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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丫鬟請來的兩位老人早已經(jīng)候在產(chǎn)房旁邊的偏廳了,連午膳都還未來的及用。
因著之前的許多事,嚴(yán)雅這胎保的不容易,是以闔府上下對嚴(yán)雅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就怕萬一出了什么事兒,讓他們連準(zhǔn)備都來不及。
也不知是因為緊張嚴(yán)雅的情況還是因為地龍燒的過旺了,眾人額頭上竟都冒出了汗珠來。
謝老夫人有些坐立難安,叫嬤嬤攙著在房間里來回走動,時不時便要喚來守在產(chǎn)房門口的丫鬟詢問一下情況,坐著的謝閣老內(nèi)心其實也并不如表面上看著那般平靜,他握著茶盞的手指還泛著白,微微顫抖著。
“老爺,夫人!”一個丫鬟驚慌的喊著跑進門。
謝老夫人在身旁嬤嬤的攙扶下,連忙從剛坐下的椅子上起身,她急急問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兒?!”
在那丫鬟進來的一瞬間兩位老人的目光都齊齊看向了她。
頂著兩位主子的目光,傳話的丫鬟不得不硬著頭皮說:“方才穩(wěn)婆使了人出來,說,說少夫人怕是不好了!”
聽了這話,謝閣老猛的攥緊了椅子邊上的扶手,發(fā)出了‘啪’的一聲。
而謝老夫人則跌回了椅子上,失手打翻了放在一旁的熱茶,被濺出的茶水燙紅了手背,灼痛異常,可她此時也再顧不得這些了。
反倒是她身旁的嬤嬤驚叫一聲,連忙托著她的手移開那處,但她并未多做留意,只顫著聲問那傳話丫鬟,“你方才說,說了什么?!”
那丫鬟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答:“少,少夫人,怕是,怕是不好了!”
兩人待這丫鬟第二遍說完才知道,原來并不是自己聽岔兒了,才要起身,便聽到隔壁產(chǎn)房里傳來了嬰兒的啼哭聲,他們急切地跑出房間到了隔壁產(chǎn)房門口。
房內(nèi),盡管穩(wěn)婆已經(jīng)處理好了一切,但是這少夫人···
聽到了敲門聲,穩(wěn)婆將孩子裹在襁褓里放在了嚴(yán)雅的身邊便轉(zhuǎn)身朝外間走去。
穩(wěn)婆開了門放謝老夫人進來,隨她一起到了床榻邊,安靜的候在一旁。
謝老夫人看著嚴(yán)雅,表情難過。
真要說起來嚴(yán)雅面色并不是如一般產(chǎn)婦一般的蒼白虛弱,反而是泛著不正常的紅潤,謝老夫人知曉,這怕就是回光返照了!
見嚴(yán)雅想起來同她行禮,她忙虛虛按住她的肩膀免了禮。
嚴(yán)雅摸著身旁嬰兒皺巴巴的小臉,看著嬰兒要哭不哭的小模樣,不免覺著有些可憐又可愛,她知曉自己如今的狀況,心下雖不舍卻也認(rèn)為這樣已是最好不過的情形了,總比自己……
“母親,您瞧瞧,她長得可是有像淮安的地方?”嚴(yán)雅笑著問謝老夫人,嗓音柔和,情緒也是難得的放松。
“這鼻子和耳朵,長得幾乎和淮安出生時一模一樣!”謝老夫人眼里泛起了淚花。
“我也是覺得這孩子同夫君容色相像?!眹?yán)雅抱著孩子坐起來,目光猶豫著看向謝老夫人,“母親,我能否為她取個名字?按禮制,這名字確是該由家中長輩來取,只是···”
謝老夫人:“那便為她取個名字吧!這名字本就應(yīng)當(dāng)同你和淮安商量著來的,此番,淮安已經(jīng)去了,由你來取也不算壞了什么規(guī)矩?!甭曇糁袔е┰S哽咽。
“謝謝母親!”她看著孩子頓了頓,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便喚她,謝姝吧…”
方說完,謝老夫人便聽嚴(yán)雅低聲道了了句,‘彼姝者子,何以畀之’,語氣中滿含不舍。
隨后,便見她強打精神,笑著問道:“母親覺得如何?”
