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當全世界都說你是瘋子、是畜生的時候,是什么感覺嗎?
就是現在,我,沈峻川,正在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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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套房,一千萬現金,還有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p>
沈墨軒的聲音,像一條淬了毒的冰蛇,順著我的脊椎骨,嘶嘶地向上爬。
每一個字,都帶著讓人作嘔的貪婪和算計。
我沒回頭。
我甚至懶得浪費一丁點力氣,去瞅一眼身后那張我曾經以為無比熟悉的,我親弟弟的臉。
我的全部視線,像被釘子死死釘住一樣,牢牢地釘在重癥監(jiān)護室那扇巨大、冰冷的玻璃窗上。
玻璃的另一頭,躺著我的“兒子”,沈辰寶。
各種各樣的管子,粗的,細的,透明的,乳白的,像熱帶雨林里瘋狂生長的藤蔓,密密麻麻地纏繞著他那副六歲的小小身體。
管子的盡頭,連接著旁邊那些閃爍著幽綠色光芒的儀器。
“滴……滴……滴……”
那聲音,平穩(wěn)、單調,卻像死神在一下,一下,敲打著我的心臟。
“哥,你怎么不吭聲?。俊?/p>
沈墨軒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帶著一絲貓抓耗子般的、小心翼翼的試探。
“我這可是沒了一顆腎啊,下半輩子,我這身子骨就算是被掏空了,算是廢了。你總得給我個保障,讓我后半輩子有個嚼谷,對吧?”
他還在那兒喋喋不休,像一只蒼蠅,嗡嗡作響。
我身側的妻子,林清玥,哭得渾身都在發(fā)抖。
她攥著我胳膊的手,指甲因為用力而泛白,幾乎要嵌進我的肉里,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
“老公……求你了,你答應他吧,錢沒了可以再賺,小寶他……小寶他快不行了啊……”
“不能答應?!?/p>
我終于開了口。
聲音嘶啞得厲害,像是兩塊生了銹的鐵板在互相摩擦,難聽得我自己都覺得刺耳。
我依舊沒有回頭。
我怕。
我怕我一回頭,看到沈墨軒那張?zhí)搨蔚哪槪瑫刂撇蛔∥疫@雙捏得咯咯作響的拳頭,一拳,就把他那副金絲眼鏡連同他那高挺的鼻梁,一起砸個稀巴爛。
“為什么?!”
林清玥的尖叫,像一把鋒利的刀,瞬間刺破了醫(yī)院走廊里那死一般的寂靜。
“他是你親弟弟!小寶是你親兒子?。∩蚓ǎ闶遣皇钳偭?!”
她哭喊著,一雙拳頭像雨點一樣,噼里啪啦地砸在我的背上。
那力道,軟弱無力,卻又帶著一種能將人靈魂都撕碎的絕望。
我爸,沈大偉,杵著他那根用了十幾年的紅木拐杖,氣得嘴唇都在哆嗦,臉漲成了豬肝色。
“混賬東西!錢比我大孫子的命還重要嗎?我沈大偉上輩子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冷血無情的畜生!”
我媽,癱在走廊的長椅上,一只手捂著胸口,另一只手指著我,一聲聲地抽泣,一聲聲地咒罵。
罵我是守財奴。
罵我是白眼狼。
罵我豬狗不如。
整個世界,都在對我咆哮,在對我審判。
而我,只是看著玻璃窗里的那個孩子,看著他那張因為病痛而蒼白如紙的小臉。
我的心,像是被一把生了銹的鈍刀子,一刀,一刀,來來回回地割著。
血肉模糊,疼得我?guī)缀跻舷ⅰ?/p>
就在這片混亂的中心,我的好弟弟,沈墨軒,卻上演了一出年度大戲。
“撲通”一聲。
他,竟然直挺挺地,跪下了。
真他媽會演啊。
他抬起手,左右開弓,狠狠地扇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啪!啪!”
那聲音,清脆,響亮,在空曠的走廊里,激起一陣回音。
“大哥!我對不起你!我不是人,我不該跟你提這種混賬條件!”
他聲淚俱下,額頭一下一下地磕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發(fā)出“砰、砰、砰”的悶響。
“只要能救小寶,我什么都不要了!我這條命都可以給他!我馬上就去簽字!醫(yī)生,醫(yī)生在哪兒!”
