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我送給全京城最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太監(jiān)那天，雪下得很大，像是要把整個紫禁城都埋葬。
太子李澈站在殿前，一身明黃的常服襯得他面容愈發(fā)冷峻。他看著我，
眼神里沒有一絲往日的溫存，只剩下冰冷的厭棄。“林蘇，你既如此不知檢點(diǎn)，孤便成全你。
司禮監(jiān)掌印沈督主正缺個伺候筆墨的，你去，也算物盡其用?！?他以為這是我人生的終點(diǎn)，
是我不貞不潔的懲罰，是我從云端跌入泥淖的絕響。他不知道，他親手推開的，
是他此生唯一的光。而我，也將在那個所有人都畏懼的深淵里，涅槃重生。1“林蘇，跪下。
”冰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yán)。我緩緩抬起頭，透過紛飛的雪花，
看向臺階上的男人。李澈，當(dāng)朝太子，也是我愛慕了整整十年的男人。三天前，
他親手將我從太子妃的位置上拉了下來，罪名是——與人私通。我沒有。可他不信。
他只信他那朵冰清玉潔的“白月光”——我的庶妹林晚晚口中的“證據(jù)”。
一封字跡模仿得惟妙惟肖的情信，一件我從不離身的貼身玉佩，就成了我萬劫不復(fù)的鐵證。
“殿下，我沒有?！蔽业穆曇羲粏?，跪在冰冷的雪地里，膝蓋早已麻木，
寒氣順著骨頭縫往里鉆。李澈的眼神沒有一絲動搖，反而更加厭惡?！笆碌饺缃瘢€敢狡辯？
”他冷笑一聲，從袖中拿出一張明黃的旨意，“孤念著往日情分，不取你性命。但這東宮，
你是待不下去了。”他的目光掃過我身側(cè)，落在一個身穿緋色官袍、身形頎長的男人身上。
男人靜靜地站在那里，面容隱在暗影里，看不真切，唯有周身散發(fā)的陰冷氣息，
讓周遭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司禮監(jiān)掌印，兼提督東廠，沈都。一個權(quán)傾朝野的宦官。
一個手段狠厲，讓滿朝文武都為之膽寒的九千歲。李澈的聲音再次響起，
帶著一絲殘忍的快意：“沈督主，孤宮里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便賞你了。”一句話，
將我最后的尊嚴(yán)踩在腳下。把我這個曾經(jīng)的準(zhǔn)太子妃，像個物件一樣，賞給了一個太監(jiān)。
這是比死更難堪的羞辱。我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了一絲血腥味。我看著李澈，
想從他臉上找到一絲不忍，一絲愧疚，哪怕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墒菦]有。他看著我，
就像在看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垃圾。沈都緩緩上前一步，躬身行禮，聲音平滑得像一塊冷玉，
聽不出任何情緒：“奴才，謝殿下賞?！彼逼鹕?，目光終于落在我身上。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深不見底，像兩口幽深的古井，不起半點(diǎn)波瀾。
他就那么平靜地看著我，仿佛在審視一件貨物。李澈似乎很滿意我的絕望，他轉(zhuǎn)身，
準(zhǔn)備回殿。就在那一刻，我用盡全身力氣，從雪地里站了起來。“李澈！”他腳步一頓，
卻沒有回頭。“你會后悔的?！蔽乙蛔忠痪?，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風(fēng)雪，
“今日你如何對我，他日，我必百倍奉還?！崩畛旱募绨蛭⑽⒁徽?，
隨即發(fā)出一聲輕不可聞的嗤笑，再沒有片刻停留，徑直走入了溫暖的殿內(nèi)，
