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拖著一身血污跪在雪地里，求太子顧玨翰救我沈家。他將我扶起，
許諾道：“念念，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護你一世周全?！蔽倚帕耍?/p>
心甘情愿地成為他最隱秘的影子，一味能解他心疾的活藥。三年后，
他為了他的心上人林清嫵，
親手將我送給了東廠提督魏瑾——那個傳聞中以折磨人為樂的活閻王。在東宮門口，
他擁著弱不禁風的林清嫵，看我的眼神冷得像數(shù)九寒冬的冰。他說：“沈念，
這是你傷了清嫵的代價。”我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他不知道，我這味“藥”，
一旦離了他，他那顆心，會比我即將踏入的地獄更痛。1“殿下，您真的不要念念了嗎？
”我被人反剪著雙手，狼狽地跪在冰冷的玉階上。雨水混著額角淌下的血，模糊了我的視線。
視線盡頭，東宮的鎏金大門外，我侍奉了三年的主子——當朝太子顧玨翰，
正親手為他新尋回的白月光林清嫵撐著傘。他甚至沒有分給我一個眼神，聲音冷漠如冰，
“沈念，你蓄意將清嫵推下荷花池，險些害了她的性命。孤念你侍奉多年，饒你不死，
送你去東廠，已是天大的恩賜。”天大的恩賜？去東廠，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人間煉獄。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幾乎無法呼吸。我死死地盯著他懷里的林清嫵。
她穿著一身素白的裙子，臉上毫無血色，一副受驚過度的模樣，怯生生地躲在顧玨翰的懷里，
只露出一雙眼睛，那雙眼睛里，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是我推的？明明是她自己腳滑，
我伸手去拉，卻被她反手拽了一把，才害我磕破了額頭?？蛇@些話，我說不出口。
因為我知道，顧玨翰不會信。在他心里，失而復得的林清嫵是世間最純潔的珍寶，而我，
不過是一個他隨手從泥潭里撿回來的、卑賤的影子。“殿下……”我艱難地開口，嗓音沙啞，
“我若走了，您的心疾……”話未說完，顧玨翰的眉頭便不耐地蹙起。“放肆！
孤的身體如何，何時輪到你來置喙？”他冷聲打斷我，“還是說，
你以為沒了你調(diào)配的安神香，孤便會活不成了？”他的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
狠狠扎進我的心臟。原來，我三年的日夜守護，在他眼里，不過是區(qū)區(qū)一味安神香。
他根本不知道，真正能緩解他心口絞痛的，不是什么香料，而是我每月月圓之夜，刺破指尖，
滴入他藥碗中的心頭血。我是百年難遇的“藥人”，我的血，是他的命。這個秘密，
只有我和已經(jīng)過世的老太醫(yī)知道。我看著他，忽然就笑了。也好，就讓他痛一次，
痛到撕心裂肺，痛到他想起我的那一刻，他才會明白，他今天親手推開的，究竟是什么。
就在這時，一陣整齊而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隊身著黑色飛魚服的番役如鬼魅般出現(xiàn)，
為首的，是一個身著暗紅色官袍的男人。他身形頎長，面容俊美得近乎妖異，
只是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一雙丹鳳眼狹長而銳利，掃過來時，
帶著令人不寒而栗的陰冷。東廠提督，魏瑾。那個權(quán)傾朝野，連太子都要忌憚三分的宦官。
他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薄唇輕啟，聲音像淬了冰：“太子殿下，人，
雜家?guī)ё吡恕！鳖櫕k翰的臉色微微一變，似乎沒想到魏瑾會親自前來。
他攬著林清嫵的手緊了緊，沉聲道：“有勞提督?！蔽鸿獩]有再看他，而是彎下腰，
用一根冰涼的手指，挑起了我的下巴。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
最后落在我淌血的額角，語氣不明地“呵”了一聲?！皫ё??！眱蓚€番役立刻上前，
粗魯?shù)貙⑽覐牡厣霞芷?。我沒有掙扎，只是在經(jīng)過顧玨翰身邊時，用盡全身力氣，
最后看了他一眼。顧玨翰，你會后悔的。一定會的。2東廠詔獄，果然名不虛傳。陰暗，
潮濕，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和腐爛的氣息，
