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窺見蕭煜對畫像落淚，我的心緒再難平靜。
他與我姐姐之間，究竟有怎樣的過往？為何一個殺伐決斷的將軍，會對著畫像流露出那般深切的痛楚？
這些疑問像藤蔓纏繞心頭，越收越緊。
幾日后，宮中來旨，召蕭煜入宮議事。他臨行前特意來我院中，神色凝重。
“這幾日好生待在府中，任何人來訪都不得見，尤其是相府的人?！彼诘溃壑杏兄币姷膿?dān)憂。
我點頭應(yīng)下，心中卻升起不安。朝中局勢似乎越發(fā)緊張了。
他深深看我一眼，忽然伸手輕撫我的臉頰，動作輕柔得讓我怔住。
“等我回來?！彼吐暤?，隨即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那一刻，我竟在他眼中看到一絲...不舍？
蕭煜離府后第三日，一位不速之客到訪——七皇子趙珩。
管家本欲按令阻攔，但趙珩手持御令，聲稱奉旨探視將軍夫人，無人敢擋。
我在花廳見他，這位以溫文儒雅聞名的皇子笑容和煦，眼底卻藏著銳利的光。
“夫人有孕在身，將軍卻奉命遠征，實在辛苦?！彼p抿茶盞，狀似無意道。
我心中一緊。蕭煜明明是入宮議事，何來遠征之說？
“殿下說笑了，將軍只是入宮面圣，不日便回?！蔽冶３宙?zhèn)定。
趙珩挑眉，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怎么，將軍沒告訴夫人？北境突發(fā)戰(zhàn)事，陛下命他即刻領(lǐng)兵出征，此刻怕是已出京城百里了?！?/p>
我手中的茶盞險些跌落。遠征？為何蕭煜只字未提？
“看來夫人果真不知情，”趙珩放下茶盞，語氣轉(zhuǎn)為凝重，“既然如此，本宮也不瞞你了。此次北征兇險異常，朝中有人不欲將軍歸來?！?/p>
我指尖發(fā)冷，“殿下何出此言？”
“夫人可知將軍為何倉促成婚？”他壓低聲音，“因為他手中握有某些人的把柄，有人欲除之而后快。而這樁婚事，本就是一場算計?！?/p>
我猛地抬頭，“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有人故意將你送到將軍身邊?！彼馕渡铋L地看著我，“比如，你的好姐姐林婉清?！?/p>
我如遭雷擊，腦海中閃過林婉清那日的言語和眼神。
趙珩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夫人，你可知將軍書房那幅畫像上的女子是誰？”
我抿唇不語，心卻狂跳起來。
“那不是林婉清，”他緩緩道，“那是將軍的妹妹，蕭婉。”
我怔在原地，一時無法理解他的話。
“十年前，蕭家蒙冤獲罪，滿門抄斬。唯有蕭煜因在邊關(guān)征戰(zhàn)逃過一劫，而他年僅十四歲的妹妹蕭婉被沒入官妓，不堪受辱，自盡而亡?！壁w珩語氣沉重，“那幅畫，是蕭煜憑記憶請人所繪，紀念他唯一的親人。”
我渾身冰涼，終于明白蕭煜眼中的痛楚從何而來。
“那...那他為何要娶相府千金？”我聲音顫抖。
“因為蕭婉與林婉清容貌相似，這是朝中皆知的事?！壁w珩冷笑，“有人故意提議這門親事，意在羞辱將軍，讓他日日面對與妹妹相似的容顏卻求而不得。”
我跌坐在椅上，腦中一片混亂。所以我不是誰的替身，而是被用來折磨蕭煜的工具？
“為何告訴我這些？”我抬眼看他。
“因為將軍處境危險，而你是唯一能幫他的人?！壁w珩神色嚴肅，“朝中有人與北狄勾結(jié)，欲借此次出征除掉將軍。我需要你幫我找到證據(jù)?！?/p>
我護住肚子，連連搖頭，“我一介女流，能做什么？”
