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不要試圖挑戰(zhàn)我的底線。”江澈單手插兜，刻意壓著嗓子，聲音又沉又膩。
他微微偏過頭，用四十五度角憂郁地仰望著我家那盞九塊九包郵的吸頂燈。下頜線繃得死緊，
一副下一秒就要收購我家魚攤的架勢?！拔以俳o你最后一次機會，立刻道歉，
我可以考慮原諒你的無理取鬧?！蔽夷笾掷餃蕚湎髌さ耐炼梗讣讕缀跸葸M皮里。
就在三分鐘前，我只是提醒他，那件明天拍戲要穿的白襯衫，被他自己喝的咖啡弄臟了。
就這么一句話，他便覺得我這個“平平無奇”的女人，竟敢指出他這個“天選霸總”的疏忽。
罪該萬死。演了半年短劇霸總，他真把自己當成龍傲天了。我深吸一口氣，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吐出幾個字。不是求饒，更不是道歉。“江澈，你演完了嗎？
”他精心維持的霸總表情，瞬間裂開一道縫。后來，他果然為了一個更“配得上”他的女人，
向我提了分手。那個女人，是我那位把他當成真霸總的綠茶表妹。
我看著他對表妹許諾未來的深情模樣，差點當場笑出聲。我干脆利落地簽下“分手協(xié)議”，
并送上最真誠的祝福?！肮玻i死，鑰匙我扔海里了。
”他主演的年度大戲——“霸總的隕落”，正式開鑼。而我，是唯一的VIP觀眾。
【1】“林希，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江澈擰著眉。那雙招牌桃花眼里，
精準地調(diào)配出“三分薄涼、三分譏笑和四分漫不經(jīng)心”。據(jù)說，
這個眼神能讓短劇APP評論區(qū)的小姑娘們嗷嗷尖叫。在我看來，
更像是面部神經(jīng)失調(diào)的前兆。“我什么態(tài)度？”我把削干凈的土豆“哐當”一聲扔進水槽，
水花濺起老高?！疤嵝涯隳羌氊愐r衫臟了，該送去干洗了，
這難道不是一個女朋友的份內(nèi)之事？”“份內(nèi)之事？”他冷笑，一步步朝我逼近，
高大的陰影瞬間將我吞沒。他學著短劇里的樣子，刻意壓著嗓子，
帶出那種黏膩的氣音：“你忘了自己的身份？我的女人，只需要站在我身后貌美如花，
而不是在這些小事上對我指手畫腳。”我差點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江澈，
我溫馨提示你一下。”“咱家沒皇位要繼承，你銀行卡里的余額，也買不起一座環(huán)球中心。
”“你，只是個剛有點名氣的短劇男演員?！薄岸?，是個靠自己雙手掙錢吃飯的普通人。
”“我們都活在現(xiàn)實里，懂嗎？”“現(xiàn)實？”江澈的臉徹底冷下來，像塊凍了三天的豬肉。
“現(xiàn)實就是，我事業(yè)正在坐火箭，無數(shù)粉絲為我尖叫為我癡狂！”他伸出手指，
幾乎要戳到我的鼻尖?！岸?，林希，你還停在原地！你看看你現(xiàn)在這副鬼樣子，
穿著可笑的圍裙，一身油煙味，你覺得你哪一點還配得上我？”這話，
像一把淬了劇毒的冰刀，又準又狠地扎進我心口。一年前，江澈還不是“江總”。
他只是個在各個劇組間疲于奔命的龍?zhí)?。收工后?/p>
他會騎著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破電驢，穿過大半個城市，
給我?guī)б环菸易類鄢缘?、加了雙份里脊的烤冷面。他會從背后緊緊抱著我，下巴抵在我頭頂，
絮絮叨叨地暢想未來。他說，等他有錢了，就給我買個大房子，再也不讓我這么辛苦。
那時的他，眼里有揉碎的星光，身上有洗不掉的、暖烘烘的煙火氣。可一部霸總短劇，
讓他火了，也讓他瘋了。他開始對著鏡子練習邪魅一笑，把劇本里的油膩臺詞，
活學活用在我們倆的日常里。起初，我只當是情侶間的小情趣，還挺配合地陪他演。
可演著演著，我發(fā)現(xiàn)，他入戲太深，出不來了。他嫌我買的衣服不夠大牌，
嫌我?guī)缘穆愤厰偫土怂母裾{(diào)，嫌我跟不上他所謂“上流社會”的腳步。
他親手為自己打造了一個虛假的商業(yè)帝國，然后，強行給我安上一個“卑微灰姑娘”的身份。