多感人啊。
浪子回頭金不換,兄弟情深似海深。
就連我爸媽看他的眼神,都瞬間充滿了欣慰和無以言表的感動。
林清玥更是哭得站都站不穩(wěn),掙扎著要去扶他。
“墨軒,你快起來,快起來啊,大嫂謝謝你……大嫂給你磕頭了……”
“不必了。”
我冷冷地開口,像一盆冰水,澆熄了這場年度大戲的熊熊烈火。
我終于,轉過了身。
第一次,正眼看向那個跪在地上,表演得如此投入的沈墨軒。
我的眼神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
“你的腎,我們不敢要?!?/p>
林清玥徹底懵了。
她無法理解地看著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剛剛從十八層地獄里爬出來的,索命的惡魔。
“沈峻川!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哭得撕心裂肺,聲音都變了調。
“他只是少一顆腎而已,我們的小寶,是會沒命的啊!”
七年的夫妻。
我們唯一的兒子。
我們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寶貝。
天,塌了。
當“尿毒癥”那三個字,像三座大山一樣,從醫(yī)生嘴里說出來的時候,我們家的天,就徹徹底底地,塌了。
全家配型。
只有沈墨軒,成功了。
我記得,那一刻,清玥激動得抱著他,哭得像個三歲的孩子。
可轉眼,就在我們以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時候,他就開出了那樣的天價。
“東西到位,立刻簽字。”
這是他的原話,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現在,又在我面前演這么一出兄弟情深的戲碼,真他媽讓人惡心!
我爸沈大偉,這個口口聲聲最疼孫子的老人,此刻也完全站在了他那會演戲的小兒子那邊。
“老大!墨軒都已經讓步了,你還想怎么樣?!”
他用拐杖重重地敲擊著地面,發(fā)出“篤篤”的聲響,仿佛是在敲打我的良心。
“你弟弟給你兒子捐腎,那是救命的大恩!那是你們家的再生父母!你們怎么報答都不過分!”
沈墨軒跪在地上,恰到好處地抬起他那張掛著淚痕的臉,哽咽著為自己“辯解”。
“爸,你別怪我哥。這事兒,都怪我,是我不對。”
他轉向我,眼神“真誠”得可怕。
“哥,你是知道的,我就是個當老師的,備課熬夜是家常便飯。這要是少了個腎,對我這身子骨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我……我這連個后都還沒留,萬一……萬一我以后……”
他話說一半,又開始哽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只是……只是想要個保障,這……這也有錯嗎?”
看看。
你們都看看。
多會說話啊。
三言兩語,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從一個趁火打劫的無恥之徒,搖身一變,成了一個為自己未來擔憂的可憐人。
反倒成了我這個做大哥的,不近人情,冷血自私。
清玥的眼淚,又一次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涌了出來。
她抓著我的手,苦苦哀求。
“老公,錢是身外之物,沒了我們再賺。小寶要是沒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兒子,我當然愛。
這份愛,不比她林清玥少一分一毫。
可正是因為這份愛,這份深入骨髓的愛,我才更不能松這個口!
我爸已經完全聽信了沈墨軒的鬼話,直接給我下了最后通牒。
“這事,我做主了!就按墨軒之前說的辦!”
他大手一揮,頗有幾分一家之主的氣勢。
“等小寶病好了,長大了,必須得給他叔叔養(yǎng)老送終!做人,得知恩圖報!”
好一個知恩圖報。
我氣得發(fā)笑,胸口像是堵了一大團浸滿了水的棉花,又沉又悶,壓得我喘不過氣。
醫(yī)生說過,不做腎移植,小寶就得一輩子靠透析維持生命。
一周兩三次,一個月十幾趟醫(yī)院。
一個才六歲的孩子,要被那冰冷的機器,反復地過濾他身體里的血液,要承受那樣的痛苦。
光是想想,我的心,就像被放進了絞肉機里,反復凌遲。
可即便如此,我還是堅決地,再一次,搖了搖頭。
“算了?!?/p>
我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投入了這片混亂的湖面,激起千層浪。
“我不能拿我弟的后半輩子開玩笑。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就當……就當是小寶他自己命不好吧?!?/p>
“啪!”
一個響亮到極致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我的臉上。
林清玥氣得渾身都在發(fā)抖,她指著我的鼻子,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沈峻川!你不是人!為了錢,你連自己親生兒子的命都不要了!”
她像是被瞬間抽干了所有的力氣和理智,嘶吼著。
“你要是不同意,我們就離婚!馬上離婚!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的小寶!”