將我徹底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風(fēng)雪更大了。沈都走到我面前，巨大的陰影將我籠罩。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將一件帶著淡淡檀香的黑色大氅，披在了我早已凍僵的身上。
那是我此生，第一次感受到來自深淵的暖意。2沈都的府邸不在皇城內(nèi)，
而在皇城外一條僻靜的巷子里。朱紅的大門上沒有牌匾，門口也沒有石獅，
低調(diào)得就像一戶尋常人家?？晌抑?，這里，是整個大周朝權(quán)力的心臟之一。
從這里發(fā)出的每一道命令，都足以讓朝堂震動。馬車停下，沈都先下了車。他沒有回頭看我，
徑直走了進(jìn)去。我提著裙擺，跟在他身后，踏入了這座傳說中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督主府。
出乎我的意料，府內(nèi)并非我想象中的陰森恐怖，反而處處透著一種雅致和清冷。
沒有多余的裝飾，只有蒼勁的松柏和嶙峋的怪石。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迎了上來，
對著沈都恭敬地行禮：“督主。”沈都淡淡地“嗯”了一聲，
指了指我：“帶她去西廂的靜思苑，找個婆子教教她規(guī)矩。”說完，
他便頭也不回地朝著書房的方向走去。從始至終，他沒有再多看我一眼，
仿佛我只是他順手從路邊撿回來的一件東西。也好。我巴不得他將我徹底遺忘。
管家引著我穿過回廊，來到一處偏僻的院落。院子很小，只有三間廂房，打掃得倒是很干凈。
一個面容嚴(yán)肅的婆子早已等候在此?！傲止媚?，老奴姓張。”張婆子朝我福了福身，
語氣卻不怎么客氣，“既進(jìn)了督主府，便是督主的人。以往的身份，都忘了罷。在這里，
您要學(xué)的第一件事，就是守規(guī)矩。”接下來的三天，我便在張婆子的“教導(dǎo)”下，
學(xué)習(xí)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奴婢”。如何研墨，如何烹茶，如何鋪紙，
甚至是如何根據(jù)主人的眼色行事。這些事情，我以前從未做過。我是相府嫡女，
自幼飽讀詩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被當(dāng)作未來皇后培養(yǎng)的?？扇缃瘢?/p>
卻要在這里學(xué)著如何伺候一個太監(jiān)。巨大的落差讓我夜不能寐。但我沒有哭，也沒有鬧。
我知道，眼淚是這世上最無用的東西。李澈將我扔進(jìn)這個泥潭，不是為了看我自怨自艾，
而是為了看我痛苦掙扎，最終被污泥吞噬。我偏不讓他如愿。我要活下去。而且，
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第四天清晨，我終于被允許踏出靜思苑，前往沈都的書房伺候。
我換上了一身最素凈的青色布裙，未施粉黛，走進(jìn)那間彌漫著濃郁墨香和檀香的房間。
沈都正坐在案前批閱文書。他沒有穿那身刺目的緋色官袍，而是一襲玄色常服，
長發(fā)用一根墨玉簪束起，側(cè)臉的輪廓在燭光下顯得愈發(fā)深邃。他長得，其實(shí)很好看。
是一種雌雄莫辨的，帶著一絲病態(tài)的俊美。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任誰也想不到，
他會是一個宦官。我安靜地走到書案旁，拿起墨錠，開始緩緩地研磨。書房里很安靜，
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我垂著眼，不敢看他，只是專心做著手里的事。不知過了多久，
他忽然停下了筆?！疤痤^來?！彼曇舨淮?，卻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威懾力。我心頭一緊，
緩緩抬起了頭。他的目光落在我臉上，銳利得像一把刀，似乎要將我從里到外看得通透。