一個他膩了，隨時可以一腳踢開的灰姑娘?！八阅?？”我迎著他的目光，平靜地問。
“你是覺得我配不上你了，打算分手？”我的平靜，顯然比爭吵更能引爆他的怒火。
在他寫好的劇本里，我此刻應該淚流滿面，抱著他的大腿，哭著求他不要離開我?！胺质?？
”他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力道不重，但侮辱性極強?！芭耍瑒e輕易把這兩個字掛在嘴邊。
”“離開我，你連路邊的野草都不如。”我懶得再陪他演這出獨角戲。“啪”的一聲，
我拍開他的手。“行了江澈，別演了?！薄耙路谙匆禄@里，洗不洗隨你?！薄拔依哿耍?/p>
要去睡覺了?！闭f完，我徑直轉(zhuǎn)身回房，把那個臉色鐵青的“霸總”和他搖搖欲墜的帝國，
一并關(guān)在門外。他大概是頭一次發(fā)現(xiàn)，他引以為傲的“霸總光環(huán)”，在我這里，
已經(jīng)徹底失靈了?！?】第二天，門鈴響了。我那位在省城讀大學的好表妹，林悅，
拖著她的大號行李箱駕到了。來之前，我媽在電話里千叮萬囑，說她從小嬌生慣養(yǎng)，脾氣大，
讓我凡事讓著她。我嘴上“嗯嗯”地應著，心里冷笑。省油的燈？她那點九九乘法表，
我從小看到大，早就倒背如流了。我拉開門，江澈正好從臥室踱步而出。一身筆挺的黑西裝，
頭發(fā)用發(fā)膠抹得油光水滑，手腕上那塊A貨百達翡麗，在燈光下閃爍著廉價的野心。
這是他新戲的造型，美其名曰，在家里提前找找“霸總”的感覺。林悅的目光，像兩枚圖釘，
死死地釘在了江澈身上。“哇！表姐，這位帥哥是……？”她嗓子里的糖分快要溢出來了，
眼神里的鉤子恨不得直接纏上江澈的脖子。我面無表情地介紹：“我男朋友，江澈。
”“表、表姐夫好！”林悅的臉頰瞬間飛上兩朵紅云，聲音夾得又細又軟，
怯生生的模樣拿捏得恰到好處?！澳恪愫糜袣赓|(zhì)，
簡直就是從電視劇里走出來的霸道總裁！”這一記馬屁，精準地拍在了江澈的龍心上。
他那張因我“忤逆”而冰凍了一整晚的臉，頃刻間冰雪消融，春暖花開。他下巴微抬，
嘴角勾起練習了千百遍的弧度，將昨晚在我這兒碰壁的霸總氣場，
毫不吝嗇地傾瀉在林悅身上?！靶|西，有點眼光。”一句“小東西”，林悅整個人都酥了，
捂著嘴，一雙眼睛里閃著八百萬顆星星?！疤靺?！表姐夫，你連聲音都這么蘇！表姐，
你簡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轉(zhuǎn)頭看我，滿臉都是“真摯”的羨慕。
“能找到表姐夫這么帥氣多金又溫柔的男人，表姐，你上輩子是修了多大的福氣?。俊倍嘟?？
我心里冷笑，視線落在那塊閃閃發(fā)光的高仿表上，沒戳穿。
我善解人意地把林悅的行李箱往江澈腳邊一推?！皭倫偟谝淮蝸?，人生地不熟，
你這個做姐夫的，不盡盡地主之誼？”“真的可以嗎？”林悅立刻望向江澈，眼波流轉(zhuǎn)，
滿是期待與依賴。被崇拜的感覺讓江澈的虛榮心急劇膨脹。他挺直了背，大手一揮，
頗有指點江山的氣勢?！爱斎弧Ｔ谶@座城，說出你想去的地方，沒有我辦不到的。
”“太棒了！”林悅?cè)杠S一下，又立刻收斂，小心翼翼地覷著我的臉色。
“可是……這樣會不會打擾到表姐你??？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我真的只是……太崇拜表姐夫了?！蔽页冻鲆粋€完美的微笑。“怎么會生氣？快去玩吧，
我正好落個清靜?！蔽铱粗粋€霸總上身，一個綠茶附體，兩人一拍即合地出了門。很好。
魚兒，上鉤了?！?】接下來的幾天，我們家上演了一出詭異的三人行。林悅像一條小尾巴，
寸步不離地跟在江澈屁股后面?！氨斫惴?，你好厲害啊，連這個都懂！”“表姐夫，
你開車的樣子好帥?。 薄氨斫惴?，有你在，我好有安全感哦！”她一口一個“表姐夫”，
叫得比我還親熱。而江澈，則徹底溺斃在被無腦崇拜的快感里，無法自拔。他在林悅面前，
變本加厲地扮演著他的霸總角色。那天晚上，我做了三菜一湯，喊他們吃飯。
林悅夾起一塊我做的糖醋排骨，剛放進嘴里，眉頭就擰成一團。
