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事情，混亂而又迅速。
王老太在看到那份白紙黑字的鑒定報告，又聽我們用最簡短的語言講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后，整個人都驚呆了，她拿著那張紙，手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據(jù)她說，六年前，沈墨軒確實抱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找到了她。
當時沈墨軒說，這是他一個朋友的孩子，家里出了天大的變故，實在沒法養(yǎng)了，想請她這個遠房的姑婆幫忙帶幾年，每個月會給她一筆生活費。
王老太的兒子兒媳早些年在外面打工的時候出了意外，雙雙去世了，只留下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守著這間破屋子。
她想著，多個孩子在身邊，也算是個伴，能給這死氣沉沉的屋子添點人氣，就答應了。
沈墨軒確實每個月都會打錢過來。
但只有區(qū)區(qū)五百塊。
在這物價飛漲的年代，五百塊錢，在一個貧困的小山村里，又能做什么呢？
更何況，這個孩子，從小就體弱多病，是個離不開藥罐子的“病秧子”。
“這孩子……命苦啊?！?/p>
王老太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
“我給他取名叫王安，想著，好歹上天給予平安。他從小就比別的孩子懂事，也聰明，就是這身子骨……唉，我那點錢，帶他去鎮(zhèn)上的衛(wèi)生所看看病，買點最便宜的藥，就花得一干二凈了，根本就沒錢帶他去城里的大醫(yī)院好好瞧瞧?！?/p>
林清玥聽著這些，哭得幾乎要昏厥過去。
她緊緊地抱著孩子，一遍又一遍地親吻著他的額頭，他的臉頰，仿佛要把這六年缺失的母愛，一次性，全都補償回來。
孩子，也就是王安，或者說，我們真正的兒子，沈予安。
他從始至終，都只是安安靜M靜地靠在清玥的懷里，不哭，也不鬧，只是用那雙烏黑的大眼睛，默默地，好奇地打量著我們這兩個突然闖入他世界的陌生人。
他的懂事，他的安靜，更像是一把最鋒利的刀，將我們的心，一片一片地，剜得鮮血淋漓。
我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刻決定帶孩子去市里最好的醫(yī)院。
我從車里拿出現(xiàn)金，給了王老太一大筆錢，感謝她這些年對孩子的照顧。
老太太推辭著，說什么都不肯收，一個勁兒地說，是她沒照顧好孩子，對不起我們。
最后，我還是硬把錢塞給了她。
不管怎么說，是她，用她那微薄的力量，讓我的兒子，活了下來。
我們抱著沈予安，小心翼翼地，像是捧著一件全世界最珍貴的、獨一無二的稀世珍寶。
他太輕了。
一個六歲的孩子，體重竟然跟城里三四歲的孩子差不多。
我抱著他，幾乎感覺不到任何重量，只有一身硌得我心疼的骨頭。
去醫(yī)院的路上，清玥一直抱著他，不停地，溫柔地跟他說話。
“安安，我是媽媽……你看，這是爸爸。我們來接你回家了?！?/p>
“安安，你喜歡吃什么？媽媽都給你做。你喜歡玩什么玩具？爸爸都給你買。”
沈予安只是睜著那雙大大的眼睛，靜靜地聽著，偶爾，會輕輕地咳嗽幾聲。
他越是這樣，我們就越是心疼，越是愧疚。
到了市里最好的私立醫(yī)院，我們立刻掛了急診，給孩子做了一系列最詳細、最全面的檢查。
等待結果的過程，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種無聲的煎熬。
我看著坐在長椅上，緊緊抱著沈予安的清玥。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不住地顫抖。
我走過去，坐在她身邊，將她們母子倆，一起攬進我的懷里。
“會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p>
檢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那份薄薄的報告，像一道晴天霹靂，將我們心中最后一絲僥幸，也擊得粉碎。
長期的嚴重營養(yǎng)不良，加上生病沒有得到及時有效的治療，導致了嚴重的肺炎，心肌也受到了不可逆的損傷。
更可怕的是，醫(yī)生告訴我們，孩子的腎臟，也出現(xiàn)了功能衰竭的跡象。
雖然還沒有到尿毒癥那么嚴重的地步，但也已經(jīng)岌岌可危。
“你們這對父母，到底是怎么當?shù)?？！孩子都病成這個樣子了才送來！”
那個頭發(fā)花白的專家醫(yī)生，看著手里的檢查報告，痛心疾首地斥責我們。
我和清玥，低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啊。
我們怎么當?shù)母改福?/p>
我們把仇人的兒子當成寶，錦衣玉食地伺候著。