“聽說，你曾是京城第一才女？”他淡淡地開口，語氣里聽不出喜怒。我不知他為何這么問，
只能硬著頭皮答道：“不過是些虛名罷了?！薄疤撁?？”他輕笑一聲，
將手中的一份卷宗推到我面前，“那你便看看，這份卷宗，有何不妥?！?我有些錯愕。
我只是一個被發(fā)配到他府上的“玩物”，他為何要讓我看這些機(jī)要的卷宗？我低頭看去，
那是一份關(guān)于江南鹽運(yùn)的密報。上面羅列了今年江南鹽稅的各項(xiàng)數(shù)據(jù)，
以及鹽運(yùn)使上奏的折子，洋洋灑灑，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晌腋赣H曾官至宰相，
我自幼耳濡目染，對朝堂之事并非一竅不通。我仔細(xì)地看著每一個數(shù)字，腦中飛速地計(jì)算著。
不對。數(shù)字對不上。江南一向是大周的產(chǎn)鹽大省，今年的收成也屬正常，可上繳的鹽稅，
卻比往年足足少了三成。鹽運(yùn)使在奏折里解釋，是因今年雨水過多，影響了曬鹽，
導(dǎo)致產(chǎn)量下降。這是一個看似天衣無縫的理由?？晌矣浀?，父親前幾日還在書房感嘆，
說江南今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是個難得的好年景。風(fēng)調(diào)雨順，何來雨水過多？這里面，一定有貓膩。
我將卷宗又仔細(xì)看了一遍，一個不起眼的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揚(yáng)州知府，王德昌。
我記得這個人。他是林晚晚母親的遠(yuǎn)房表親，是靠著我們林家的關(guān)系，
才一步步爬到今天這個位置的。我父親清廉，他未必敢做什么?？扇缃瘢旨业沽?，
李澈又獨(dú)寵林晚晚……一個大膽的猜測在我心中形成。這消失的三成鹽稅，
恐怕不是進(jìn)了國庫，而是進(jìn)了某些人的私囊。比如，太子殿下的東宮。李澈素來喜好奢華，
東宮開銷巨大，僅靠俸祿根本無法維持。而鹽稅，是國庫收入的大頭，
也是最容易動手腳的地方。我心中一片冰冷。沈都靜靜地看著我，似乎在等我的答案。
書房里的空氣仿佛凝滯了，我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這是一個陷阱，還是一個機(jī)會？
如果我說錯了，可能會招來殺身之禍?？扇绻艺f對了……我深吸一口氣，抬起頭，
迎上他探究的目光?！盎囟街鳎@份卷宗，看似天衣無縫，實(shí)則漏洞百出?！蔽疑斐鍪种?，
點(diǎn)在卷宗上：“其一，鹽運(yùn)使稱江南雨水過多，導(dǎo)致鹽產(chǎn)下降?？蓳?jù)我所知，
江南今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并無洪澇。此為謊報?！薄捌涠?，揚(yáng)州知府王德昌，
與如今東宮的新寵林側(cè)妃有姻親關(guān)系。這筆消失的鹽稅，去向何處，恐怕不言而喻。
”我說完，便垂下頭，靜待他的審判。良久，書房里只剩下燭火燃燒的噼啪聲。
就在我以為他要發(fā)怒時，卻聽到一聲極輕的笑聲。“有點(diǎn)意思。”沈都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他比我高出一個頭還多，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
第一次有了一絲別樣的情緒?！傲痔K，你比我想象的，要聰明得多?！彼斐鍪郑?/p>
用冰涼的指尖輕輕挑起我的下巴，強(qiáng)迫我與他對視?！疤影涯闼徒o我，真是他這輩子，
做過的最愚蠢的決定?！?他的指尖很冷，像一塊沒有溫度的玉?？杀凰|碰到的皮膚，
卻像被火燒一樣滾燙。我下意識地想要后退，卻被他牢牢地桎梏住?！芭挛?？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玩味。我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
