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醫(yī)院住院部三樓的重癥監(jiān)護室外，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蘇晚緊緊裹住。玻璃窗內(nèi)，十三歲的弟弟蘇辰渾身插滿管子，胸口隨著呼吸機的節(jié)奏微弱起伏，心電監(jiān)護儀上的曲線每一次細微波動，都像重錘敲在蘇晚的心上。
“蘇小姐，” 主治醫(yī)生摘下口罩，語氣沉重，“蘇辰的情況很危急，急性白血病引發(fā)了嚴重感染，必須立刻進行骨髓移植，手術(shù)費加上后續(xù)的抗排異治療，初步估算需要五十萬。如果一周內(nèi)湊不齊費用，我們能做的就只有保守治療了?！?/p>
五十萬。這個數(shù)字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蘇晚的腦海里。她父母在兩年前的一場車禍中雙雙離世，留下她和蘇辰相依為命。為了給蘇辰治病，她早就賣掉了父母留下的老房子，白天在花店做兼職，晚上去便利店打工，可攢下的錢連前期化療都不夠，更別說這筆天文數(shù)字般的手術(shù)費。
這時，一個扎著高馬尾、穿著白色衛(wèi)衣的女孩匆匆跑過來，手里提著一個保溫袋，看到蘇晚，立刻擔憂地問道：“晚晚，怎么樣了？醫(yī)生怎么說？” 這是林曉，蘇晚最好的閨蜜，從高中起就一直陪著她，蘇辰生病后，更是經(jīng)常過來幫忙照顧。
蘇晚紅著眼眶，把醫(yī)生的話復述了一遍，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哽咽：“曉曉，五十萬，我根本拿不出來……”
林曉握住蘇晚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晚晚，你別著急，我們再想想辦法。我已經(jīng)把我攢的五萬塊取出來了，雖然不多，但總能幫上一點。我們再一起在網(wǎng)上多發(fā)幾個求助帖，說不定會有好心人幫忙呢？”
蘇晚心里一陣溫暖，有這樣一個閨蜜在身邊，讓她稍微有了點底氣?？伤仓?，五萬塊對于五十萬來說，只是杯水車薪。
走出醫(yī)院時，天已經(jīng)黑透了，淅淅瀝瀝的雨絲落在臉上，帶著刺骨的涼意。蘇晚掏出手機，打開那個她置頂了很久的 “大病救助論壇”，手指顫抖著敲下求助帖 ——《救救我的弟弟，他才十三歲，急需骨髓移植費用》，帖子里附了蘇辰的病歷照片和醫(yī)院的繳費通知單。林曉也拿出手機，幫著蘇晚在各個社交平臺轉(zhuǎn)發(fā)求助信息，還特意 @了幾個本地有影響力的公益賬號。
蘇晚抱著一絲希望刷新頁面，可等來的不是溫暖的幫助，而是滿屏的質(zhì)疑。
“又是騙錢的吧？現(xiàn)在這種帖子太多了，病歷都能 P?！?有個叫 “正義使者 007” 的網(wǎng)友評論道，還附上了一張所謂 “教你如何 P 病歷” 的網(wǎng)絡教程截圖，引得一群人跟風點贊。
“看樓主頭像長得還不錯，怎么不去賣??？說不定能湊得快點?！?一個名為 “午夜狂歡者” 的賬號，頭像用的是模糊的動漫美女，在評論區(qū)發(fā)出如此低俗的言論，還配上了幾個充滿嘲諷意味的大笑表情。
“五十萬可不是小數(shù)目，誰知道是不是拿著錢去揮霍？現(xiàn)在的人，為了錢什么招數(shù)都使得出來?！?一位叫 “謹慎的旁觀者” 的網(wǎng)友，語氣篤定，仿佛已經(jīng)認定蘇晚是個騙子，后面還跟著一串人附和，說著類似 “這種人就不該被同情” 的話語。
林曉看著這些惡毒的評論，氣得臉色發(fā)青，忍不住在評論區(qū)反駁：“你們沒有證據(jù)就不要亂說話！蘇晚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弟弟是真的生病了，我們不是騙子！” 可她的反駁很快就被更多的惡意評論淹沒，還有人開始攻擊她，說她是 “幫兇”“一起騙錢的”。
惡毒的評論像針一樣扎進蘇晚的眼睛，她忍不住紅了眼眶，手指死死攥著手機，指甲幾乎嵌進掌心。她知道網(wǎng)絡上人心復雜，可沒想到連一絲善意都得不到。雨水越下越大，打濕了她的頭發(fā)和衣服，她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頭，看著路邊霓虹閃爍的酒吧，心里突然涌起一股絕望的勇氣。
她聽說，這種地方常有有錢人出入，或許…… 或許能遇到愿意幫她的人。
“晚晚，你要去哪？” 林曉看著蘇晚的方向，急忙追上去，“你別做傻事??！”
