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公明效率很高。
第三天傍晚,他喬裝成一個送菜的仙農,偷偷溜進了我的廚房。
他從懷里掏出一枚玉簡,扔給我:“你要的東西,都在里面。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剩下的,看你自己的本事?!?/p>
我接過玉簡,神識一掃。海量的賬目信息涌入我的腦海。
我讓他先坐,給他泡了壺茶。然后,我一個人坐到角落里,開始一頁一頁地翻看那些賬目。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假賬,爛賬,一塌糊涂。很多采買記錄,根本就是無中生有。比如,他們賬面上寫著,去年冬天,從西王母的瑤池里,移植了三百株萬年雪蓮,用來給玉帝做雪蓮羹。
可我翻遍了御膳房的庫存,連一根雪蓮須子都沒看見。
這筆錢,就這么憑空消失了。
類似的事情,多如牛毛。
但我知道,這些東西,都不能成為致命一擊。廣祿仙君完全可以把責任推到下面辦事的人身上,說他們監(jiān)管不力。他自己,頂多落個失察之罪。
我要找的,是那個能把他直接釘死的證據(jù)。
我耐著性子,一筆一筆地看下去。
終于,在幾十年前的一份采買清單里,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那是一份很不起眼的清單,采買的,是凡間的黃豆。
數(shù)量很大,足足有三千石。
用途寫的是:培育仙芽,以供日常所需。
仙芽,就是仙界的豆芽。因為吸收了仙氣,口感比凡間的豆芽更脆嫩。
但問題是,仙芽的培育,根本用不了那么多黃豆!一斤黃豆,就能發(fā)出十幾斤的豆芽。三千石黃豆,發(fā)出來的豆芽,足夠整個天庭吃上一年了。
更奇怪的是,從那次采買之后,御膳房的賬目上,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黃豆”這一項。
但是,“仙芽”這道菜,卻幾乎每天都會出現(xiàn)在各宮娘娘和仙君的餐桌上。
這不合常理。
就好像一家飯店,天天賣炒豆芽,但從來不買豆芽,也不買黃豆。那他的豆芽是哪來的?
我心里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第二天一早,我誰也沒驚動,一個人去了御膳房的倉庫。
倉庫很大,分門別類地堆放著各種食材。我繞過那些珍貴的龍肝鳳髓,直接走到了最角落里,一個常年上鎖的小隔間。
李監(jiān)丞被撤職的時候,把所有鑰匙都交給了我。
我打開鎖,一股潮濕發(fā)霉的味道撲面而來。
里面堆滿了麻袋,鼓鼓囊囊的,一直堆到房頂。
我劃開一個麻袋,黃澄澄的黃豆,混著一些黑色的泥土,嘩啦啦地流了出來。
我抓起一把黃豆,放在手里仔細看。
這些黃豆,顆粒飽滿,但表面,卻附著著一層淡淡的、幾乎看不見的黑氣。
魔氣。
我瞬間就明白了。
廣祿仙君,他根本就不是在做食材生意。
他在走私!
他打著為御膳房采買的旗號,利用職務之便,將下界的魔土,混在黃豆里,偷偷運上天庭!
這些魔土,是魔界修煉的必備之物。在天庭,是絕對的違禁品。私藏一兩,都是死罪。而他,幾十年來,不知道運了多少上來。
那些黃豆,根本就沒用來發(fā)豆芽。它們只是個幌子。真正的“貨”,是混在里面的魔土。
至于天庭餐桌上那些源源不斷的仙芽……
我冷笑一聲。我大概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我關上倉庫,回到廚房。
我告訴所有人,今天中午,我要親自下廚,給整個天庭的仙官,加一道菜。
菜名就叫:清炒仙芽。
中午,凌霄寶殿。
玉帝和眾仙官正在議事,我端著一個巨大的托盤走了進去。
托盤上,是一盤堆積如山的炒豆芽。
豆芽炒得火候正好,碧綠的蔥段點綴其間,看著就讓人有食欲。
“趙灶神,你這又是唱的哪一出?”玉帝看著我,有點不解。
我跪下:“陛下,小神在整理倉庫時,發(fā)現(xiàn)一批積壓多年的黃豆。本著勤儉節(jié)約的原則,就將它們發(fā)成了豆芽。今日特意帶來,請各位仙君大人品嘗,切莫浪費。”
廣祿仙君一看到那盤豆芽,臉色就微微變了。
“一盤小小的豆芽,也值得拿到凌霄殿來?成何體統(tǒng)!”他不悅地呵斥道。
“仙君說的是?!蔽尹c點頭,“但這豆芽,確實有點特別之處?!?/p>
我拿起筷子,夾起一根豆芽,高高舉起。
“各位請看。這仙芽,根根飽滿,鮮嫩欲滴。但不知為何,它的根部,卻帶著一點點黑色。”
眾仙官都伸長了脖子看。果然,那豆芽白白胖胖的,唯獨根須的末端,像是被墨汁染過一樣,是黑色的。
“這……這是怎么回事?”有仙官好奇地問。
我嘆了口氣:“小神也百思不得其解。后來,小神查閱古籍,才在一個犄角旮旯里,找到一段記載?!?/p>
“書上說,有一種魔界的土壤,名為‘息壤’。這種土壤,魔氣深重,寸草不生。唯獨黃豆,種在其中,不僅能發(fā)芽,而且長得比在普通土壤里,還要快上三分。只不過,用魔土催生出來的豆芽,根部,會帶有一絲洗不掉的魔氣?!?/p>
我話音剛落,整個凌霄寶殿,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集中到了廣祿仙君的臉上。
他的臉,已經沒有一絲血色。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
“你……你血口噴人!”他指著我,聲音都在發(fā)顫,“一派胡言!簡直是一派胡言!”
“仙君別激動啊。”我慢悠悠地說,“小神也覺得這事太過匪夷所思。咱們天庭,仙氣浩然,怎么會有魔土呢?所以,小神斗膽,懇請陛下,派人去搜查一下御膳房的倉庫。看看那幾千石的黃豆,是不是還安安穩(wěn)穩(wěn)地待在里面。”
“如果黃豆還在,那就證明,是我趙大勺瘋了,胡言亂語,我愿意領死罪。”
“可如果……那幾千石的黃豆,不見了呢?”
我看著廣祿仙君,一字一頓地問:“那我就想問問仙君,這幾十年來,天庭餐桌上的豆芽,到底是哪來的?您又是從哪兒,變出來的呢?”
這個問題,像一把尖刀,直接插進了廣祿仙君的心臟。
他答不上來。
因為他根本就沒用那些黃豆發(fā)過豆芽!那些黃豆,連同里面的魔土,早就被他分批賣給了天庭里某些修煉魔功的仙官!
倉庫里的麻袋,現(xiàn)在就是最好的證據(jù)!
“陛下!”廣祿仙君“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汗如雨下,“陛下,臣冤枉?。∵@……這都是這個趙大勺,他……他陷害臣!是他把魔土帶進天庭,想要嫁禍于臣啊!”
到了這個時候,他還在垂死掙扎。
可惜,太晚了。
玉帝看著他,眼神冷得像冰。
“陷害?”
玉帝緩緩站起身,一步步從龍椅上走下來,走到那盤豆芽面前。
他伸出手,捻起一根豆芽。
“廣祿仙君,朕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p>
“你告訴朕,這豆芽的根,為什么是黑的?”
玉帝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凌霄寶殿。
廣祿仙君癱在地上,面如死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知道,他完了。
從我端出這盤豆芽的那一刻起,他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