直視著他的眼睛：“督主是我的主子，我……敬畏您?！薄熬次?？”他重復(fù)了一遍這兩個字，
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很好。”他松開了我，轉(zhuǎn)身回到書案前?！皬慕袢掌?，
你便留在書房伺候，不必再去靜思苑了?！彼胤愿赖馈Ｎ倚闹幸粍C，
這算是……認(rèn)可了我？“奴婢遵命。”我恭敬地應(yīng)下。接下來的日子，
我便留在了沈都的書房。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為他研墨，整理卷宗，偶爾，
他還會像那天一樣，丟一份文件給我，讓我分析其中的利弊。我不敢有絲毫懈怠，
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我發(fā)現(xiàn)，沈都這個人，遠(yuǎn)比外界傳聞的要復(fù)雜得多。他看似陰冷，
實(shí)則心思縝密，手段雷霆。他掌管的東廠和司禮監(jiān)，就像一張巨大的網(wǎng)，籠罩著整個大周，
朝堂上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而他對我，也并非一個主子對奴婢的態(tài)度。
他更像一個……老師。他會糾正我分析中的錯漏，會提點(diǎn)我朝堂上盤根錯節(jié)的關(guān)系，
甚至?xí)o我講一些前朝的權(quán)謀案例。我像一塊干涸的海綿，瘋狂地吸收著這些知識。
這些都是我以前在深閨之中，永遠(yuǎn)也接觸不到的東西。我開始明白，權(quán)力，
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可靠的東西。只要擁有足夠的力量，我就能掌握自己的命運(yùn)，
就能向那些曾經(jīng)傷害過我的人，討回公道。這天晚上，
我正在燈下整理一份關(guān)于北疆軍防的密報，書房的門忽然被推開。沈都的一個心腹，
東廠的檔頭趙謙，步履匆匆地走了進(jìn)來?！岸街?，”他躬身行禮，臉色有些古怪，
“東宮那邊來人了?！鄙蚨碱^也沒抬，淡淡地問道：“何事？”“太子殿下……派人來問，
問林姑娘在府上……過得如何。”趙謙的語氣有些遲疑。我握著毛筆的手，猛地一緊。李澈？
他竟然還會派人來問我的情況？是為了確認(rèn)我過得有多凄慘，好多一分羞辱我的快感嗎？
我心中涌起一陣尖銳的刺痛，隨即又被滔天的恨意所取代。沈都終于放下了手中的朱筆，
抬起眼，看向趙謙。他的眼神很冷?！盎厝ジ嬖V來人，”他一字一頓，聲音不大，
卻帶著一股令人膽寒的威壓，“我督主府的人，還輪不到太子殿下來過問。”趙謙身子一震，
立刻躬身道：“是！”說完，便迅速退了出去。書房里再次恢復(fù)了安靜。我低著頭，
看著墨汁在宣紙上暈開一團(tuán)小小的污跡，心中百感交集。沈都這是……在為我撐腰？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他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過來。
”我走到他身邊。他拉起我的手，將一支小巧的狼毫筆，塞進(jìn)我的掌心。然后，
他握住我的手，引導(dǎo)著我在一張空白的宣紙上，寫下了一個字。——“蘇”。“你的名字，
寫得太軟了?！彼统恋纳ひ粼谖叶呿懫穑瑴?zé)岬臍庀⒎鬟^我的耳廓，讓我渾身一顫。
“從今以后，你要學(xué)的，是如何讓你的筆，變成一把刀。”5我握著那支被他手掌握過的筆，
掌心滾燙。那晚之后，沈都開始交給我更多的事情。不再是簡單的分析卷宗，
而是真正參與到他龐大的情報網(wǎng)絡(luò)中。他給了我一間獨(dú)立的小書房，就在他的大書房隔壁，
里面堆滿了東廠和司禮監(jiān)歷年來的卷宗。他讓我讀，讓我記。從朝堂各部官員的派系關(guān)系，