“將軍書房有密室，內(nèi)藏重要文書?！彼f來一把小巧的鑰匙，“這是唯一能打開密室的鑰匙，我的人好不容易才拿到。三日后子時，我會派人來接應(yīng)，你只需取出其中標有紅印的文書即可?！?/p>
我盯著那把鑰匙，如同盯著毒蛇。
“我為何要信你？”
“你可以不信我，但總該信這個?！彼麖男渲腥〕鲆幻队衽濉鞘鞘掛想S身佩戴的貼身之物，“這是將軍交給我的信物，他說若他三日未歸，便將此物交予你，告訴你一句話：'院中梅樹，十年花開'。”
我接過玉佩，指尖顫抖。這確實是蕭煜的玉佩，而那句話...那是我與他新婚夜后，我在院中賞梅時無意中吟誦的詩句。當時他恰好經(jīng)過，竟駐足聽了片刻。
如此私密的事，若非蕭煜告知，趙珩不可能知曉。
“將軍...可有話留給我？”我哽咽問。
“他說，”趙珩目光柔和下來，“'護好自己和孩子，等我回來'?！?/p>
淚水模糊了視線。那一刻，我做出了決定。
“好，我?guī)湍??！?/p>
趙珩離去后，我獨自坐在院中，心中波瀾起伏。
所以蕭煜的冷漠疏離，他的忽遠忽近，都是為了保護我？他早知道這場婚姻是陰謀，卻依然將我護在羽翼之下？
夜色深沉，我悄悄來到書房。握著那把鑰匙，手心全是汗。
按照趙珩指示，我轉(zhuǎn)動書架第三格的花瓶，一道暗門緩緩打開。
密室不大，其中只放著一個鐵箱。我用鑰匙打開鐵箱，里面整齊擺放著許多文書。
最上面是一封泛黃的信箋，字跡娟秀：
“兄長安好，婉一切皆好，勿念。唯愿早日團圓。——妹婉”
我的心揪緊了。這是蕭婉的信。
繼續(xù)翻找，我很快找到標有紅印的文書。正要取出時，卻瞥見另一封信件，上面赫然寫著“北狄王親啟”。
鬼使神差地，我打開那封信。內(nèi)容讓我如墜冰窟——這竟是蕭煜與北狄往來的密信，約定此次假意出征，實則投誠！
不可能！蕭煜怎么可能通敵叛國？
我顫抖著繼續(xù)翻找，更多證據(jù)呈現(xiàn)眼前：與北狄的盟書、邊境布防圖、甚至還有...
還有我父親宰相林如海的親筆信，上面明確寫著與蕭煜合謀的計劃！
天旋地轉(zhuǎn)，我跌坐在地。所以蕭煜與我父親的敵對是假象？他們本就是同謀？
那他對我的好，也是演戲嗎？
“找到想要的東西了嗎？”一個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猛地抬頭，看見蕭煜站在密室門口，面色陰沉如水。
他不是應(yīng)該遠征北境了嗎？怎么會在這里？
“將軍...你...”我語無倫次，手中的信件散落一地。
他一步步走近，拾起那封北狄密信，嘴角勾起諷刺的弧度，“所以，你還是選擇了背叛我?！?/p>
“我沒有！”我急忙辯解，“是七皇子讓我...”
“趙珩？”他冷笑，“你可知他是最想扳倒我的人？”
我愣住了，“可他有你貼身玉佩，還知道'院中梅樹'...”
“玉佩是三日前宮中夜宴時被盜的，至于那句話...”他眼神驟冷，“那日你在院中吟詩時，林婉清就在隔墻之后?！?/p>
我渾身冰涼。所以從頭到尾，這都是一個局？
“為什么？”我聲音顫抖，“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因為你不相信我?！彼┥肀平壑蟹恐c憤怒，“我給你無數(shù)次機會，等你主動坦白，可你最終還是選擇了背叛?！?/p>
“我只是想幫你...”淚水滑落，“我怕你真的...”
“怕我通敵叛國？”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生疼，“林雪，在你眼里，我就是這種小人？”
“可我父親的信...”
“那是偽造的！”他幾乎是吼出來，“林如海與我確有合作，但為的是揪出朝中真正的叛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