我爸在一旁,滿臉的困惑和失望。
他想不通,平日里兒子磕一下碰一下都心疼得不得了的我,怎么會突然之間,變得如此吝嗇,如此冷酷無情。
在親生骨肉的生死關頭,我竟然還在算計那點可笑的錢?
“老大,你腦子到底在想什么?你可就這么一個兒子??!”
是啊。
就這么一個。
清玥懷他的時候,吐得天昏地暗,吃什么吐什么,整個人瘦得脫了相,我看著都心疼。
所以這些年,不管爸媽怎么催,我從未動過要二胎的心思。
小寶要是真沒了,這個家,也就散了。
我知道。
我比誰都清楚。
可我,就是不能答應。
沈墨軒見氣氛徹底僵持住了,眼珠子一轉,又開始了他的表演。
“哥,我知道我的要求是過分了點??墒悄愕美斫馕野。疫@是用我的下半輩子,在換小寶一個光明的未來啊。”
他說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我卻只覺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惡心得想吐。
我的心,硬得像一塊茅坑里的石頭。
我的聲音,比醫(yī)院走廊盡頭的穿堂風還要冰冷。
“腎移植,不代表一勞永逸。萬一術后產生排異呢?萬一恢復不好,出現并發(fā)癥呢?”
我掃視著他們每一個人,那一張張或憤怒、或失望、或不解的臉。
“到時候,墨軒少了個腎,元氣大傷,家里再添一個離不開醫(yī)院的藥罐子。這筆賬,你們算過嗎?”
“錢錢錢!你腦子里除了錢還有什么!”
我媽終于忍不住了,她捂著發(fā)悶的胸口,氣得直喘粗氣。
“為了那幾個臭錢,兒子不要了,弟弟也不管了!沈峻川,你真是我們的好兒子??!”
我爸趕緊跑過去給她順背,嘴里還在不停地罵我。
“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沒人性的東西!小寶有你這樣的爹,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清玥不理解,所有人都覺得我瘋了。
“你平時那么疼小寶,為什么……為什么就是不肯出錢救他?”
是啊,為什么?
這點錢對我來說,根本就不算什么。
當年家里窮,為了供我這個寶貝弟弟上大學,我高中畢業(yè)就進了電子廠,成了一名流水線工人。
沒日沒夜地干,睡在機器旁邊,用汗水和健康換回微薄的薪水。
后來,我抓住機會,辭職創(chuàng)業(yè)。
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見了多少白眼,喝了多少次酒喝到胃出血,只有我自己知道。
短短幾年,我的生意越做越大,別人見了我,都得恭恭敬敬地叫我一聲“沈總”。
為了我唯一的兒子,別說這點錢,就是要我的命,我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我看著玻璃窗里那張沉睡的小臉,心疼得快要無法呼吸,卻只能逼著自己,說出最殘忍的話。
“長痛不如短痛。與其讓他在無盡的透析和手術里反復折磨,不如讓他安安穩(wěn)穩(wěn)地,走完這最后一程?!?/p>
“沈峻川你混蛋!”
清玥徹底瘋了。
她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不顧一切地撲上來,對著我又抓又打。
“他明明可以活下去!你憑什么判他死刑!你憑什么!”
她新做的、亮晶晶的美甲,在我脖子上劃出幾道火辣辣的血痕。
我一把將她推開,積壓在心口多日的怒火,終于在這一刻,轟然爆發(fā)。
“還不是因為你!你太溺愛他了!可樂、炸雞、奶茶,那些垃圾食品你天天往他嘴里塞!兒子得這個病,你敢說你一點責任都沒有嗎!”
“嗚……我盡心盡力地帶孩子,我錯了嗎!”
清玥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她眼神里最后一點光,也徹底熄滅了。
旁邊路過的病人家屬,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堆令人作嘔的、散發(fā)著惡臭的垃圾。
“天吶,這男人也太惡心了吧?孩子生病,居然全怪媽?”
“就是,典型的甩手掌柜,哪兒懂當媽的辛苦啊,站著說話不腰疼。”
“家屬請保持安靜!這里是醫(yī)院!”
一個年輕的小護士聞聲趕來,厲聲制止了我們的爭吵。
她鄙夷地看了一眼我們,然后公事公辦地開口:“沈辰寶的家屬,ICU的費用該去繳了。”
她將一張繳費單,遞到我爸面前。
我爸看也不看,直接劈手奪過,狠狠地甩到我懷里。
“吵什么吵!嫌不夠丟人現眼嗎!快去繳費!”