墻壁上掛著各式各樣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我被扔進一間還算干凈的牢房，
手腳上的鐐銬被解開?！斑旬敗币宦暎伍T被鎖上。我縮在角落的稻草堆里，
額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比不上心里的萬分之一。我閉上眼，
腦海里全是顧玨翰那張冷漠的臉。他說，去東廠是恩賜?？伤恢?，我最怕的，
就是這樣不見天日的地方。因為我幼時，就曾被關(guān)在沈家的地牢里，差點死去。
是他把我救了出來，對我說：“念念，別怕，以后有我?！笨扇缃?，又是他，
親手將我推回了更深的地獄。不知過了多久，牢門再次被打開。進來的，是魏瑾。
他換下了一身官袍，穿著一件素凈的黑色常服，少了幾分煞氣，多了幾分說不出的神秘。
他手里提著一個食盒，還有一個小巧的藥箱。我警惕地看著他，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后縮了縮。
關(guān)于魏瑾的傳聞太多了，都說他手段狠辣，喜怒無常，落在他手里的人，
沒有一個能囫圇著出去。他要做什么？魏瑾似乎看出了我的恐懼，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他將食盒和藥箱放在地上，一步步向我走來。強大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我緊張得連呼吸都忘了。他在我面前蹲下，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靜靜地看著我，
仿佛要將我整個人都看穿?！芭挛遥俊彼穆曇艉茌p，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我咬著唇，不說話。他伸出手，我下意識地一躲。他的手頓在半空中，隨即，
發(fā)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疤影涯闼徒o我，你就這么甘心？”他問。我猛地抬起頭，
眼中燃起一絲火光。甘心？我怎么可能甘心！我恨不得立刻看到顧玨翰心疾發(fā)作，
痛不欲生的樣子！魏瑾將我的神情盡收眼底，他打開藥箱，拿出傷藥和紗布，
動作竟稱得上是溫柔地為我處理額上的傷口。冰涼的藥膏觸到皮膚，帶來一陣輕微的刺痛，
也讓我混亂的思緒清醒了幾分。“你……為什么？”我忍不住問。他為什么要親自給我上藥？
他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么？魏瑾手上動作不停，淡淡地道：“你現(xiàn)在是雜家的人，
雜家不想讓你死得太難看?！彼脑捵屛倚念^一凜?！澳愫吞印谐?？”我試探著問。
魏瑾的嘴角勾了勾，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替我包扎好傷口，起身打開食盒，
里面是幾樣精致的小菜和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粥?！俺园?，”他說，“在東廠，想活下去，
就得先有力氣。”說完，他便轉(zhuǎn)身準備離開?！暗鹊?！”我叫住他。他停下腳步，回頭看我。
昏暗的燭光下，他的側(cè)臉輪廓分明，蒼白得近乎透明。我鼓起勇氣，問道：“提督大人，
你把我弄到這里來，到底是為了什么？如果你想對付太子，我可以幫你。
”只要能讓顧玨翰后悔，讓我做什么都可以。魏瑾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復雜得讓我看不懂。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說了一句讓我如墜冰窟的話?！皫湍悖?/p>
沈念，你是不是忘了，你這味‘藥’，可不止能救太子一個人?！?魏瑾的話，
像一道驚雷在我腦中炸開。他知道！他竟然知道我是“藥人”的秘密！這個秘密，
除了我和死去的老太醫(yī)，絕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一瞬間，
無數(shù)個念頭在我腦中閃過，恐懼像潮水般將我淹沒。如果說之前，
我只是被顧玨翰拋棄的棋子，那么現(xiàn)在，我感覺自己仿佛落入了一張更大、更危險的網(wǎng)中。
魏瑾，他到底是誰？他把我弄到東廠，目的究竟是什么？我呆呆地坐在原地，
