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酒店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周明遠瞇著眼睛看了看手機——早上七點二十，距離與林雅的離婚協(xié)議簽署還有兩個多小時。
他翻身下床，沖了個冷水澡，試圖沖散腦海中昨晚那不堪的一幕。
酒店的早餐區(qū)人不多，周明遠選了角落的位置，點了一杯黑咖啡和全麥吐司。
手機震動起來，是王律師發(fā)來的消息："林女士要求提前半小時見面，說有重要事情談。"
周明遠皺了皺眉，回復："可以，但必須在公共場合。"
咖啡的苦澀在舌尖蔓延，讓他想起韓淑芬煮的姜茶，那種溫暖直抵心底的感覺。
他打開微信，點開小雨昨晚發(fā)來的語音消息："周叔叔！我把迪士尼地圖都研究好啦！我們要第一個沖進飛躍地平線！"
小女孩興奮的聲音讓周明遠嘴角不自覺上揚。他回復了一條語音："好，我們一定第一個玩！小雨還想去哪個項目？"
發(fā)完消息，周明遠翻看起手機相冊。昨晚保存的小雨畫的迪士尼城堡，現(xiàn)在是他手機的鎖屏壁紙。
他滑動屏幕，看到前幾天拍的醫(yī)院鋼琴角設計圖——那是根據(jù)韓淑芬的建議修改的，增加了病人可以即興演奏的區(qū)域。
"周先生？"
一個女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周明遠抬頭，看到一位穿著米色套裝的陌生女性站在桌前。
"您是？"
"林雅的閨蜜，楊雪。"女人自來熟地拉開椅子坐下，"能聊五分鐘嗎？"
周明遠警惕地放下手機："林雅讓你來的？"
"不全是。"楊雪從包里掏出一盒女士香煙，又意識到這里是禁煙區(qū)，悻悻地放了回去，"我是來告訴你一些...林雅不會說的事。"
服務員送來周明遠的吐司，楊雪借機點了一杯美式咖啡。陽光照在她的鉆石耳釘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什么事這么重要，要專門跑來酒店說？"周明遠沒有動面前的吐司。
楊雪湊近了些，身上濃郁的香水味撲面而來："你知道林雅為什么突然開始吃避孕藥嗎？"
周明遠的手指捏緊了咖啡杯："我們今天的主題是離婚協(xié)議。"
"別急。"楊雪笑了笑，"三年前那次意外懷孕，林雅其實很想生下來。"
這句話像一記悶棍擊中周明遠的胸口。他記得清清楚楚，當時林雅哭得梨花帶雨，說還沒準備好當媽媽，他連夜跑遍全城買緊急避孕藥。
"你到底想說什么？"
"林雅后來告訴我，她那天其實是裝的。"楊雪的聲音壓低，"她根本沒懷孕，只是想測試你會不會為她拼命。"
咖啡杯在周明遠手中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他想起那天晚上自己焦急的樣子，跑了好幾家24小時藥店，最后在一家偏遠的小店買到藥，回來時林雅已經(jīng)"情緒穩(wěn)定"地睡著了。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楊雪攪動著剛送來的咖啡，"我覺得你有權知道真相。林雅和張總的事，也不是最近才開始的。"
周明遠盯著楊雪精心修飾的眉毛："你是林雅的閨蜜，為什么要出賣她？"
"閨蜜？"楊雪冷笑一聲，"她上周搶了我負責的大客戶，就因為張總一句話。"她抿了口咖啡，"再說了，我這是幫你認清現(xiàn)實。"
周明遠推開椅子站起來："謝謝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
"等等！"楊雪從包里掏出一個信封，"看看這個再走。"
信封里是一張照片——林雅和張總在某個度假村的合影，日期顯示是去年冬天，正是周明遠加班最忙的時候。
"我還有更多。"楊雪晃了晃手機，"如果你需要證據(jù)的話。"
周明遠把照片扔回桌上："留著吧，我不需要。"他掏出錢包付了早餐錢，"順便告訴林雅，十點見，別遲到。"