卻讓自己的親生骨肉，在病痛和貧窮的泥潭里，苦苦掙扎了六年。
我們，根本就不配為人父母！
沈予安被立刻安排住進了最高級的特護病房。
看著護士給他扎針，那么長的針頭，毫不留情地扎進他那瘦弱得像根火柴棍一樣的手臂。
他沒有哭。
他只是緊緊地咬著自己干裂的嘴唇，小小的身體，因為無法抑制的疼痛而微微顫抖。
清玥別過頭，不忍心再看，眼淚無聲地滑落，打濕了我的肩膀。
我站在病房外，透過那扇小小的玻璃窗，看著里面的一切。
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像是被一只大手攪在了一起，疼得我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我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李律師嗎？我是沈峻川。有件事，需要你馬上幫我辦一下。”
我的聲音，冷得沒有一絲人類的感情。
“我要告兩個人，一個叫沈墨軒，一個叫沈大偉。罪名，是拐騙兒童罪。”
“另外，你幫我聯(lián)系一下我熟識的那幾家媒體，就說，沈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六年前在醫(yī)院被人惡意調換。我要讓這件事，在最短的時間內，人盡皆知?！?/p>
“對，鬧得越大越好?！?/p>
掛了電話，我看著手機屏幕上，那張曾經(jīng)象征著“家庭和睦”的全家福，嘴角，勾起一抹殘忍到極致的弧度。
游戲，才剛剛開始。
你們帶給我兒子，帶給我們夫妻的所有痛苦，我會千倍、萬倍地，還給你們！
接下來的一周，是地獄般的一周。
沈予安的病情反反復復，醫(yī)院幾次都下了病危通知書。
我和清玥，幾乎是二十四小時不眠不休地守在病房外，不敢合眼。
每一次，看到醫(yī)生護士行色匆匆地沖進病房，我們的心，都會被提到嗓子眼，仿佛下一秒就會停止跳動。
我們瘋狂地砸錢，用全世界最好的藥，請全國最頂尖的專家團隊進行會診。
我們只有一個念頭。
不惜一切代價，把我們的兒子，從死神的手里搶回來。
與此同時，我讓律師和媒體辦的事情，也以雷霆萬鈞之勢，席卷了整個城市。
《豪門驚天丑聞：知名企業(yè)家親生子竟被胞弟惡意調換，六年山村生活處境堪憂！》
《人性的泯滅還是道德的淪喪！為謀奪億萬家產(chǎn)，親叔叔竟將病兒與健康侄子殘忍對調！》
一條條觸目驚心的、爆炸性的新聞標題，配上沈辰寶躺在ICU里，渾身插滿管子的照片，和我親生兒子沈予安在山村那間破屋子里奄奄一息的照片，形成了無比強烈的、刺眼的對比。
輿論，瞬間爆炸。
整個城市，都為之嘩然。
沈氏集團的股價，應聲大跌，幾天之內，蒸發(fā)了數(shù)十億。
而沈墨軒和沈大偉，更是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沈墨軒所在的學校，第一時間就將他開除，并且在官網(wǎng)上發(fā)表了一份義正言辭的聲明，強烈譴責這種喪盡天良、禽獸不如的行為。
他家的住址，很快就被人肉了出來。
無數(shù)憤怒的市民，自發(fā)地聚集到他家門口，用紅色的油漆在他家的大門上、墻壁上，寫滿了“畜生”、“人渣”、“不得好死”的字眼，往他家的院子里扔垃圾，扔臭雞蛋，扔動物的尸體。
他和他老婆，根本就不敢出門。
而我爸沈大偉，更慘。
他原本就因為急火攻心，中風住院了。
新聞一出來，醫(yī)院里其他的病人和家屬，看他的眼神，都像是看什么骯臟的、會傳染的病毒一樣。
甚至有情緒激動的家屬，直接沖進他的病房，指著他的鼻子，罵他“老畜生”。
他受不了這個刺激，病情急劇加重，直接全身癱瘓，口不能言。
我媽打電話給我，在電話那頭，哭著求我。
“峻川，你爸快不行了，你弟弟也快被逼瘋了！你放過他們吧，算媽求你了！再怎么說，他們也是你的親人??！”
“親人？”
我對著電話，發(fā)出一聲冷笑。
“在我兒子被他們換到那個鳥不拉屎的山溝里，自生自滅的時候，他們有沒有想過，我們是親人？”
“在沈墨軒為了錢，眼睜睜看著他自己的親生兒子躺在ICU里，還想繼續(xù)算計我的時候，他有沒有想過，我們是親人？”
“媽，你如果還認我這個兒子，就不要再為那兩個畜生求情。”
“否則，我沈峻川，就當沒有你這個媽！”
說完，我直接掛了電話，拉黑了她的所有聯(lián)系方式。
我就是要讓他們，身敗名裂，眾叛親離，嘗盡我這六年所受的，萬分之一的痛苦！
法院的傳票，很快就送到了沈墨軒和沈大偉的手上。
警方也正式立案調查。
鐵證如山，他們根本沒有任何狡辯的余地。
而就在這時，一個我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醫(yī)院。
是沈墨軒的妻子，張敏。
一個我只在他們的婚禮上，見過幾面的女人。