連他什么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直到腹中傳來一陣“咕咕”的叫聲，我才回過神來，
看著地上的食盒，心里五味雜陳。不管他有什么目的，他說得對，想活下去，就得先有力氣。
我拿起碗，大口大口地將白粥喝了下去。另一邊，東宮。顧玨翰處理完公務(wù)，回到寢殿，
只覺得殿內(nèi)空曠得有些過分。往日里，這個時候，沈念總會端著一碗安神的湯藥，
安靜地等在門口。見他回來，便會迎上來，柔聲說一句：“殿下，您回來了?！笨山裉欤?/p>
殿內(nèi)冷冷清清，沒有那盞為他留的燈，也沒有那個等他回來的人?！暗钕拢?/p>
林姑娘讓人燉了雪梨湯，說您批閱奏折辛苦了，潤潤喉。”貼身太監(jiān)小林子端著托盤，
小心翼翼地走進來。顧玨翰皺了皺眉，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煩躁?！胺畔掳?。
”他走到書案前坐下，卻怎么也看不進一個字。腦海里，總是閃過沈念被帶走時，
那雙含著淚卻倔強無比的眼睛。她說：“殿下，我若走了，您的心疾……”心疾？
顧玨翰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胸口。自從三年前，沈念來到他身邊，用她調(diào)制的安神香，
配合太醫(yī)的方子，他的心疾就再也沒有發(fā)作過。他已經(jīng)快要忘了那種心臟被生生撕裂的劇痛。
或許，沒了她，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區(qū)區(qū)一個侍女，他堂堂太子，難道還離不開她了？
“殿下，您怎么了？臉色不大好?！毙×肿訐鷳n地看著他。顧玨翰擺了擺手，“無事，
退下吧。”小林子退下后，顧玨翰端起那碗雪梨湯，剛喝了一口，
就“砰”地一聲將碗摔在了地上。太甜了，甜得發(fā)膩。不像沈念做的，總是恰到好處。
“來人！”他怒喝一聲。小林子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殿下！
”“去把沈念用過的那個香爐給孤拿來！”他想，或許只要聞到那熟悉的香味，
這股莫名的煩躁就會消失。很快，香爐被取來，里面還殘存著一些香灰。
顧玨翰點燃了剩下的香料，熟悉的味道在殿內(nèi)彌漫開來。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可不知為何，那股能讓他心神安寧的香氣，今天卻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他的心口處，
開始傳來一陣細微的、熟悉的刺痛。一下，又一下，像是警告。顧玨翰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他猛地睜開眼，額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怎么會這樣？難道……真的和沈念有關(guān)？不，
不可能！一定是巧合！他掙扎著站起身，
聲音因為壓抑著痛苦而有些顫抖：“小林子……去……去東廠，看看沈念怎么樣了。
”4東廠詔獄的門，再一次被敲響。來的是太子身邊的紅人，太監(jiān)總管小林子。
他站在牢門外，捏著嗓子，趾高氣昂地對我喊道：“沈念，殿下念你侍奉多年，
特意讓咱家來看看你，你還不快謝恩？”我正靠在墻角閉目養(yǎng)神，聞言，
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謝恩？謝他把我送進這人間地獄的恩嗎？見我沒反應(yīng)，
小林子有些不悅，提高了音量：“沈念！你別不識好歹！殿下肯派人來看你，是你的福氣！
你若是在這里出了什么事，殿下他……”“他會怎么樣？”我終于睜開眼，冷冷地看著他，
“他會心疼？還是會愧疚？”小林子被我問得一噎，隨即惱羞成怒：“放肆！你一個罪奴，
也敢揣度殿下的心思！趕緊跟咱家說說你在這里的情況，咱家好回去復命！
”我緩緩地站起身，走到牢門前，隔著欄桿，與他對視。“回去告訴太子，
”我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在這里很好。東廠的飯菜很香，床也很軟，提督大人待我，
更是……體貼入微。”我故意加重了“體貼入微”四個字。小林子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
像是聽到了什么驚世駭俗的事情?！澳恪愫f八道些什么！魏提督他……”“我胡說？
