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杵在這兒干嘛?沒眼力見的東西?!敝x景行不耐煩的聲音傳來。
“是,是!”長順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跑了。
虞林將最后一口飯咽下,滿足地放下了碗筷。
“我吃飽了?!?/p>
“走走走,吃飽了不能干坐著,我?guī)闳ネ纥c有意思的!”
他拉起虞林的手腕就往外走。
謝景行的手心帶著常年習(xí)武之人特有的薄繭,握著他的手腕,力道不小。
兩人穿過回廊,來到了院中的小演武場。
角落里擺著一個投壺用的銅壺,和幾支羽箭。
“玩過這個嗎?”謝景行拿起一支箭,在手里掂了掂,“這可是我的強(qiáng)項,整個小春城的同齡人里,就沒一個能贏過我的!”
投壺?
虞林看著那古樸的銅壺,古代貴族玩的游戲。
“沒玩過?!彼蠈嵒卮?。
“我教你!”謝景行拍著胸脯,興致高昂,“很簡單,就站在這條線后面,把箭投進(jìn)壺里就行。看到?jīng)],那壺有兩個‘耳朵’,投進(jìn)壺口算一籌,要是能投進(jìn)‘耳朵’里,那可就厲害了,算五籌!”
他一邊說,一邊親自做示范。
只見他向后退了幾步,站定,手臂一揚(yáng),手腕輕巧地一抖。
“嗖——”
羽箭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精準(zhǔn)無誤地落入了壺口。
“怎么樣?”謝景行得意地?fù)P了揚(yáng)眉,“看清楚了嗎?要領(lǐng)就是手要穩(wěn),心要靜?!?/p>
虞林點了點頭,接過他遞來的箭。
入手微沉,箭頭是鈍的,箭羽光滑。
他學(xué)著謝景行的樣子,站在線后,手臂抬起,目光在箭、壺口和自己的手之間來回移動。
在現(xiàn)代,他極少有時間像現(xiàn)在這樣,吃飽飯可以玩耍的。
他那個身為二線明星的母親,畢生的愿望就是壓過大房,成為家族里最風(fēng)光的人。
她自己是沒指望了,便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兒子身上。
大房的兒子考了鋼琴十級,她就逼著虞林去學(xué)更難的小提琴,每天練習(xí)八個小時,練到指尖流血。
大房的兒子拿了奧數(shù)金牌,她就給他報了七八個補(bǔ)習(xí)班。
他就像一個被上了發(fā)條的陀螺,永無止境地旋轉(zhuǎn),競爭。
他不能輸,也不敢輸。
因為他只要稍有松懈,換來的就是母親歇斯底里的咆哮和失望透頂?shù)难凵瘛?/p>
“虞林!你怎么又考了第二!你知不知道你哥哥這次又是年級第一!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我給你花了那么多錢,請了最好的老師,你就是這么回報我的?”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你怎么就這么不爭氣!”
他的人生,就是一場被精心策劃的內(nèi)卷。
卷贏了所有人,最后把自己卷死了。
猝死在書桌前的那一刻,他腦子里最后一個念頭竟然是——
這下好了,再也不用做卷子了。
他媽……應(yīng)該會傷心吧?
不,她不會。
她頂多是傷心,再也沒有一個能替她爭寵的工具了。
“林林?林林?”
謝景行的聲音將他從冰冷的回憶中拉了回來。
虞林回過神,看著眼前一臉擔(dān)憂的表哥,眼底的寒意漸漸散去。
他扯了扯嘴角,手臂輕輕一揚(yáng)。
羽箭脫手而出。
“當(dāng)啷”一聲。
箭矢撞在壺壁上,彈了出去,掉在地上。
“哎呀,歪了!”謝景行不以為意地笑道,“沒事沒事,第一次都這樣,多練練就好了!來,再試試!”
虞林沒說話,又拿起一支箭。
這一次,他閉上了眼睛。
腦海中,一條完美的拋物線浮現(xiàn)。
他猛地睜開眼,手腕一抖。
“嗖——”
羽箭穩(wěn)穩(wěn)地落入壺口。
“中了!”謝景行比他還激動,大聲叫好,“我就說你行吧!有天賦!再來!”
“嗖!”中。
“嗖!”又中。
“嗖!”還是中。
虞林像是找到了感覺,一箭接一箭,箭無虛發(fā),全都精準(zhǔn)地投進(jìn)了小小的壺口。
謝景行張大了嘴,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這……這是新手?
這他媽是新手?!
他玩了十年,才練到十投八中的水平,這小子……這才幾分鐘?
“林林,你……你以前真沒玩過?”他忍不住問。
“沒有。”虞林搖搖頭,又拿起一支箭。
這一次,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比壺口小上好幾倍的壺耳上。
他深吸一口氣,手臂的姿勢微微調(diào)整。
“嗖——”
羽箭擦著壺口飛過,發(fā)出“?!钡囊宦暣囗?,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地穿過了那個小小的壺耳!
“……”
“你……你……”謝景行指著虞林,你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你還是人嗎?!”
虞林放下手,活動了一下手腕,看著一臉呆滯的謝景行,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
原來,不為了輸贏,不為了攀比,單純地玩一個游戲,是這么輕松愉快的一件事。
“還要繼續(xù)嗎,二哥哥?”他歪著頭,笑意盈盈地問。
那雙桃花眼里,閃著細(xì)碎的光,像揉碎了漫天星河。
謝景行看著那張臉,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第一次對自己引以為傲的技能產(chǎn)生了深深的懷疑。
他猛地一拍大腿。
“不玩了!沒意思!”
再玩下去,他“小春城第一投壺小能手”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他湊到虞林身邊,哥倆好地攬住他的肩膀,一臉的好奇。
“林林,你老實告訴我,你怎么做到的?這玩意兒可不光是靠運(yùn)氣,沒個幾年苦功,根本練不出來你這準(zhǔn)頭!”
虞林想了想,說:“大概是……心比較靜?”
謝景行一臉“你騙鬼呢”的表情。
他上下打量著虞林,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玩游戲跟開了掛一樣,長得還這么……勾人。
這哪里像是傳聞中那個又蠢又笨的草包?
京城里那些人,眼睛都瞎了嗎?!
“走!我再帶你去個地方!”謝景行又拉著虞林往外走。
“去哪兒?”
“帶你去見見我的那幫兄弟!讓他們也開開眼,看看我表弟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物!”
謝景行越想越興奮,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趙明軒那幫人,見到虞林時下巴掉到地上的表情了。
可他剛拉著虞林走到院門口,就迎面撞上了從軍營回來的謝臨洲。
“大哥!”謝景行連忙松開手,站直了身體。
謝臨洲一身戎裝,身姿挺拔,面容冷峻,他先是看了一眼謝景行,又將目光落在了虞林身上。
“要去哪兒?”他的聲音很沉。
“我……我?guī)Я至殖鋈マD(zhuǎn)轉(zhuǎn)?!敝x景行有些心虛。
“胡鬧?!敝x臨洲冷聲道,“父親說了,林林剛到,身子弱,這幾日不許出府,要好生休養(yǎng)?!?/p>
他頓了頓,目光轉(zhuǎn)向虞林,語氣稍緩。
“從明日起,卯時起身,你跟著我,一起去演武場操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