走出酒店，陽光刺得周明遠睜不開眼。他站在路邊深呼吸，試圖平復翻騰的思緒。楊雪的話像毒蛇一樣鉆進他的耳朵——"她根本沒懷孕，只是想測試你會不會為她拼命"。
手機震動起來，是韓淑芬的消息："小雨今早發(fā)燒了，周日的迪士尼可能要推遲。"
周明遠立刻回復："嚴重嗎？需要幫忙嗎？"
"低燒，已經(jīng)吃藥了。"韓淑芬發(fā)來一張照片，小雨蔫蔫地躺在床上，額頭上貼著退燒貼，"就是太期待迪士尼，有點失望。"
周明遠看著照片里小雨可憐巴巴的樣子，胸口一陣發(fā)緊："告訴她，等病好了我們馬上去，想玩多久都行。"
韓淑芬回復了一個"謝謝"的表情，對話就此結(jié)束。周明遠站在陽光下，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多期待這次迪士尼之行——不是因為游樂設施，而是因為能見到韓淑芬和小雨，那個簡單而溫暖的小家庭。
律師事務所位于市中心一棟玻璃幕墻大廈的28層。周明遠提前二十分鐘到達，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從這里可以俯瞰整個城市，遠處的市立醫(yī)院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周先生。"王律師走過來，遞給他一份文件，"林女士已經(jīng)到了，在會議室等您。"
會議室里，林雅背對著門站在窗前，身上穿著剪裁得體的黑色連衣裙，頭發(fā)精心打理過，看起來像是要去參加晚宴而不是離婚協(xié)議。
"聽說你見過楊雪了？"她頭也不回地問。
周明遠在桌前坐下："你的眼線真多。"
林雅轉(zhuǎn)過身，妝容精致的臉上帶著譏諷的笑："她是不是告訴你，我假裝懷孕測試你？"
周明遠沒有回答，只是打開文件夾瀏覽協(xié)議內(nèi)容。
"那個賤人撒謊。"林雅拉開椅子坐下，"我確實懷孕了，只是..."她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只是我不確定孩子是不是你的。"
周明遠的手指僵在紙面上。會議室里的空調(diào)突然變得很冷，他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結(jié)冰的聲音。
"所以你就..."
"所以我吃了藥。"林雅涂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敲擊著桌面，"后來我發(fā)現(xiàn)，這樣挺好的。沒有孩子，沒有牽絆。"
周明遠抬起頭，第一次認真審視這個與自己結(jié)婚五年的女人。陽光透過玻璃幕墻照在她臉上，精致的妝容掩蓋不了眼角的細紋和眼中的冷漠。
"協(xié)議我看過了，沒問題。"周明遠合上文件夾，"簽字吧。"
林雅挑了挑眉："這么痛快？不問問我和張總的事？"
"沒必要。"周明遠拿出鋼筆，"我們之間早就結(jié)束了，只是今天才正式簽字而已。"
林雅突然笑了："你知道嗎？我最討厭你這點——永遠這么冷靜，永遠這么...體面。"她抓起筆，在協(xié)議上龍飛鳳舞地簽下名字，"那個護士真可憐，要忍受你這種無趣的男人。"
周明遠沒有接話，只是平靜地簽完自己的名字。五年的婚姻，就這樣在兩張紙上畫下句點。
"對了。"林雅站起身，拎起名牌包包，"張總弟弟讓我轉(zhuǎn)告你，醫(yī)院那個項目...可能會有些'調(diào)整'。"
周明遠把協(xié)議遞給王律師："轉(zhuǎn)告他，合同已經(jīng)簽了，違約要付三倍賠償金。"
林雅的紅唇微微上揚："你以為張總會怕這點小錢？"她湊近周明遠耳邊，香水味濃得嗆人，"他弟弟查過那個護士的底細，單親媽媽，還有個上初中的女兒...很容易出'意外'的。"
周明遠猛地抓住林雅的手腕："你們敢碰她們試試。"
"喲，急了？"林雅得意地笑了，"看來是真愛啊。"她甩開周明遠的手，"放心，只要你乖乖配合，她們會很安全。"
王律師察覺到氣氛不對，趕緊插話："兩位，手續(xù)已經(jīng)辦完了，還有什么需要..."
