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最后，她看向了林軒。
“軒兒，你來說，這次鄉(xiāng)試的題目是什么？”
林軒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回答：“回祖母，策論題是‘論朝廷鹽鐵之專營利弊’。”
“那你又是如何作答的？”
林軒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孫兒引經(jīng)據(jù)典，從漢武帝時的桑弘羊，到本朝的鹽鐵使，論證了官營之利，在于充盈國庫，穩(wěn)定鹽價，打擊私鹽，利國利民……”
他說得慷慨激昂，唾沫橫飛。
祖母靜靜地聽著，直到他說完，才轉(zhuǎn)向我爹。
“子淵，你呢？”
我爹深吸一口氣，他看了一眼我，眼神里多了幾分堅定。
“回母親，兒子的觀點，恰恰相反?！?/p>
他朗聲說道：“兒子認為，鹽鐵專營，短期看，確有充盈國庫之效。但長遠看，卻是弊大于利。官營導致效率低下，層層加價，最終受苦的，還是尋常百姓。買不起鹽，用不起鐵，長此以往，民怨沸騰，國本動搖。兒子以為，朝廷應放開鹽鐵，還利于民，以藏富于民為國之根本……”
他的聲音，擲地有聲，回蕩在整個正堂。
這些觀點，都是他這兩年，聽我講了無數(shù)民間疾苦后，自己苦思冥想得出的結(jié)論。
比起林軒那只會從書本上掉書袋的空洞言論，我爹的策論，充滿了對現(xiàn)實的洞察和對民生的關懷。
孰高孰下，一目了然。
大伯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王氏還想說什么，卻被祖母一個凌厲的眼神給瞪了回去。
祖母看著我爹，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有欣慰，有驚訝，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
“好，說得好。”
她點了點頭，然后轉(zhuǎn)向林軒，聲音冷了下去，“軒兒，你輸?shù)貌辉?。你的文章里，只有朝廷，沒有百姓。這樣的文章，就算辭藻再華麗，也只是空中樓閣?！?/p>
她頓了頓，又道：“至于什么妖孽邪術之說，以后誰也不許再提！子淵能中舉，是他自己的本事！是我們林家的榮耀！”
最后，她看著我，眼神柔和了許多。
“妙妙，到祖母這里來?！?/p>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松開我爹的手，慢慢走了過去。
祖母拉住我的手，那只滿是皺紋的手，很溫暖。
她從手腕上褪下一只成色極好的翡翠鐲子，戴在了我的手上。
“好孩子，這些年，讓你跟著你爹，受苦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