”我輕笑一聲，撩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一道淺淺的紅痕，“那你瞧瞧，這是什么？
”那其實是我不小心被食盒劃到的，但在昏暗的光線下，看起來卻格外曖昧。
小林子瞪大了眼睛，指著我，
氣得說不出話來：“你……你這個不知廉恥的……”“不知廉恥？”我笑得更冷了，
“當初太子把我送給提督大人的時候，不就該想到會有今天嗎？我現(xiàn)在是東廠的人，
是提督大人的人，與太子殿下，再無半分干系?！薄澳恪愕戎?！咱家這就去稟告殿下！
”小林子被我氣得渾身發(fā)抖，撂下一句狠話，便灰溜溜地跑了?？粗麄}皇離去的背影，
我嘴角的冷笑慢慢斂去。我知道，這些話傳到顧玨翰耳朵里，以他那高傲的性子，
定會勃然大怒?？晌也辉诤?。我就是要刺激他，讓他憤怒，讓他難堪。這只是開始。
“說得不錯。”一個清冷的聲音忽然從我身后響起。我嚇了一跳，猛地回頭，
只見魏瑾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了我的身后，那雙深邃的眸子正靜靜地看著我，
里面似乎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贊許?！疤岫酱笕?。”我連忙低下頭?！安槐嘏拢?/p>
”他走到我面前，聲音里聽不出什么情緒，“從今往后，你只需要記住一句話?！薄笆裁丛?？
”“進了我東廠的門，就是我魏瑾的人。天王老子來了，也別想把你帶走。
”他的話語調(diào)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霸道和威懾。我心中一震，抬起頭，
正好對上他那雙幽深的眼睛。在那一刻，我忽然覺得，這個傳聞中殺人如麻的東廠提督，
似乎……并沒有那么可怕。至少，在顧玨翰將我棄如敝履的時候，是他，
給了我一個棲身之所，和一句“我的人”。5小林子是哭著跑回東宮的。這個消息，
是魏瑾在晚膳時，輕描淡寫地告訴我的。彼時，我已經(jīng)不在那間陰冷的牢房里了。
魏瑾將我安置在東廠后院一處極為僻靜的院落，名喚“靜心齋”。這里有書房，有臥房，
甚至還有一個種滿了珍奇草藥的小花園，比我在東宮的住所還要雅致幾分。
他與我對坐在一張小方桌前，桌上擺著四菜一湯。他吃得很少，動作斯文優(yōu)雅，
只偶爾用那雙銀筷為我布菜?！疤勇犕晷×肿拥脑?，當場就砸了他最愛的一方端硯。
”魏瑾的聲音平淡無波，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閑事，“據(jù)說，
他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里，一整晚都沒出來?！蔽椅罩曜拥氖志o了緊，心中涌起一陣快意。
我能想象得到顧玨翰的表情。他那樣一個天之驕子，占有欲強到了骨子里。
即便是我這樣一件他親手丟掉的“東西”，也絕不容許被旁人染指，更何況那個人是魏瑾。
“他還說，”魏瑾的目光落在我臉上，似乎在觀察我的每一絲表情變化，
“讓太醫(yī)院徹查你那安神香的方子，命他們立刻制出更好的來?！蔽依湫Τ雎?。真是可笑。
他到現(xiàn)在還以為，能安撫他心疾的，是那區(qū)區(qū)一味香料?！八麜摹！蔽曳畔驴曜樱?/p>
迎上魏瑾的視線，“這世上，再不會有第二個人，能制出那樣的香。”因為那香真正的藥引，
是我。魏瑾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贊許的笑容。他似乎很滿意我的回答。
“雜家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彼o我盛了一碗湯，推到我面前，“好好養(yǎng)著身子，好戲，
才剛剛開始?！蔽铱粗肜锴宄旱臏?，熱氣氤氳了我的雙眼。我從未想過，有一天，
我會和一個宦官，坐在一起，心平氣和地討論如何對付我曾深愛過的男人。更未想過，
在這個人人聞之色變的東廠提督身上，我竟感受到了一絲久違的……尊重。在東宮的三年，
顧玨翰從未與我同桌用過膳。我于他，只是一件趁手的工具，一味好用的藥。而在這里，
在魏瑾面前，我仿佛才真正成了一個“人”?！疤岫酱笕耍蔽叶似饻?，輕聲問，
“您……到底想要什么？”魏瑾看著我，眸色深沉如夜?！半s家想要的，”他一字一頓地說，
“是讓他把你求回去?！薄叭缓?，再讓你，親手毀了他。
”6日子就這么在靜心齋里安穩(wěn)了下來。魏瑾似乎很忙，并不常來。
但他卻為我安排得妥妥當當。每日三餐，有人準時送來，都是些滋補的菜色。