我沒接。
那疊薄薄的紙,像一只被狂風折斷了翅膀的蝴蝶,從我的胸前,飄飄然地,落在了地上。
“我沒錢。”
這三個字,像一根被點燃的火柴,瞬間扔進了炸藥桶。
林清玥,徹底爆了。
“你瘋了!”
她像一道閃電般沖上來,又是一巴掌,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啪!”
我的臉火辣辣地疼,可我的心,早就麻木了。
她的情緒,她的心理防線,在看到我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模樣后,徹底崩塌了。
林清玥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我可憐的小寶……你爸是個畜生啊……他有錢不救你……”
她指著我,對著整個走廊里所有看熱鬧的人,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嘶吼。
“離婚!沈峻川!我們離婚!你不救兒子,我來救!”
她的哭喊,引來了更多的圍觀者。
一條條走廊,一顆顆探出來的腦袋,一道道鄙夷、輕蔑、憤怒的目光,像無數支利箭,密不透風地向我射來。
“我去,今天真是開眼了,第一次見到要錢不要親兒子的爹?!?/p>
“聽這意思,是打算放棄治療了?那不是讓孩子在ICU里活活等死嗎?這他媽是人渣啊!”
“我看八成是外面有小三有私生子了吧?不然怎么可能對自己的親兒子這么狠心?!?/p>
連那個過來催費的小護士,看我的眼神都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蔑。
“孩子的情況現在很危急!就算暫時不做腎移植,透析也必須馬上安排!再這么拖下去,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了!”
她把地上的繳費單撿起來,用力地拍在我旁邊的空椅子上。
“趕緊把錢交了!別在這兒耽誤孩子的治療時間!”
我卻像是沒聽見一樣。
我雙手插兜,甚至還翹起了二郎腿,一副吊兒郎當、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我爸媽實在看不下去了,兩人合力,才把哭得快要虛脫的林清玥從地上扶了起來。
“清玥,別理這個畜生!我們還沒死呢,這個家還輪不到他說了算!走,爸媽帶你去繳費!”
林清玥被他們一左一右地攙扶著,像一個提線木偶,一步步地,走向不遠處的繳費窗口。
她從包里,哆哆嗦嗦地掏出那張我給她的附屬卡。
“對不起,女士,這張卡已被凍結。”
收費員小姐姐用一種充滿同情的眼神看著她。
“怎么會……”
清玥慌了,又接連拿出好幾張卡,“試試這張,還有這張!”
“對不起,都不能用?!?/p>
我媽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她一把奪過清玥手里的卡,語氣尖酸刻薄到了極點。
“怎么全是附屬卡?我兒子每個月給你幾萬塊生活費,你一分錢都沒存下來?你這個敗家娘們!”
“我……”林清玥氣得臉頰漲紅,她猛地回頭,死死地瞪著我,“沈峻川!家里的錢有我一半!你憑什么凍結我的卡!”
我爸也跟著在一旁幫腔,“老大,你這就做得太過分了??!你自己沒人性,還不讓你媳F婦救孩子嗎?”
我冷笑一聲,終于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給你們的錢還少嗎?爸,媽,我每年孝敬你們二老的錢,都夠小寶在ICU里住到成年了!你們那么有人性,那么心疼大孫子,怎么不去交錢???擱這兒跟我裝什么大頭蒜呢!”
“你!你你……你這個不孝子!”
二老被我一句話懟得啞口無言,我爸更是氣得捂住胸口,直翻白眼。
“造孽??!我這是生了兩個討債鬼?。∫粋€比一個認錢!可憐我的小寶啊!”
護士又在窗口那邊催了一遍。
林清玥徹底沒轍了。
她從錢包最里面的夾層里,摸出了一張銀行卡。
那是她的儲蓄卡,是她最后的底牌。
就在她要把那張卡遞進窗口的瞬間,我一個箭步沖了上去,一把將卡從她手里奪了過來。
“我說了,不治了!”
林清玥的手腳都在發(fā)抖,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下。
她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放軟了聲音,那姿態(tài),幾乎是在乞求。
“老公……小寶……小寶他第一個會叫的人,就是爸爸啊?!?/p>
“我知道我平時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好,你總說我補貼娘家,我都聽你的,我都改,行不行?”