看著她的模樣,謝老夫人難得的哽咽了一聲,“好,今后她便喚作謝姝。”
見謝老夫人應(yīng)下,嚴(yán)雅便移開了視線看向懷里的孩子,“謝姝,阿姝,娘親的小阿姝,快理理娘親吧,嗯?”即便知道孩子無法回應(yīng)她,嚴(yán)雅仍想逗逗她。
謝老夫人同房內(nèi)伺候的眾人看著這副場景眼眶泛紅,只覺得這對母女著實太可憐了!
嚴(yán)雅知道老夫人的想法,其他也不太好談便也只能安慰著說:“母親也莫要傷心,我很快便要同淮安見面了,您該為我高興才是??!
再說,我自小便不得生母歡心,成年后有幸得以嫁入這謝府,父親母親待我如己出,夫君敬我,疼惜我,我已經(jīng)覺得很滿足了?!彼先藴睾偷匦α诵Γ皼r且···”
嚴(yán)雅的眼神越過老夫人看著虛空,人也顯得越發(fā)柔和了,“況且,我原本在淮安剛回尚書府的時候便是存了死志的,就想著,等頭七那天也許淮安會來帶我走也說不定。
可是看見他手心里那個耳墜子時我又覺著自己整個人兒仿佛掉進了冰窟窿里似的?!?/p>
她同謝老夫人剖白心跡,此前她其實從未想過同別人說這些話,只是臨到了了,還是抵不住想叨一叨。
“那天暈倒前,我便想了個主意,我要同他一起去了,就在那天晚上,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時候,服了藥便躺進他的棺材里,一了百了。
可人算到底是不如天算,在我已經(jīng)計劃好之后,您卻在那天晚上便告訴我,我懷孕了,您知道我當(dāng)時想的是什么嗎?”見老夫人紅著眼眶搖頭,她接著說:“我當(dāng)時想的是‘謝泊,謝淮安,你可真是個混蛋!便是走了這么些時日了,也還要這般欺負我!’”
她似是說累了,靠在床頭喘了口氣,“其實,即便是今天我平安生下阿姝,過不了多久,我還是會選擇去陪淮安的,只是,若是以這種方式的話,他少不得也是會埋怨我的,他一貫以來便是這樣,即便面上不說,心里卻總是獨自生悶氣。
如今這樣倒也免了他再生氣了!”
“你這孩子,怎這般倔強!說到底還是我謝家虧欠了你!”謝老夫人沙啞著嗓子說道。
“母親不要這樣說,沒有什么虧欠不虧欠的,若真要說,也是我與淮安虧欠了阿姝,叫她還這般小便沒了父親母親,不過有如您與父親這般好的祖父祖母,想來,阿姝也能被教養(yǎng)的很好,只是以后,還得麻煩您與父親照顧阿姝了,說來還是我與淮安,不,不孝···”
后面的話嚴(yán)雅說的斷斷續(xù)續(xù),她抱著孩子慢慢躺下,手掌虛虛的拍著襁褓,速度漸漸緩了下來。
她似乎又看見了謝淮安,他朝她笑著,輕聲喚她,“雅雅”。
她有多久沒有見過他了?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并沒有多久。
他是來接她了嗎?
他終于來了···
她等了這般久···
她好像聽到他在喊她,還朝她張開了雙手,“雅雅,來!”
“……好,我來了!”
“淮安,下輩子,你等等我好不好?不要再留我一個人了,嗯?”
“好!”
……
嚴(yán)雅走了,謝家嫡系一派在唯一的少爺走后,又辦了一場喪事。
來吊唁的嚴(yán)家人也只有被朝廷調(diào)任,而任處恰在江都附近的,嚴(yán)雅的同胞哥哥和她哥哥的孩子,也許是因為,京都離這兒,真的很遠,實在是太遠了。
三日后,嚴(yán)雅的棺槨被送入族墓中同謝家族長謝喬之子,謝泊,合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