書房里添置了許多醫(yī)書孤本，甚至還有我一直想找卻找不到的《南疆百草錄》。
他好像很清楚我的喜好，知道我除了調(diào)香，最大的樂趣便是鉆研這些岐黃之術(shù)。
我不再是那個隨時待命的侍女沈念，也不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階下囚。我開始有大把的時間，
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每日翻閱醫(yī)書，打理花園里的草藥，
甚至試著根據(jù)《南疆百草錄》上的記載，調(diào)配一些有趣的毒藥和解藥。
東廠的番役們對我畢恭畢敬，見了我都會躬身行禮，稱我一聲“沈姑娘”。我漸漸明白，
魏瑾說的那句“我的人”，并不僅僅是一句承諾，更是一種宣告。在這東廠之內(nèi)，
我受他的庇護。只是，他越是如此，我心里就越是不安。他到底圖什么？
難道真的只是為了利用我對付太子？這天下午，我正在花園里侍弄一株新開的“七日醉”，
魏瑾卻突然來了。他依舊穿著那一身玄色常服，靜靜地站在我身后，也不出聲。
直到我回過神來，才嚇了一跳，連忙行禮：“提督大人?！薄安槐囟喽Y?！彼麛[擺手，
目光落在我手里的那株植物上，“七日醉，花開七日，香氣能令人陷入幻境，
是制迷魂藥的上品。”我心中一驚，他竟也識得此物。“只是看看?！蔽医忉尩?。
他卻輕笑一聲，走到我身邊，伸手捻起一片花瓣，放在鼻尖輕嗅?！吧蚣以轻t(yī)藥世家，
只可惜，到了你父親這一代，不務(wù)正業(yè)，反倒癡迷于煉制丹藥，才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他的話，像一根針，猝不及防地刺進我的心里。這些陳年舊事，他怎么會知道得如此清楚？
我警惕地看著他：“你調(diào)查我？”“雜家只是對你的血，很感興趣?！彼D(zhuǎn)過頭，
那雙漂亮的丹鳳眼直直地看著我，仿佛能洞穿我所有的秘密，“藥人之血，百年難遇。
能救人，自然也能……殺人?！蔽业暮蟊乘查g冒出一層冷汗。他到底想做什么？“雜家這里，
也有一位病人，”他緩緩開口，聲音里聽不出一絲情緒，“她的病，比太子的心疾，
要棘手得多?；蛟S，日后要請沈姑娘幫個忙?！蔽颐靼琢?。原來，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他手里，還有另一個需要我這味“藥”的人。我忽然覺得有些可笑。我這一生，
似乎注定就是別人的藥引子，永遠也擺脫不了為人續(xù)命的宿命。“如果我不愿意呢？
”我看著他，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氣。魏瑾愣了一下，隨即笑了，那笑容里，
帶著一絲我看不懂的復雜情緒。“雜家不會逼你?！彼栈厥?，淡淡地說道，
“你只需要記住，雜家與太子不同。他視你為草芥，雜家……視你為珍寶?！?魏瑾的話，
在我心里掀起了驚濤駭浪。他說，視我為珍寶。這四個字，是我做夢都不敢奢求的。
接下來的幾天，我過得渾渾噩噩。一邊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安寧，
一邊又被魏瑾的目的攪得心神不寧。而東宮那邊的消息，也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了過來。據(jù)說，
太子殿下的心疾，又犯了。起初只是微痛，尚能忍耐。太醫(yī)院的院判們?nèi)找故卦跂|宮，
換了無數(shù)個方子，卻都無濟于事。顧玨翰的脾氣也變得越來越暴躁，短短幾日，
就杖責了好幾個太監(jiān)宮女。連他最寶貝的林清嫵，也被他遷怒，哭著跑回了自己的宮殿，
好幾天都沒敢露面。聽到這些消息時，我正在研磨一味新制的藥粉。我的心，沒有一絲波瀾，
甚至還有些隱秘的期待。顧玨翰，這才只是個開始。你當初加諸在我身上和我沈家的痛苦，
我會讓你，千倍百倍地還回來！月圓之夜，如期而至。這是我離開東宮后的第一個月圓之夜。
也是顧玨翰心疾發(fā)作最厲害的時候。往常的這個時候，我都會刺破指尖，
將我的血滴入他的藥中。而今夜……我坐在窗前，看著天邊那輪皎潔的明月，
手里把玩著一根銀針。不知道此刻的顧玨翰，是何等的痛不欲生。他會不會，有那么一瞬間，
想起我？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番役匆匆跑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