“求求你,把卡還給我,救救我們的小寶吧……”
她的聲音,卑微到了塵埃里。
我想起她大學剛畢業(yè),來我公司實習時的樣子。
陽光,開朗,像個永遠充滿能量的小太陽。
我們結婚,生子,她為了這個家庭,放棄了蒸蒸日上的事業(yè),成了一名全職主婦。
她那個不爭氣的弟弟,確實像個填不滿的無底洞,隔三差五就要從她這里拿錢。
這些年,我一直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因為她把這個家照顧得很好,把小寶照顧得很好。
可現在……
我閉上眼,心如刀割,嘴里吐出的話,卻依舊冰冷得像南極的寒冰。
“各人有各人的命數,強求不得。”
沈墨軒也沒想到,我都到了這個眾叛親離的地步,竟然還這么鐵石心腸。
他眼珠子滴溜一轉,又開始煽風點火。
“大嫂,你別求他了!他就是鐵了心了!”
他故意拔高了音量,好讓整個走廊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反正小寶沒了,他沈總有的是錢,再找個年輕漂亮的,生一個健康的,不就完事兒了!養(yǎng)個健康的,可比給小寶治病劃算多了!”
這話,太誅心了。
林清玥最后一絲希望,也徹底破滅了。
她跪在我的腳邊,淚水模糊了整張臉,聲音凄厲得像午夜的杜鵑啼血。
“沈峻川!把救小寶的錢給我!以后你在外面養(yǎng)多少女人我都不管!我什么都不管了!我只要我的兒子!你把兒子還給我!”
“我呸!真他媽不是個東西!”
一個膀大腰圓、胳膊上紋著龍的花臂大哥實在看不下去了,指著我的鼻子就開罵,“老婆孩子都不要,就知道在外面花天酒地!畜生!”
“就是!卡是你老婆的,你憑什么搶?趕緊還給人家!不然我們可報警了!你這叫草菅人命,是犯法的!”
幾個年輕氣盛的小伙子,義憤填膺地圍了上來,一個個攥著拳頭,作勢就要動手。
趁著這片混亂,林清玥猛地撲了過來,一把搶走了我手里的那張儲蓄卡。
我剛想去奪回來,就被那幾個小伙子和花臂大哥死死地攔住了。
“嫂子你快去繳費!我們幫你攔著這個混蛋!”
“對!別怕他!我們給你作證!”
人群推搡著我,咒罵著我,像一堵密不透風的、充滿了憤怒的墻。
林清玥對著他們連連鞠躬道謝,然后瘋了一樣沖到繳費臺。
“這里面有五十萬!全都存進沈辰寶的醫(yī)療賬戶!快!密碼是小寶的生日!”
那是她這些年,偷偷攢下的所有私房錢。
看著收費屏幕上顯示的“繳費成功”四個大字,人群中爆發(fā)出了一陣小小的歡呼。
仿佛他們是替天行道、戰(zhàn)勝了惡龍的英雄。
我撥開人群,看著林清玥那張淚痕交錯、卻又帶著一絲勝利般喜悅的臉,終于,說出了那個足以摧毀一切的,殘酷的真相。
“你真是……太蠢了?!?/p>
我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像一顆在死寂的深夜里轟然炸響的驚雷。
“沈辰寶,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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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玥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而粗重,眼神里帶著驚恐,和一絲無法掩飾的、深入骨髓的心虛。
“你……你胡說八道什么!明明是你跟那個妖精一樣的小秘書不清不楚,現在還想往我身上潑臟水?沈峻川,你還是不是人!”
“呵。”
我從口袋里,緩緩地,掏出兩張被我捏得有些褶皺的A4紙。
我將它們展開,像展示一份死亡判決書一樣,舉到她的面前。
“看清楚了?!?/p>
我死死地盯著她的眼睛,冷笑著,一字一句地說道。
“沈辰寶,既不是我的兒子,也不是你的?!?/p>
那幾個用黑體加粗打印出來的、觸目驚心的大字——【經鑒定,排除親生血緣關系】,像兩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林清玥的瞳孔里。
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盯著那兩份一模一樣的親子鑒定報告,大腦一片空白,身體搖搖欲墜,幾乎要暈厥過去。
“怎么……怎么可能……”
她喃喃自語,像是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
我欣賞著她這副崩潰的表情,帶著一絲報復的快感,慢悠悠地,繼續(xù)往她的傷口上撒鹽。
“我知道,你一時半會兒,很難接受?!?/p>
我故意拖長了語調,話里藏著鋒利的刀子。
“畢竟,你一直把小寶當成自己的親生骨肉,掏心掏肺地疼了六年,愛了六年?!?/p>
我的話,她似乎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她的大腦,已經被那個可怕的真相,攪成了一鍋沸騰的粥。
“老公……那……那我們的孩子呢?你說小寶不是我們的孩子……那我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那個孩子呢?!”