到他們每個人的脾性喜好、家族秘聞，甚至連誰家后院養(yǎng)的狗昨天多叫了兩聲，
都被記錄在案。我這才窺見了他權(quán)力的冰山一角。這張網(wǎng)，早已將整個京城，
乃至整個大周都籠罩其中。而我，正在成為這張網(wǎng)上一個不起眼的節(jié)點(diǎn)。那天，
他將我叫進(jìn)書房，將一份名單遞給我。正是江南鹽稅案中，
與揚(yáng)州知府王德昌有過來往的幾位京官?！疤有惺轮?jǐn)慎，王德昌只是個引子，真正的大魚，
藏在這些人里?！鄙蚨伎吭谝伪成希种篙p輕敲擊著桌面，“東廠的手段，
對付武夫莽漢尚可，對付這些嘴比骨頭還硬的文官，卻容易留下把柄?！蔽颐靼姿囊馑?。
他需要一個突破口。一個能不費(fèi)吹灰之力，就自己開口的人。我拿起那份名單，
上面的每一個名字，我都無比熟悉。他們曾是我父親的同僚，也曾是林府的座上賓。
我曾以為他們是謙謙君子，國之棟梁?？扇缃?，看著卷宗里記錄的他們私下的齷齪，
只覺得無比諷刺。我的目光，最終落在一個名字上——戶部侍郎，張啟年。“就是他了。
”我將卷宗抽了出來。沈都挑了挑眉，示意我說下去。“張侍郎此人，我見過幾次。
”我回憶著過往的細(xì)節(jié)，“他為人膽小，卻又極度貪財(cái)。他家中有一位悍妻，
乃是定國公府的庶女，素來驕縱，用度奢靡。張侍郎的俸祿，根本不足以支撐他夫人的開銷。
”我頓了頓，繼續(xù)說道：“卷宗記載，上個月，
張夫人在琉璃齋看中了一套價值三千兩的南海珍珠頭面，當(dāng)時并未買下?？扇旌螅?/p>
那套頭面卻出現(xiàn)在了她的梳妝臺上?！薄岸侨?，正是揚(yáng)州知府王德昌在京述職的日子。
”沈都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澳愕囊馑际?，不必審，不必問，
直接將這份卷宗的摹本，匿名送到定國公府？”“不?！蔽覔u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要送，就送到張夫人的娘家兄長，如今在禁軍任統(tǒng)領(lǐng)的定國公世子手中。那位世子，
最是看不起張啟年這個妹夫，也最是疼愛他這個妹妹。”我抬起眼，看向沈都：“對付男人，
或許需要權(quán)勢。但對付一個被嫉妒和虛榮沖昏頭腦的女人，只需要讓她知道，她的丈夫，
將貪來的錢，花在了另一個女人身上?！薄熬碜诶镎f，張侍郎在城外，還養(yǎng)著一個外室。
”6沈都的動作很快。第二天，我便聽到了消息。定國公府的世子收到匿名信后勃然大怒，
帶著一隊(duì)禁軍，直接沖進(jìn)了張侍郎養(yǎng)在外面的那處宅子，將人堵了個正著。人贓并獲。
張夫人更是鬧到了戶部，當(dāng)著滿朝文武的面，將張啟年的臉面撕得粉碎。事情鬧得太大，
御史臺立刻上奏彈劾。張啟年本就膽小，被這么一嚇，還沒等東廠的人上門，
就自己跑到宮門口，跪著將所有事情都招了。他貪墨的銀兩，私下與鹽運(yùn)使的勾結(jié)，
甚至連那筆消失的鹽稅最終流向了東宮，都和盤托出。朝野震動。李澈被皇帝叫進(jìn)宮里，
痛斥了一個時辰。最終，為了平息眾怒，保住太子的顏面，王德昌和張啟年被雙雙下獄，
判了流放。而李澈，被罰禁足三月，閉門思過。他最倚重的一條財(cái)路，
就這么被我輕而易舉地?cái)財(cái)嗔?。消息傳回督主府時，我正在院中修剪一盆臘梅。
聽著趙謙的稟報，我的手沒有一絲顫抖，剪刀干脆利落地剪下了一截枯枝。
心中沒有想象中的狂喜，只有一種冰冷的快意。這只是開始。李澈，林晚晚，所有欠了我的，
我會一筆一筆，慢慢地討回來。沈都從書房里走出來，站到我身后。“高興嗎？”他問。
“這只是他們應(yīng)得的報應(yīng)?！蔽翌^也不回地答道。他輕笑一聲，
將一個溫?zé)岬臇|西塞進(jìn)我手里。是一個小巧的紫銅手爐?！疤炖淞?，別凍著?！彼f，
“晚上宮里有宴，皇后娘娘下的帖子，你也一起去。”我心中一驚，猛地回頭看他。宮宴？