她看起來憔悴不堪，眼睛紅腫得像兩顆核桃，顯然這些天，也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她見到我，二話不說，直接“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大哥，我求求你，你放過墨軒吧！”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你讓我放過他？那誰來放過我的兒子？”
“我知道，我們對不起你，對不起大嫂，更對不起安安?！?/p>
她哭著說，“可墨軒他……他也是有苦衷的??！”
“苦衷？”
我像是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天大的笑話。
“他把自己的病兒子換給我，害得我的親生兒子差點死在那個山溝里，這他媽叫苦衷？”
“小寶……小寶他剛一出生，就被查出來有先天性的腎臟疾病。醫(yī)生說，這個病，很難治，就算換腎，也……也活不長?！?/p>
張敏的聲音里，充滿了無盡的絕望。
“墨軒他……他不想自己這輩子，都被一個病孩子給徹底拖垮。他當時，就是鬼迷了心竅??！”
“他說，大哥你有錢，有最好的醫(yī)療資源，小寶跟著你，肯定比跟著我們強。他說，你和嫂子那么善良，就算以后知道了真相，也肯定會好好待小寶的?！?/p>
“他只是……只是想給小寶找條活路，也給他自己，找條活路?。 ?/p>
多么可笑，又多么自私的理由！
為了給自己找條活路，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毀掉別人的人生嗎？
“所以，這就是你們犧牲我兒子的理由？”
我的聲音，冷得像冰。
“他的兒子活不長，我的兒子就該替他去死嗎？”
“不是的……我們當時想著，安安在鄉(xiāng)下，空氣好，說不定……說不定身體會長得更結實……”
這種自欺欺人的鬼話，連她自己，恐怕都不相信。
我不想再跟她多說一句廢話。
“你走吧?？丛谛氁彩莻€可憐孩子的份上，我今天不跟你計較?！?/p>
“至于沈墨軒，他必須為他做過的事情，付出應有的代價?！?/p>
“大哥！”
張敏還想說什么，我已經(jīng)轉身離開。
經(jīng)過一周不計成本的搶救和治療，沈予安的病情，終于，奇跡般地穩(wěn)定了下來。
雖然身體依然很虛弱，但總算是脫離了生命危險。
他可以開口說話了。
只是聲音，細得像蚊子叫。
清玥每天都陪在他的身邊，給他講故事，一口一口地喂他吃飯，親手給他擦洗身體。
她想用這種方式，來彌補那缺失了整整六年的母愛。
沈予安很乖，也很聰明。
他似乎已經(jīng)隱隱約約地明白，我們，才是他的親生父母。
他會怯生生地，用那雙烏黑的大眼睛看著我們，小聲地叫我們“爸爸”、“媽媽”。
每當聽到他叫我，我的心，都是又酸又軟。
只是，他還是太安靜了。
安靜得，完全不像一個六歲的孩子。
他不愛笑，也不愛玩。
大多數(shù)時候，他只是睜著那雙烏黑的大眼睛，靜靜地看著雪白的天花板，不知道在他的小腦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醫(yī)生說，這是長期處于壓抑和病痛的環(huán)境中，造成的心理創(chuàng)傷，需要時間，需要愛，慢慢地引導。
而ICU里的沈辰寶，情況卻越來越差。
因為新聞的緣故，醫(yī)院承受了巨大的輿論壓力，不敢再有絲毫的怠慢。
但是，他的身體，已經(jīng)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張敏當初交的那五十萬，很快就花光了。
后續(xù)高昂的治療費用，對于他們那個已經(jīng)被徹底摧毀的家庭來說，無疑是個天文數(shù)字。
張敏又來找過我?guī)状?，每一次，都是跪在地上，哭著求我，求我救救小寶?/p>
“大哥，我知道我們錯了。可小寶是無辜的??！他也是你的親侄子，你養(yǎng)了他六年，難道就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感情？
當然有。
可這份感情，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被無盡的憤怒和對親生兒子的心疼，所徹底取代了。
我看著她，冷冷地說道。
“想要錢，可以?！?/p>
“讓沈墨軒，親自到我兒子沈予安的病床前，跪下，磕頭認錯?！?/p>
“讓他把他這六年來，是怎么算計我們，怎么虐待我兒子的，一五一十，當著所有人的面，清清楚楚地，說出來?！?/p>
“我或許，可以考慮，繼續(xù)支付小寶的醫(yī)藥費?！?/p>
張敏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她知道，我這是要徹底撕碎沈墨軒最后剩下的一點點尊嚴。
可是，為了她的兒子，她別無選擇。
第二天，沈墨軒來了。
他戴著帽子，口罩，墨鏡，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像一個見不得光的老鼠。
即便如此，他一出現(xiàn)在醫(yī)院，還是立刻就被人認了出來。
“快看！就是那個人渣叔叔！”
“他還有臉來醫(yī)院？”
“打他！這種人不配活在世上！”