她忽然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語無倫次地,聲嘶力竭地喊道。
“不可能的!我親眼看著他從我肚子里出來的!你是不是搞錯了?一定是哪里搞錯了!”
她的身體搖搖欲墜,扶著旁邊冰冷的椅子,才勉強站穩(wěn)。
她一把搶過我手里的那兩份鑒定報告,翻來覆去地看,嘴里不停地念叨著,“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到底在哪兒?”
周圍那些看熱鬧的人,下巴都快要驚掉了。
“我靠!這反轉……比他媽八點檔的電視劇還精彩啊!”
“一開始以為是渣爹不要兒子,結果是綠帽爹?不對啊,這怎么連媽都不是親生的?”
“假少爺??!這妥妥的是醫(yī)院抱錯的豪門狗血戲碼!”
那些剛剛還圍著我、指著我的鼻子罵我“畜生”的人,此刻都尷尬地撓著頭,悄悄地往后退。
“誤會,這純屬是誤會啊?!?/p>
“兄弟,你……你早說啊!你看這事兒鬧的,趕緊跟你媳婦解釋清楚,別因為這個把家給拆了?!?/p>
當然,人群中總有那么一兩個自以為是的“圣母”。
“就算不是親生的,那也養(yǎng)了六年了??!那也是有感情的啊!再怎么說也是一條人命啊,見死不救,那不還是畜生嗎?”
我銳利的目光,像兩把淬了毒的飛刀,狠狠地射向那個說話的人。
“好?。 蔽依湫χ?,一步一步地向他逼近,“這一年十幾萬的治療費,后續(xù)幾十萬的手術費,就由這位好心的大哥你來出,怎么樣?”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你大哥這么善良,總不會做那見死不救的畜生吧?”
那人被我看得心里發(fā)毛,連連后退。
“神經病!關我屁事!”
說完,灰溜溜地鉆進人群,跑了。
“你到底還瞞著我什么?你說??!”
林清玥瘋了一樣撲上來,抓著我的胳膊,拼命地搖晃,“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到底在哪兒!”
我的目光,越過她,落在了那個從始至終都躲在角落里,企圖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人身上。
我死死地盯著他。
那個從頭到尾,都在演戲的,我的好弟弟。
“這個問題,我覺得,你得問他。”
我抬起手,用手指著那個臉色煞白如紙,眼神慌亂不堪的沈墨軒。
“弟弟,你來告訴她,我們的孩子,在哪兒?”
沈墨軒的臉色,“唰”地一下,血色褪盡。
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眼神躲閃,不敢看我。
“呵呵……哥,你說什么呢,我怎么……怎么聽不懂啊……”
他像一只受了驚的兔子,猛地躲到我爸媽身后,尋求庇護。
“爸,媽,你們看我哥,他為了不給小寶治病,已經開始胡言亂語,精神失常了!”
我爸剛緩過一口氣,下意識地就把他最疼的小兒子護在了身后。
“老大!就算小寶不是你親生的,那也是你養(yǎng)了六年的!感情難道還能比血緣更重要嗎?”
他開始和稀泥,試圖平息這場風波。
“孩子還那么小,有什么事,等做完手術再說,行不行?”
沈墨軒立刻接話,說得那叫一個大義凜然,感天動地。
“對!沒錯!雖然小寶不是我親侄子,可在我心里,他跟親的沒兩樣!這個腎,我捐定了!”
他頓了頓,語氣里充滿了“無奈”和“退讓”。
“哥,股份我不要了。你把那兩套房和一千萬現金給我就行。”
我氣得渾身發(fā)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夠了!”
我一聲怒吼,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震得整個走廊都瞬間安靜了下來。
“你們這群吸血鬼,真是刷新了我對無恥這兩個字的認知!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想著怎么從我身上多啃一塊肉下來!”
我的目光,轉向我爸沈大偉。
“沒錯,小寶雖然不是我的兒子,但他,確實是你沈大偉的親孫子!”
“不過!”我話鋒一轉,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流,“沈辰寶是死是活,都跟我沈峻川沒關系了。他的事,我一分錢都不會再管!”
沈大偉的臉,青一陣,白一陣,被我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揭穿,他那張老臉也掛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