那豈不是意味著，我會見到李澈，還有林晚晚？“我……我如今的身份……”“你是我的人。
”沈都打斷了我，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強(qiáng)勢，“有我在，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他看著我，深邃的眸子里情緒難辨：“林蘇，你不能永遠(yuǎn)躲在我身后。有些仇，
需要你自己去報。有些臉，需要你自己去打?！彼窃凇o我機(jī)會？我看著他，
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復(fù)雜的情緒。這個男人，將我從泥潭中拉起，又親手將刀遞到我的手上，
教我如何去復(fù)仇。他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么？我看不透他。但我知道，
這是我唯一的機(jī)會。我握緊了手中的手爐，那股暖意，一直傳到了心底?！昂谩?/p>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去?！?傍晚時分，宮里派來教養(yǎng)的嬤嬤送來了宮宴的禮服。
一身銀紅色的宮裝，繡著繁復(fù)的云紋，華麗卻不張揚(yáng)。我看著鏡中的自己，恍如隔世。
上一次穿得如此隆重，還是在被冊封為太子妃的前夕?？扇缃瘢锸侨朔?。
我不再是那個滿心歡喜待嫁的林家嫡女，而是司禮監(jiān)掌印沈都身邊一個無名無分的侍婢。
“姑娘，督主還在前廳等您?！睆埰抛釉谝慌源叽俚馈Ｎ疑钗豢跉?，壓下心頭翻涌的情緒，
走出了房門。沈都早已換上了一身嶄新的緋色官袍，襯得他膚色愈發(fā)白皙，
眉眼間那股陰柔的俊美，在燈火下竟有幾分?jǐn)z人心魄。他看到我，
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艷?！白甙伞！彼麤]有多言，只向我伸出了手。我遲疑了一下，
還是將手搭在了他的臂彎里。他的手臂很穩(wěn)，隔著衣料，我能感受到他身體傳來的冰冷溫度。
馬車一路駛?cè)牖食?，在宴會所在的昭陽殿前停下。我和沈都一前一后地走下馬車。他的出現(xiàn)，
立刻引來了所有人的注目。那些朝臣和女眷們，看到他，無不噤若寒蟬，紛紛垂下頭，
恭敬地讓出一條路。而當(dāng)他們看到跟在他身后的我時，眼神里則充滿了震驚、鄙夷和好奇。
我能聽到他們的竊竊私語?！澳遣皇恰旨夷莻€……”“她怎么會和沈督主在一起？
”“嘖嘖，真是自甘墮落，竟然去伺候一個閹人?！蔽彝χ绷吮臣?，
目不斜視地跟在沈都身后，將那些刺耳的聲音盡數(shù)屏蔽。走進(jìn)溫暖的大殿，
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上首的李澈和林晚晚。李澈正值禁足，本不該出席，
想來是皇后特意求的情。他瘦了一些，臉色也有些蒼白，眉宇間帶著一股郁氣。
而林晚晚則依偎在他身邊，一身粉色衣裙，嬌俏動人，見到我時，
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得意和怨毒。我們的目光在空中交匯。李澈在看到我的那一刻，
瞳孔猛地一縮。他臉上的表情，精彩至極。震驚、難以置信，
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慌亂。他大概以為，我此刻應(yīng)該在督主府的某個角落里，
像條狗一樣茍延殘喘，形容枯槁。他絕不會想到，我會以這樣的姿態(tài)，
光鮮亮麗地站在他面前，還是跟在他的死對頭沈都身邊。林晚晚很快回過神，
她嬌笑著站起身，端起一杯酒，朝我走了過來?！敖憬?，許久不見，妹妹敬你一杯。
”她笑得天真無邪，聲音卻大得足以讓半個大殿的人都聽到。“只可惜，姐姐如今的身份，
恐怕是沒資格坐在這里飲酒了。不如，就罰姐姐為殿下和我，舞上一曲助助興，如何？