她隨即小心翼翼地用餐巾紙把排骨吐了出來?！霸趺戳耍俊蔽覇?。
“沒、沒什么……”林悅慌忙擺手，一臉的為難，“可能是我口味比較挑剔，
覺得表姐做的菜……有點太家常了?！闭f完，她雙眼放光，滿是崇拜地望向江澈。
“還是表姐夫有品位，像您這樣的人，平時出入的肯定都是米其林餐廳吧？
”“我聽說城東新開了一家法式餐廳叫‘Le Ciel’，是三星級的，預約超難，
想必表姐夫一定是那里的?？土?？”江澈喝湯的動作，停在半空。“Le Ciel”？
人均消費五千起跳，他去一次，這個月就得喝西北風。
可他迎著林悅那雙寫滿了“你好厲害”的眼睛，一個“不”字也說不出口?！爱斎?。
”江澈放下湯勺，抽出餐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那姿態(tài)，真像是剛從什么上流晚宴歸來。
“那家店的老板，跟我還算有點交情。”“哇！”林悅再次發(fā)出標準的驚嘆，
“表姐夫你人脈好廣??！”我埋頭扒飯，拼命抑制自己就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
那家餐廳是我一個大學同學家里開的，開業(yè)宣傳我前幾天才在朋友圈刷到。
江澈所謂的“交情”，大概是他那顆打腫臉充胖子的虛榮心吧?！凹热槐斫惴蚝屠习迥敲词?，
”林悅趁熱打鐵，整個人都快掛在江澈胳膊上，聲音膩得發(fā)嗲，
“那能不能帶我去見識一下呀？我長這么大，還沒吃過真正的法式大餐呢。
”她的身體幾乎整個貼在了江澈身上，眼神如絲，充滿了赤裸裸的暗示。
江澈的身體明顯一僵?？杀涣謵偰浅绨莸哪抗馑浪泪斪?，他根本沒有拒絕的余地。
他飛快地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全是求救信號，想從我這找個臺階下。我偏不給。“是啊，
江澈，”我抬起頭，笑得一臉“賢惠大度”，“悅悅難得來一次，你就帶她去嘗嘗鮮。
”“你不是總說我上不了臺面，不懂得享受生活嗎？”“正好讓悅悅陪你去，
她可比我懂得多?！蔽业摹按蠖取焙汀岸隆?，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澈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他一把攬過林悅的肩膀，豪氣干云地宣布：“好！就這么定了！
明天晚上，我?guī)闳ァ甃e Ciel’，讓你見識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上流社會。
”林悅激動地尖叫起來，抱著江澈的脖子，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江澈的臉，
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下意識地看向我，眼神里帶著挑釁和炫耀。那眼神仿佛在說：看，
這才是配得上我的女人。我回以一個云淡風輕的微笑，內(nèi)心毫無波瀾。甚至，
還有點想為他們鼓掌?！?】第二天晚上，江澈果然帶著精心打扮的林悅，
盛裝出席了“Le Ciel”餐廳。我沒去，只說公司要加班。此刻，
我正舒舒服服地窩在沙發(fā)里，臉上敷著面膜，手里的平板亮著光。屏幕上，
是我那位大學同學兼餐廳老板，給我發(fā)來的現(xiàn)場直播。同學的微信一條接一條地彈出來。
“臥槽，希希，你這表妹是餓死鬼投胎嗎？點菜專挑貴的點，波士頓龍蝦、魚子醬、黑松露，
一樣沒落下?！薄澳隳信笥训哪樁季G了，還在那兒硬撐，簡直要笑死我了。
”“他們還開了瓶82年的拉菲，我們這兒賣八萬八，他點的時候眼睛都沒眨一下，
我還真以為是哪家公子哥來微服私訪了?！蔽尹c開同學發(fā)來的照片。照片里，江澈西裝革履，
人模狗樣地坐在餐桌主位。他極力維持著鎮(zhèn)定，但緊握刀叉以至泛白的指節(jié)，
還是徹底出賣了他內(nèi)心的兵荒馬亂。而林悅，則像一只開屏的孔雀，
舉著高腳杯在餐廳里搔首弄姿地自拍。
