哥哥擠在2張位置,邊上還有一個男的
對面兩女一男
男的看了舅媽許久
“你那么年輕,孩子那么大了啊”
舅媽不好意思的解釋著
男的凝視我們好一會兒,繼續(xù)與舅媽閑聊
我覺得太擁擠,便起身在道上站著,靠著椅子,身子晃動著
“別走來走去”
我回應(yīng)著
聊了一會,便沒有什么話題,男的趴下睡覺
后半夜,哥哥對舅媽說‘我想上廁所’。此刻,我已經(jīng)靠著舅媽睡著了。舅媽一邊抱著我,一邊想將我挪到里面,緩緩站起來,我又順著舅媽掉了下去。
“我?guī)グ桑乙蚕肷蠋??!本藡尣患偎妓鞯卣f“那謝謝了?!备绺珉S著男人往一旁過去,舅媽直起身子,看著他們過去。
過了許久,他們?nèi)晕椿貋?。我迷迷糊糊地醒了。舅媽越想越不對勁,開始坐立不安,心里沒底,便對邊上的大伯說“幫我看下?!鞭D(zhuǎn)頭對我說“不要走,我找下哥哥?!蔽尹c了點頭。邊上的大伯看著我,我看著他,兩個人一句話都沒說。
過了許久,舅媽終于把哥哥帶回來了。她驚魂未定,大聲嚷嚷“這個男的把他帶到后面很遠的車廂了?!必焸渲绺纭八麕隳敲催h的車廂,你怎么也跟著走?。俊薄拔易吡四敲催h才找到?!边吷系娜思娂娮h論?!耙悄愀鷣G了,我怎么給你爸媽交代?”哥哥懊惱地低下頭。
“那男的怎么會把他帶得那么后面去???”對面的兩個女人嘆了口氣。舅媽驚魂未定,還在不停地指責哥哥?!暗认滤貋恚乙欢ㄒ獑枂査趺椿厥?。”對面座位的人瞬間精神,都在等待這個男人回來給一個合理的解釋。
過了很久,男人仍沒回來。他再也沒回來?!熬藡專莻€人不去廈門的。”舅媽沉默了一會:可能半路下車了吧。
細思極恐。我恍然大悟。哥哥更是苦惱與后怕。
接下來的一天,雖然車里難熬,筋骨難以舒展,我們都不敢離開舅媽一刻,舅媽也緊挨著我們,警惕地看著他人。終于到站,還沒開門,人群已經(jīng)按捺不住。舅媽叮囑“下車人很多,一定要跟牢了?!蔽业男∈掷藡尩拇笫?,另一只手拉著哥哥,緊緊地握著,隨著人群慢慢蠕動。舅媽做好補票準備,但順利通關(guān)。
走出出站口,舅舅和爸爸已經(jīng)等候多時。見到親人,舅媽終于松懈,一見面便開始訴苦,責備哥哥。
爸爸擔憂地看著哥哥。
哥哥的神情極為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