蘇晚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林曉，勉強笑了笑：“曉曉，我沒事，我就是想再試試，說不定能找到幫助蘇辰的辦法。你先回去吧，別擔心我?！?/p>
林曉還是不放心，可看著蘇晚堅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勸不動她，只能叮囑道：“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蘇晚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捋了捋濕透的頭發(fā)，推開了酒吧厚重的玻璃門。震耳欲聾的音樂撲面而來，混雜著酒精和香水的味道，讓她有些不適。她攥著衣角，局促地在人群中穿梭，目光掃過一個個衣著光鮮的人，卻遲遲不敢上前。
就在這時，她看到角落里的卡座里，一個男人獨自坐在那里，面前放著一排空酒瓶。男人穿著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領口的扣子解開兩顆，露出線條清晰的鎖骨。他微微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側(cè)臉的輪廓冷硬如雕塑，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可蘇晚卻從他眼底看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煩躁。
這是她唯一的機會了。蘇晚咬了咬牙，端起桌上一杯沒開封的檸檬水，一步步走到男人面前，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先…… 先生，我能跟您談一件事嗎？”
陸庭淵抬起頭，深邃的眼眸看向蘇晚，目光帶著幾分審視和不耐。他今天剛被爺爺陸宏遠叫去老宅，老爺子坐在紅木椅上，手里拄著拐杖，語氣嚴厲：“庭淵，林家那邊已經(jīng)催了好幾次了，你必須盡快和薇薇訂婚。我們陸家現(xiàn)在需要林家的支持，你不能任性，耽誤了公司的大事！” 為了躲避家族的糾纏，他才來酒吧喝酒，卻沒想到會被一個陌生女孩打擾。
“什么事？”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酒后的慵懶，卻依舊透著一股上位者的壓迫感。
蘇晚緊張地握緊了杯子，將蘇辰的情況快速說了一遍，最后幾乎是哀求著說：“先生，我知道這很冒昧，可是我真的走投無路了。只要您愿意幫我湊齊手術(shù)費，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 哪怕是為您做牛做馬?！?/p>
陸庭淵看著眼前的女孩，她渾身濕透，頭發(fā)貼在臉頰上，臉色蒼白，可眼睛卻亮得驚人，像絕境中燃燒的小火苗。他想起爺爺?shù)谋破群图易宓氖`，突然覺得有些可笑。他盯著蘇晚的眼睛，緩緩開口：“做牛做馬就不必了，我給你一個交易。”
蘇晚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希冀。
“我需要一個‘情人’，” 陸庭淵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為期一年。這一年里，你扮演我的秘密情人，陪我參加一些必要的場合，不干涉我的生活，也不能對我動心。作為回報，我會付清蘇辰所有的醫(yī)藥費，另外每月給你一萬塊生活費。一年后，我們兩清，互不相干?！?/p>
蘇晚愣住了，她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交易。情人…… 這兩個字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上?？梢幌氲讲〈采系奶K辰，想到醫(yī)生說的 “一周內(nèi)湊不齊費用”，她的心又軟了下來。她沒有資格挑三揀四，蘇辰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我…… 我不能對您動心，也不能干涉您的生活，對嗎？” 蘇晚小聲確認，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
陸庭淵點頭：“沒錯。另外，契約期間，你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我們的關系，包括你的弟弟。”