配文是：“感謝親愛的帶我體驗樸實無華的快樂~”我扯了扯嘴角，回了同學一句：“別急，
好戲還在后頭?！蓖砩暇劈c半，我的手機準時響了。一個陌生的座機號碼，
我一看就知道是餐廳打來的。接通后，對面?zhèn)鱽硗瑢W憋著笑的聲音：“希希，
你男朋友要買單了，你猜怎么著？”“怎么？”“他拿出了一張黑卡！
就是那種傳說中的百夫長黑金卡！我們經(jīng)理都驚動了，
結(jié)果拿去一刷……POS機顯示無效卡?！蔽夷芟胂蟮侥莻€畫面，簡直是大型社死現(xiàn)場。
“然后呢？”“然后你男朋友臉都白了，說卡可能消磁了，又換了好幾張卡，額度全都不夠，
現(xiàn)在他正躲在洗手間給你打電話呢?！惫?，同學話音剛落，我的手機就進來了另一個電話。
是江澈的號碼。我掛斷同學的電話，不緊不慢地接起了江澈的。電話那頭，是死一般的沉默。
過了好久，才傳來江澈壓抑著羞恥和憤怒的、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聲音。
“林?！薄班?？”我故意用一種慵懶的、剛睡醒的語氣回應他?！澳恪藛?？
”“沒呢，剛加完班，準備睡了。怎么了？你們吃完了？”他又沉默了。
我甚至能聽到他粗重的呼吸聲，和電話那頭隱約傳來的、林悅不耐煩的催促聲。
“林?！摇彼D難地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錢包……好像被偷了，你……你能不能先轉(zhuǎn)點錢給我應急？我明天就還你。
”“錢包被偷了？”我故作驚訝地拔高音量，“這么嚴重？報警了嗎？你和悅悅沒事吧？
”“別問了！”他幾乎是吼出來的，但立刻又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絲哀求，
“你先幫我把單買了，一共是……十二萬六千八?！薄岸嗌?？”我掏了掏耳朵，“十二萬？
你們吃了什么啊？”“你別管了！算我借你的！快點！”他的聲音里已經(jīng)帶上了哭腔。“哦，
”我慢悠悠地應了一聲，“可是我的錢都拿去理財了，一時間也取不出來這么多啊。
”“林希！”他絕望地喊著我的名字。我聽著他瀕臨崩潰的聲音，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這樣吧，”我“勉為其難”地說，“我賬上還有兩萬塊活期，先轉(zhuǎn)給你？剩下的，
你再想想別的辦法？”我知道，這兩萬塊，對于那十二萬的賬單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
但它足以成為壓垮江澈所有尊嚴和驕傲的，最后一根稻草?！?】電話那頭，
江澈徹底沒了聲音。我?guī)缀跄芟胂蟪鏊丝陶?jīng)歷著怎樣漫長而屈辱的煎熬。
我那位同學兼老板，最后還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讓他簽了張欠條了事。
同學發(fā)來微信：【人走了，那背影，嘖，活像根霜打了的蔫白菜?！课缫故c，門鎖轉(zhuǎn)動。
江澈像個游魂，一言不發(fā)地飄進臥室，“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門。林悅倒是精神百倍，
一屁股陷進客廳沙發(fā)，一邊美滋滋地修著今晚的自拍，一邊湊過來跟我“分享”她的喜悅。
“表姐，你都不知道‘Le Ciel’的菜有多好吃！”她把手機懟到我面前，滿眼放光。
“尤其是那個魚子醬，入口即化，簡直是人間美味！”“是嗎？那挺好。
”我心不在焉地應著。十二萬一頓的飯，能不好吃嗎?！安贿^……”林悅話鋒一轉(zhuǎn)，
嘟著嘴抱怨，“就是結(jié)賬時出了點小意外，姐夫那張黑卡居然消磁了，真討厭。
”她隨即又一臉崇拜?！斑€好他朋友多，一個電話就解決了！”我挑了挑眉。朋友？
哪個朋友的名字叫“欠條”？江澈這危機公關(guān)做得還真不錯，用一個虛無縹緲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