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遠回到家時已近午夜。
推開門，玄關的感應燈自動亮起，照亮了鞋柜上擺放整齊的女式皮鞋。
他蹲下身，手指擦過空出來的位置，指腹沾了一層薄灰。
手機屏幕亮起，是私家偵探發(fā)來的最后一條消息："目標于22:17離開酒店，單獨駕車返回住所。"
后面附著一張林雅走進小區(qū)大門的照片，時間顯示22:43。
周明遠走進臥室，床頭燈還亮著。林雅背對著門側臥，呼吸均勻綿長，像是已經睡了很久。
他輕手輕腳地走到浴室，關上門才打開燈。
鏡子里的人眼眶發(fā)紅，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
周明遠擰開水龍頭，冷水嘩啦啦地沖在臉上，卻沖不散腦海里那些畫面。
私家偵探發(fā)來的照片中，林雅穿著他從未見過的深V領連衣裙，張總的手搭在她腰間。
洗漱臺上，林雅的護膚品擺得整整齊齊。
周明遠的目光落在那個新買的面霜上，上周她說是閨蜜送的生日禮物。
他鬼使神差地打開柜門，在最里層發(fā)現(xiàn)了那個熟悉的藥板。今天又少了一片。
塑料藥板在他掌心發(fā)出輕微的脆響。
周明遠突然想起韓淑芬給母親配藥時的場景——她每個動作都那么坦蕩，連藥片數(shù)量都會仔細核對兩遍。
"明遠？"林雅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睡意朦朧的沙啞，"你回來了？"
周明遠迅速把藥板放回原處，關上柜門："嗯，剛回來。"
林雅推門而入，身上穿著真絲睡裙，領口處有一抹可疑的紅痕。她揉了揉眼睛："媽怎么樣了？"
"明天出院。"周明遠盯著她鎖骨處的痕跡，聲音出奇地平靜，"你今天加班到這么晚？"
林雅的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嗯，季度報表出了問題。"她轉身去拿牙刷，"張總親自盯著我們改。"
周明遠注意到她后頸處有一小塊脫落的粉底，露出底下淡淡的紅印。
他想起韓淑芬白大褂下永遠干凈利落的脖頸，連一根碎發(fā)都不會有。
"我去書房睡。"周明遠突然說，"還有些圖紙要改。"
林雅抬起頭，嘴角微微下垂："又睡書房？"她的眼神閃爍，"我們...好久沒好好說話了。"
周明遠看著她涂著裸色指甲油的手指搭在自己手臂上，突然覺得一陣惡心。他輕輕抽回手："明天吧，今天太累了。"
書房里，周明遠打開電腦，調出私家偵探發(fā)來的所有資料。
照片、消費記錄、通話清單...證據(jù)確鑿得令人窒息。他點開最后一張照片——林雅和張總在酒店電梯里接吻，時間顯示19:38，正是他陪母親吃晚飯的時候。
屏幕右下角跳出郵件提醒，是市立第一醫(yī)院基建處發(fā)來的招標文件。
周明遠本想直接刪除，卻鬼使神差地點開了附件。
文件詳細列出了心內科改造項目的具體要求，最后一頁附有聯(lián)系人信息：韓淑芬，護理部主管護師，聯(lián)系電話...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母親發(fā)來的短信："小韓說酸棗仁茶要趁熱喝，別忘了。"
周明遠看向書桌上那個小玻璃瓶，里面的茶湯已經涼了，沉淀物在瓶底形成一層薄薄的渣。
他擰開蓋子喝了一口，苦澀的味道讓他皺了皺眉，但喉間確實涌起一股暖意。
他打開抽屜，取出那份被對折的體檢報告。
在燈光下仔細查看，發(fā)現(xiàn)底部有一行幾乎被忽略的小字："患者主訴：配偶不知情情況下服用避孕藥，要求保密。"
周明遠的手指微微發(fā)抖。