"沒有了。"周明遠松開拳頭，"林雅，記住你說的話。"
林雅頭也不回地走出會議室，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聲響。周明遠站在原地，直到王律師輕咳一聲："周先生，您還好嗎？"
"沒事。"周明遠勉強笑了笑，"后續(xù)手續(xù)麻煩你了。"
走出律師事務所，周明遠站在電梯里，看著數(shù)字一層層下降。手機震動起來，是韓淑芬的消息："小雨退燒了，鬧著要吃冰淇淋。"
配圖是小雨抱著毛絨玩具坐在沙發(fā)上，雖然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眼睛已經(jīng)恢復了神采。周明遠看著照片，心中的陰霾稍稍散去。
"可以吃一點，但不能太多。"他回復道，然后猶豫了一下，又發(fā)了一條，"韓護士，最近如果有人找你麻煩，一定要告訴我。"
韓淑芬的回復很快："怎么了？"
周明遠不想嚇到她："沒什么，就是...醫(yī)院里有些復雜的人際關系。"
"我明白了。"韓淑芬發(fā)來一個微笑表情，"放心，我在醫(yī)院十年，什么風浪沒見過。"
電梯到達一樓，周明遠走出大廈，陽光依舊明媚。他看了看表，才上午十一點，距離接母親去北京還有六個小時。
手機又響了，這次是小雨發(fā)來的語音消息："周叔叔！媽媽說等我病好了就可以去迪士尼！我還想吃米奇冰淇淋！"
小女孩興奮的聲音讓周明遠忍不住微笑。他回復道："好，我們吃最大的那個！"
發(fā)完消息，周明遠決定去醫(yī)院看看小雨。路過花店時，他買了一束向日葵——韓淑芬的朋友圈背景就是一片向日葵花田。
市立醫(yī)院的門診大廳依舊人滿為患。周明遠捧著花束，輕車熟路地走向心內(nèi)科護士站。韓淑芬不在，值班的是另一位年長護士。
"找小韓??？"護士看了看他手中的花，眼神微妙，"她今天調(diào)休，女兒發(fā)燒了。"
"我知道。"周明遠有些尷尬，"能告訴我她住哪個病房嗎？我想看看她女兒。"
護士猶豫了一下："醫(yī)院規(guī)定不能透露員工住址..."
"周叔叔！"一個清脆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小雨穿著病號服，正被韓淑芬牽著走過來，小姑娘看到花束，眼睛一亮，"好漂亮的花！"
韓淑芬穿著便裝，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頭發(fā)松松地扎成馬尾，比工作時年輕許多。看到周明遠，她明顯愣了一下："你怎么..."
"聽說小雨病了，來看看。"周明遠蹲下身，把花遞給小雨，"給你的，小勇士。"
小雨開心地接過花束："媽媽你看！周叔叔真的來了！"
韓淑芬的表情有些復雜："謝謝你，但這樣不太合適..."
"就五分鐘。"周明遠輕聲說，"我馬上要去北京，母親要做手術。"
韓淑芬的眼神立刻軟了下來："李阿姨怎么了？"
"肺部結(jié)節(jié)，需要手術。"周明遠看了看蹦蹦跳跳的小雨，"不過已經(jīng)安排好了專家，問題不大。"
"跟我來。"韓淑芬突然說，牽起小雨的手，"我?guī)闳€安靜的地方。"
他們來到醫(yī)院頂樓的小花園，這里是醫(yī)護人員休息區(qū)，幾乎沒什么人。小雨坐在長椅上，專心致志地數(shù)著向日葵的花瓣。
"你母親的情況嚴重嗎？"韓淑芬輕聲問。
"早期，手術切除就好。"周明遠看著遠處的高樓，"只是...今天簽完離婚協(xié)議，林雅威脅說會有人找你麻煩。"
韓淑芬的手指輕輕絞在一起："因為她上司的弟弟？"
"你怎么知道？"
"醫(yī)院就這么大。"韓淑芬苦笑，"陳主任提醒過我，說有人盯著我的職稱評審。"
周明遠想起林雅那句"很容易出'意外'"，胸口一陣發(fā)緊："如果有什么異常，立刻報警并聯(lián)系我。"
"別擔心。"韓淑芬的聲音很平靜，"我在這家醫(yī)院十年，從護工做到主管護師，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小雨突然跑過來，把一朵向日葵塞到周明遠手里："周叔叔，這個給你！祝你媽媽早日康復！"
周明遠接過花，喉嚨突然有些發(fā)緊："謝謝小雨。"
"我們拉鉤！"小雨伸出小指，"等我和媽媽去北京玩的時候，你要帶我們吃烤鴨！"
周明遠蹲下身，鄭重地和小女孩拉鉤："一言為定。"
韓淑芬看著這一幕，眼神柔軟下來："小雨，該回病房吃藥了。"
"周叔叔再見！"小雨揮著小手，"記得我們的約定！"
目送母女倆離開，周明遠站在天臺上，手中的向日葵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手機響起，是母親催他去機場的消息。他最后看了一眼韓淑芬和小雨消失的方向，轉(zhuǎn)身走向電梯。
電梯門關上前，一個護士匆匆跑過來按住按鈕："等一下！"
門重新打開，韓淑芬站在外面，胸口微微起伏，像是跑了一段路。她遞給周明遠一個小紙包："給李阿姨的，安神的茶。"
周明遠接過紙包，中草藥的清香撲面而來："謝謝。"
"還有..."韓淑芬猶豫了一下，"注意安全。"
電梯門緩緩關閉，韓淑芬的身影消失在縫隙中。周明遠握緊手中的紙包和向日葵，心中的某個角落悄悄變得柔軟而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