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張冰冷的長椅上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夜露浸透了衣衫，寒意鉆入骨髓。
四周早已空無一人，只有遠處馬路偶爾掠過的車燈，像鬼火一樣劃破沉寂。
眼淚流干了，只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空洞。
凈身出戶。
永不相見。
顧澤深最后那冰冷厭惡的眼神，爺爺病床上失望灰敗的面容，像兩把鈍刀，反復(fù)凌遲著我所剩無幾的尊嚴(yán)和念想。
手機一直關(guān)著，像掐斷了與過去世界唯一的聯(lián)系。也好，那個充斥著謊言、背叛和金錢算計的世界，我不再想有任何瓜葛。
可是，然后呢？
蘇晚，然后你要去哪里？
身無分文，連身份證和銀行卡都還在碧水灣那個不再是“家”的別墅里。
我下意識地摸向口袋，指尖卻觸碰到一個硬硬的角落——是那張被我揉皺又展平的酒店房卡，周銘塞給我的那張。
恥辱感瞬間涌上心頭。
最終，我還是需要接受他“打發(fā)”我的施舍嗎？
不。
我猛地站起身，因為久坐和寒冷，身體踉蹌了一下，眼前陣陣發(fā)黑。
扶著冰冷的長椅背，我深吸了幾口冰冷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思考。
不能去酒店。那和認(rèn)輸有什么區(qū)別？
我在這個城市，并非真的舉目無親。雖然父母各自重組家庭后早已疏遠，但還有一個地方，或許可以暫時收容我——我的大學(xué)室友，夏小滿。她畢業(yè)后留在這座城市，租了個小公寓，做著自由插畫師。
我們以前關(guān)系極好，只是這三年我困在顧澤深的世界里，幾乎和所有朋友都斷了聯(lián)系。
現(xiàn)在去找她，無疑是打擾。
但我沒有別的選擇了。
憑著記憶中的地址，我拖著虛軟的身體，一步步朝著那個方向挪動。高跟鞋早就走得腳后跟血肉模糊，每走一步都鉆心地疼。
不知走了多久，天空泛起了魚肚白。
我終于站在了一個老舊小區(qū)的一扇門前。
鼓起勇氣，敲了敲門。
里面?zhèn)鱽砀O窣的腳步聲，門被拉開一條縫，夏小滿睡眼惺忪、頂著亂糟糟雞窩頭的臉探了出來。
“誰啊……大清早的……”
當(dāng)她看清門外狼狽不堪、臉色蒼白如鬼的我時，瞬間瞪大了眼睛，睡意全無。
“晚晚？！！”她驚呼一聲，猛地拉開門，“我的天！你怎么搞成這個樣子？！快進來！”
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帶著顏料和松節(jié)油的味道，卻讓我感到一種久違的安心。
我?guī)缀跏堑M門里的。
夏小滿手忙腳亂地把我扶到沙發(fā)上，給我倒了杯熱水，又翻出毛毯把我裹住。
“怎么回事？你說話啊蘇晚！別嚇我！”她蹲在我面前，焦急地看著我，眼神里滿是擔(dān)憂，“是不是顧澤深那個王八蛋又欺負(fù)你了？！”
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臟還是條件反射般地抽搐了一下。
熱水下肚，帶來一絲暖意，也緩和了喉嚨的干澀刺痛。
我看著好友關(guān)切的臉，積壓了一夜的委屈和絕望再也抑制不住，眼淚無聲地再次滑落。
我斷斷續(xù)續(xù)，語無倫次地，將這幾天發(fā)生的一切——林薇薇的逼宮、顧澤深的協(xié)議、項鏈風(fēng)波、爺爺病倒、最后的凈身出戶……全都說了出來。
夏小滿從一開始的震驚、憤怒，到后來的沉默，最后，她一把抱住我，氣得渾身發(fā)抖。
“畜生！顧澤深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畜生！還有那個林薇薇，裝得跟朵白蓮花似的，心腸這么毒！還有臉要孩子！”
她罵了半天，然后捧起我的臉，語氣斬釘截鐵：“離得好！晚晚！那種火坑早該跳出來了！凈身出戶怎么了？咱不要他的臭錢！你還有我！以后我養(yǎng)你！”
她的話像一道暖流，注入我冰封的心臟。
“小滿……”我哽咽著，說不出話。
“什么都別說了，你先好好睡一覺?？茨氵@鬼樣子，多久沒睡了？”她把我按進她柔軟的床上，“天塌下來也先睡覺！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我確實累到了極致，身心俱疲。在她熟悉又安心的環(huán)境里，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松懈下來，幾乎是瞬間就陷入了昏睡。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醒來時已是傍晚。
夏小滿不在家，桌上留著紙條和現(xiàn)金：【晚晚，我出去買點吃的和用的，很快回來，桌上有錢和備用鑰匙，餓了自己先點外賣?！?/p>
看著紙條，眼眶又忍不住發(fā)熱。
我拿起她留給我的舊手機，猶豫再三，還是開了機。
一瞬間，無數(shù)未接來電和短信提示蜂擁而至，幾乎擠爆了收件箱。
大部分來自周銘，語氣從公事公辦到最后的最后通牒，無非是催促辦理離婚手續(xù)和交接事宜。
還有幾條是林薇薇發(fā)的，語氣是掩飾不住的得意和假惺惺的關(guān)心：【姐姐，你還好嗎？聽說你離開了，阿澤也是太生氣了才會……你要照顧好自己?！?/p>
我面無表情地刪除了她的短信。
然后，我看到了一條來自陌生號碼，但內(nèi)容卻讓我瞳孔驟縮的短信：
【蘇小姐，我是顧老先生的主治醫(yī)生劉。老先生情況暫時穩(wěn)定，但他想見您一面，有東西要交給您。請務(wù)必保密，不要告訴顧先生。方便時請聯(lián)系我?！?/p>
爺爺？
他想見我？
有東西要給我？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來，各種猜測紛沓而至。
是原諒？是斥責(zé)？還是……？
沒有猶豫，我立刻按照號碼撥了回去。
“劉醫(yī)生嗎？我是蘇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