他想起三年前林雅意外懷孕時的場景——她哭著說還沒準備好，他連夜開車跑遍全城買緊急避孕藥。那天之后，他們再沒提過孩子的事。
電腦屏幕自動進入屏保模式，建筑圖紙在黑暗中緩緩旋轉。
周明遠想起今天在醫(yī)院走廊，韓淑芬說起女兒時眼中閃過的那抹溫柔："她畫得一手好畫，上周拿了市里青少年美術比賽二等獎。"
同樣是母親，韓淑芬談起女兒時滿是驕傲，而林雅卻把避孕藥藏在面霜柜深處。
周明遠打開手機相冊，翻到去年公司年會的照片。
林雅穿著晚禮服站在他身邊，笑容完美得像櫥窗里的模特。
他一張張往前翻，直到找到五年前求婚那天的照片——林雅眼角有淚，嘴唇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抖，手里捧著他用三個月工資買的鉆戒。
那時的她，會想到五年后的今天嗎？
窗外突然下起雨來，雨滴敲打在玻璃上，像是某種無聲的控訴。
周明遠走到窗前，看見小區(qū)路燈下停著一輛黑色奔馳。駕駛座上的男人正在抽煙，火星在雨夜中明滅不定。
周明遠抓起手機拍下車牌，放大照片后確認了猜測——是張總的車。他看了眼時間，凌晨1:20。
一股熱血直沖頭頂。周明遠抓起外套沖下樓，雨水瞬間打濕了他的襯衫。他大步走向那輛車，敲響了駕駛座的車窗。
車窗緩緩降下，露出張總略顯驚訝的臉："周先生？這么巧。"
雨水順著周明遠的發(fā)梢滴落，他死死盯著對方領口處那抹口紅印——和林雅今晚用的色號一模一樣："張總住這個小區(qū)？"
"送個朋友。"張總從容地吐出一口煙，"周先生這是...夜跑？"
周明遠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我妻子最近承蒙關照。"
"林總監(jiān)確實很優(yōu)秀。"張總笑了笑，眼神意有所指地飄向周明遠身后，"不過周先生這么晚出來，不怕太太擔心？"
周明遠猛地轉身，看見自家陽臺上站著一個模糊的身影——林雅正望著這個方向。雨水模糊了視線，但他能想象她此刻的表情。
"告辭。"張總升起車窗，奔馳緩緩駛離，尾燈在雨幕中拉出兩道紅色的光痕。
周明遠站在雨里，突然想起韓淑芬今天給他的便當盒還在公文包里。他跑回樓上，發(fā)現(xiàn)林雅已經不在陽臺了。
書房里，電腦屏幕還亮著。醫(yī)院招標文件的最后一頁依然顯示著韓淑芬的聯(lián)系方式。周明遠濕漉漉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方，最終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王律師，我是周明遠。"他的聲音出奇地冷靜，"關于離婚協(xié)議，我想當面咨詢。"
掛斷電話，周明遠拿起那瓶已經涼透的酸棗仁茶一飲而盡。
苦澀的味道從舌尖蔓延到心底，卻奇異地帶來一絲清明。
他打開抽屜，取出一個空白信封，將避孕藥板、體檢報告和今晚拍的照片一起放了進去。
信封上用馬克筆寫下日期：2023年5月18日。這是他和林雅結婚紀念日的前一天。
雨聲漸歇，東方泛起魚肚白。周明遠站在窗前，看著晨光一點點驅散黑暗。
手機里有一條未讀信息，是韓淑芬凌晨四點發(fā)來的："李阿姨今早血壓有些波動，建議晚兩小時出院。勿回，我值班。"
周明遠看著這條專業(yè)而克制的信息，突然想起母親昨天說的話："婚姻就像點滴，太快了會疼，太慢了沒效果。"
他刪掉了私家偵探的所有聯(lián)系方式，給王律師發(fā)了條確認信息，然后打開電腦，開始認真研究市立第一醫(yī)院的改造方案。
在新建護士站的設計圖上，他特意標注了一行小字："考慮增設藥品保管專用柜，帶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