”8林晚晚的話音一落，整個大殿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帶著看好戲的幸災(zāi)樂禍。讓一個曾經(jīng)的準(zhǔn)太子妃，當(dāng)眾獻(xiàn)舞，這無疑是最大的羞辱。
李澈坐在上首，沒有說話，算是默許了林晚晚的挑釁。他看著我，眼神冰冷，
似乎在期待我崩潰求饒的模樣。我笑了。笑得云淡風(fēng)輕。我抬起眼，看向林晚晚，
緩緩開口：“妹妹說笑了。我如今是沈督主的人，一舉一動，代表的都是督主府的顏面。
若是舞跳得不好，丟了督主的臉，這個責(zé)任，妹妹擔(dān)待得起嗎？
”我故意將“沈督主”三個字咬得很重。果然，林晚晚的臉色微微一變。
她可以隨意羞辱我這個“棄婦”，卻不敢得罪權(quán)傾朝野的沈都。我沒有給她反應(yīng)的機(jī)會，
繼續(xù)說道：“再者說，宮宴之上，豈是隨意獻(xiàn)舞的地方？皇后娘娘尚未發(fā)話，
妹妹便自作主張，是覺得自己的身份，已經(jīng)高過皇后娘娘了嗎？”一番話，綿里藏針，
直接將林晚晚頂在了不敬皇后的罪名上。坐在鳳位上的皇后，臉色果然沉了下來。
林晚晚頓時慌了手腳，求助似的看向李澈。李澈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diǎn)。他死死地盯著我，
像是第一天認(rèn)識我一般。他沒想到，那個從前在他面前唯唯諾諾，連大聲說話都不敢的林蘇，
如今竟變得如此伶牙俐齒?！皦蛄?！”他終于忍不住，冷聲呵斥道，“林蘇，注意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我迎上他的目光，不閃不避，“我的身份，太子殿下不是最清楚嗎？
是您親手將我送給了沈督主。如今，我便是督主府的人。”我轉(zhuǎn)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沈都，
微微福身：“督主，是蘇兒說錯話了嗎？”這一聲“蘇兒”，嬌軟中帶著一絲委屈，
連我自己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沈都緩緩抬起眼皮，目光從李澈鐵青的臉上掃過，
最終落在我身上。他伸出手，極其自然地將我鬢邊的一縷碎發(fā)，撥到耳后，
動作親昵得讓整個大殿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皼]有?！彼_口，聲音不大，
卻清晰地傳遍了每一個角落，“你說得很好?！闭f完，他牽起我的手，
看也未看上首的太子和皇后，徑直走向我們的席位?！罢l再敢多說一句，便是與我東廠為敵。
”冰冷的話語，像一把利劍，懸在每個人的頭頂。大殿內(nèi)，鴉雀無聲。我被他牽著，
走過李澈的身邊。那一刻，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投在我身上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
又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悔意。后悔嗎？李澈，現(xiàn)在才只是個開始。你的好日子，
還在后頭呢。9那場宮宴，最終不歡而散。我和沈都成了全場的焦點(diǎn)，而太子李澈和林晚晚，
則成了最大的笑話。回府的馬車上，氣氛有些沉悶。我端坐在一旁，不敢去看身邊的沈都。
他今天在大殿之上維護(hù)我的舉動，實(shí)在太過反常。那親昵的動作，不像是演戲，
倒像是……發(fā)自內(nèi)心?？伤麨槭裁匆@么做？僅僅因?yàn)槲沂撬娜?，不能丟他的臉面嗎？
我看不懂?！霸谙胧裁?？”他忽然開口，打破了寂靜?！霸谙搿街鳛楹我獛臀摇?/p>
”我索性坦白。他靠在軟墊上，閉著眼睛，似乎有些疲憊?！皫湍?？”他輕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