憤怒的人群，像潮水一樣向他涌去。
如果不是醫(yī)院的保安及時趕到，拼死攔住了那些激動的人群，他恐怕會被活活打死。
他就這樣，在眾人的唾罵和鄙夷中，一路，狼狽地，走到了沈予安的病房門口。
我讓清玥，提前打開了手機的錄像功能。
沈墨軒走進病房，看著病床上那個瘦弱得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下的孩子。
他的嘴唇哆嗦著，眼神里，充滿了無比復雜的情緒。
有愧疚，有恐懼，或許，還有一絲深藏的不甘。
我站在一旁，像一個冷酷無情的審判者。
“跪下?！?/p>
沈墨軒的身體，僵硬地顫抖了一下。
最終，他還是屈辱地，緩緩地，跪了下去。
對著那個，被他親手推入無盡深淵的孩子。
“說?！?/p>
我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沈墨軒抬起頭，看著沈予安，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怎么？說不出口？”
我冷笑一聲，“那我?guī)湍慊貞浺幌拢俊?/p>
“六年前，你和張敏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兒子有先天腎病，是個永遠也填不滿的無底洞。你們不想被拖累，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頭上。”
“你們買通了醫(yī)院的護士，趁著清玥產(chǎn)后虛弱，將兩個剛剛出生的孩子，殘忍地調換?！?/p>
“然后，你們把我的親生兒子，像扔一件垃圾一樣，扔給了鄉(xiāng)下一個不識字的老太太，每個月只給五百塊生活費，就再也不管不問?！?/p>
“你們心安理得地，看著你們的兒子，享受著本該屬于我兒子的一切。錦衣玉食，萬千寵愛。”
“而我的兒子，卻在你們看不見的角落，餓著肚子，生著病，像一株無人問津的野草一樣，掙扎求生?！?/p>
“沈墨軒，我說的，對嗎？”
我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鋒利的錐子，狠狠地扎進沈墨軒的心里。
他低下頭，肩膀劇烈地顫抖著。
“對……對不起……”
他的聲音，像是從喉嚨里硬生生擠出來的。
“我不是人……我是畜生……”
他開始一下一下地，用力地扇著自己的耳光。
“是我鬼迷了心竅……是我對不起大哥大嫂……更對不起……對不起安安……”
病床上的沈予安，從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
他只是睜著那雙清澈如水，卻又深不見底的眼睛，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男人。
那眼神，平靜得，讓人心慌。
我不知道，在他那小小的世界里，是否能夠理解眼前這荒誕而又殘酷的一幕。
或許，他什么都懂。
沈墨軒的這場“懺悔”，被我的手機，完整地錄了下來。
我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將這段視頻，發(fā)到了網(wǎng)上。
這一次，再也沒有人，會為他辯解，會同情他。
他被徹底地，永遠地，釘在了恥辱柱上。
我兌現(xiàn)了我的承諾。
我支付了沈辰寶后續(xù)所有的醫(yī)藥費。
但我有一個條件。
所有的費用，都算是我借給沈墨軒的。
他需要給我打一張欠條，一張他永遠也還不清的，天文數(shù)字的欠條。
我要讓他，這輩子，都活在我的陰影之下。
讓他每一次呼吸，都能清晰地想起，他是如何虧欠我們父子的。
法院的判決，很快就下來了。
沈墨軒，因拐騙兒童罪，情節(jié)極其惡劣，社會影響極其嚴重，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
沈大偉，作為同謀，雖然因為身體原因，免于牢獄之災，但也受到了法律應有的制裁，所有的財產(chǎn)都被凍結，用于賠償。
而我，則正式向法院提起了訴訟，要求與沈大偉，斷絕父子關系。
從此，我們，再無瓜葛。
至于我媽，在經(jīng)歷了這一系列天翻地覆的變故之后，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幾歲。
她沒有再來找過我。
或許，她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我，面對沈予安。
又或許，在她心里，那個被判了刑的小兒子，依然比我們更重要。
這些，我都不在乎了。
在最頂級的醫(yī)療團隊的精心治療和調養(yǎng)下，沈予安的身體，一天天地好了起來。
雖然依舊比同齡的孩子瘦弱，但臉色，已經(jīng)漸漸變得紅潤。
臉頰上，也終于長了一點點肉。
他開始笑了。
雖然，只是很淺很淺的，像羽毛一樣輕的微笑。
但每一次，都足以讓我們欣喜若狂。
出院那天，我們帶著他，去商場買了很多很多新衣服，新玩具。