蘇晚咬了咬下唇，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深吸一口氣，像是做出了某種重大的決定：“好，我答應您?！?/p>
陸庭淵從西裝內(nèi)袋里掏出一支鋼筆和一份早已擬好的契約，放在蘇晚面前：“簽字吧。明天我會讓助理把第一筆醫(yī)藥費打到醫(yī)院的賬戶上?！?/p>
蘇晚拿起筆，指尖冰涼，她看著契約上 “禁止動心” 四個字，心里默念：只是一場交易，蘇晚，不能當真，絕對不能。她一筆一劃地簽下自己的名字，淚水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落在紙上，暈開了 “蘇晚” 兩個字。
陸庭淵收起契約，看了一眼渾身濕透的蘇晚，皺了皺眉，拿起手機撥了個電話：“張助理，過來接我，順便給這位小姐帶一件干凈的外套和一把傘?！?/p>
掛了電話，他沒再看蘇晚，重新拿起桌上的酒杯，仰頭喝了一口，仿佛剛才的交易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蘇晚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渾身發(fā)冷，不是因為雨水，而是因為心里的絕望。她掏出手機，打開那個救助論壇，更新了一條消息：“謝謝大家的關注，已經(jīng)找到愿意幫助我的人了，弟弟的手術(shù)費有著落了。”
本以為能換來一絲理解，可評論區(qū)卻更加不堪。
“果然是被包養(yǎng)了啊，還說什么找?guī)椭?，真惡心。?“拜金女，這下原形畢露了，為了錢什么尊嚴都不要。” “這種人就該被曝光，讓大家看看她的真面目?！?各種惡意的揣測和辱罵不斷刷屏，還有人開始人肉搜索她的信息，威脅要把她的 “丑事” 公之于眾。
林曉看到這些評論，急得給蘇晚打電話，可蘇晚的手機一直處于無人接聽的狀態(tài)。她擔心蘇晚出事，沿著街道四處尋找，心里既著急又心疼。
蘇晚看著那些不堪入目的評論，雙手緊緊握拳，指節(jié)泛白。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在心里默默告訴自己：不能就這樣被打倒，蘇辰還等著自己救他。她平復了一下情緒，開始在評論區(qū)一條條回復那些質(zhì)疑的人。她詳細地解釋弟弟的病情，附上醫(yī)院開具的各種證明文件，甚至還把和醫(yī)生溝通的錄音截取了一部分上傳，只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然而，她的努力似乎并沒有起到太大作用，那些惡評依舊如潮水般涌來。蘇晚的眼眶泛紅，手指在屏幕上顫抖著，可她沒有放棄。她想到了曾經(jīng)看過的一篇關于網(wǎng)絡暴力受害者維權(quán)的文章，里面提到可以向平臺舉報惡意言論。于是，她迅速整理了那些攻擊性最強的評論截圖，向論壇和各個社交平臺提交了舉報信息，詳細說明了情況，希望平臺能夠采取措施制止這種網(wǎng)絡暴力行為。
做完這些，蘇晚的心情依舊沉重。她知道，即便舉報了，也不一定能立刻讓那些惡語消失，但她必須做點什么，不能任由自己被這些無端的指責淹沒。她關掉手機，將臉埋在膝蓋里，無聲地哭泣。她用一年的青春，換弟弟活下去的機會，卻在網(wǎng)絡的世界里被眾人唾棄。愛情，從來不是她能奢望的東西。
沒過多久，張助理拿著外套和傘走了進來，恭敬地遞給蘇晚：“蘇小姐，先生讓我送您回去?！?/p>
蘇晚接過外套，是一件帶著淡淡雪松味的男士外套，很暖和。她站起身，對陸庭淵說了聲 “謝謝”，然后跟著張助理走出了酒吧。剛走出酒吧門口，就看到林曉焦急地站在路邊，看到蘇晚，立刻跑了過來：“晚晚，你沒事吧？我給你打電話你怎么不接？”
蘇晚看著林曉擔憂的眼神，心里一陣愧疚：“對不起，曉曉，剛才手機靜音了，讓你擔心了。我沒事，你放心吧?！?/p>
“沒事就好，” 林曉松了一口氣，又疑惑地看了看蘇晚身上的外套，“這外套…… 是誰的？”
蘇晚眼神閃爍了一下，避開了林曉的目光：“是…… 是一個朋友借我的。曉曉，時間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能回去?！?她不想讓林曉知道契約的事情，怕林曉擔心，也怕自己會忍不住崩潰。
林曉看蘇晚不想多說，也沒有追問，只是叮囑道：“那你路上小心，到家給我發(fā)個消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