他看著那些琳瑯滿目的商品，眼神里，充滿了好奇，卻又帶著一絲根深蒂固的膽怯。
他會小心翼翼地拉著我的衣角，用極小的聲音問：“爸爸，這個……貴嗎？”
每當這時，我的心，都像是被無數(shù)根細密的針，扎一樣地疼。
我把他抱起來，讓他騎在我的脖子上。
“不貴。只要安安喜歡，爸爸都給你買?！?/p>
回到那個我們生活了六年的家，沈予安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這里，沒有一件屬于他的東西。
到處，都充滿了另一個孩子的痕跡。
我和清玥，用最快的時間，將家里重新布置了一遍。
所有沈辰寶的東西，都被我們打包，送去了慈善機構。
我們給沈予安，布置了一個全新的、充滿童趣的房間。
藍色的墻壁，畫著浩瀚的星空和帥氣的宇宙飛船。
房間里，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汽車模型和恐龍積木。
當沈予安走進這個完全屬于他自己的房間時，他那雙烏黑的眼睛里，第一次，綻放出了璀璨奪目的光芒。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他那瘦弱的小手，摸了摸墻上的飛船，又摸了摸書桌上那個巨大的霸王龍模型。
然后，他回過頭，看著我們，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發(fā)自內心的笑容。
“謝謝爸爸，謝謝媽媽?！?/p>
那一刻，我覺得，我們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至于沈辰寶。
雖然我支付了他的醫(yī)藥費，但他的病，依舊是個無底洞。
合適的腎源，遲遲沒有等到。
他只能靠著昂貴的透析，和同樣昂貴的藥物，艱難地維持著那脆弱的生命。
張敏，為了給他治病，賣掉了房子，四處借錢，早已是負債累累。
她從一個曾經(jīng)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全職太太，變成了一個為了生活四處奔波的，憔悴不堪的女人。
有一次，我在醫(yī)院的走廊上，與她迎面碰上。
她看到我，下意識地就想躲開。
我叫住了她。
“小寶……怎么樣了？”
雖然，我恨沈墨軒，但我知道，孩子是無辜的。
“還是……老樣子。”
張敏低著頭，聲音嘶啞，“醫(yī)生說，情況……不太好。”
我沉默了片刻，從錢包里，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她。
“這里面，還有一些錢。你先拿去用吧?！?/p>
張敏愣住了，她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大哥……”
“我不是為了你，也不是為了沈墨軒?！?/p>
我看著她身后，那扇緊緊關閉著的病房門，“我只是……不想讓他，走得太痛苦?！?/p>
畢竟，我也曾真心實意地，當過他六年的父親。
張敏沒有接那張卡。
她對著我，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哥，謝謝你。但是，不用了。”
她的眼神里，沒有了之前的怨恨和祈求，只剩下一片死寂般的平靜。
“這是我們欠你們的。也是……我們的報應?！?/p>
說完，她轉過身，推開門，走進了病房。
那瘦弱的背影，竟顯得有幾分令人心驚的決絕。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后來，我聽李律師說，沈辰寶，還是沒能撐過去。
在一個清晨，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而在他去世后不久，張敏，也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
她從醫(yī)院的天臺上，一躍而下。
她留下了一封遺書。
信上說，她對不起所有人。
她說，她這輩子，做過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嫁給了沈墨軒，并且，默許了他那個瘋狂而又自私的計劃。
她說，她要去陪她的兒子了。
希望下輩子，她的兒子，能健健康康地出生，平平安安地長大。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沉默了很久很久。
清玥抱著我，輕聲說：“這不怪你。”
我知道，這不怪我。
這是他們自己選擇的路，是他們應該付出的代價。
只是，我的心里，終究還是有些唏噓。
一念之差，兩個家庭，都走向了徹底的毀滅。
而我們，雖然找回了兒子，但那六年留下的、觸目驚心的傷痕，卻需要用我們一輩子的時間，去慢慢地，慢慢地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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