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里煙霧繚繞，威士忌的焦香和烤肉的油脂氣混在一起。
旁邊一桌劃拳的聲音震天響，啤酒瓶哐當?shù)瓜?，引來一陣哄笑和叫罵。
我們這桌倒是安靜得多。林薇挨著我坐，另一邊是她最好的閨蜜，周婷。我捏著酒杯，
冰球在琥珀色的酒液里慢慢融化。林薇和周婷頭湊在一起，正低聲說著什么，用的是德語。
我指尖一頓。
so wild heute Abend…”（他今晚太狂野了…）林薇的聲音壓得很低，
帶著一點黏膩的、抱怨般的笑意，尾音勾著。周婷吃吃地笑，也用德語回，聲音更輕，
像毒蛇吐信：“Und? Besser als dein傅銘？”（哦？
比你家傅銘怎么樣？）林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風狀似無意地掃過我，見我垂著眼看手機，
才嬌嗔地撇嘴，用氣聲快速說：“Unvergleichlich!傅銘？
…Er ist immer so sanft, langweilig…”（沒法比！
傅銘？…他總是那么溫柔，
m Büro…auf dem Sofa…”（昨晚在辦公室…沙發(fā)上…）她聲音更低了，
混在嘈雜的背景音里，幾乎聽不清，但那些破碎的詞像燒紅的針，精準扎進我耳膜。
te kaum atmen…”（他流著汗…我?guī)缀醪荒芎粑┲苕每鋸埖氐钩橐豢跉猓?/p>
ein neuer Assistant? Der mit den Tattoos？
”（天哪！你那個新助理？那個有紋身的？）林薇沒否認，笑得肩膀微顫，
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掩飾發(fā)燙的臉頰和眼底的得意。她以為這秘密的分享天衣無縫，
在這喧鬧的市井角落里，用她自以為最安全的語言。她大概忘了。忘了她為什么學德語。
忘了大四那年，為了追我這個德語系的冷山頭，她吭哧吭哧報了速成班，
每天捧著字典跟在我后面，發(fā)音蹩腳得像嘴里含了塊石頭，被我室友笑了好久。
忘了她第一次結(jié)結(jié)巴巴對我說出“Ich liebe dich”時，臉紅得勝過晚霞，
而我笑著吻住她，告訴她發(fā)音標準多了。忘了我們在一起后，她懶癌發(fā)作，再沒好好學過，
水平一直停留在日常吃喝拉撒和打情罵俏。是我，在后來的七年里，
一點點把我專業(yè)的、地道的德語，揉碎了，喂給她。所以她能聽懂我說的情話，能點菜，
能問路，能和她那同樣半吊子的閨蜜分享些自以為是的“秘密”。
但她大概從來沒真正搞懂過，我能聽懂的，遠不止她以為的那些。冰球融化出的水痕，
蜿蜒到我指尖，冰涼一片。我放下酒杯，杯底碰到玻璃轉(zhuǎn)盤，輕輕一聲“?！?。
那點微小的聲響，卻讓正沉浸在香艷秘密分享中的林薇驚了一下，她立刻停下話頭，看向我，
臉上還殘留著未褪盡的潮紅和興奮?！袄瞎彼Z氣自然地切換回中文，
帶著一絲刻意的撒嬌，“怎么光喝酒不吃菜呀？這家的和牛挺好的，你嘗嘗。
”她夾了一筷子肉放到我碟子里，目光關(guān)切，演技無可挑剔。
周婷也立刻收斂了臉上曖昧的表情，端起飲料喝了一口，眼神飄向別處。
我看著碟子里那片紋理漂亮的肉，沒動?！傲氖裁茨?？這么開心。”我抬起眼，看向林薇，
語氣平常，甚至稱得上溫和。林薇明顯松了口氣，笑容重新變得自然：“沒什么呀，
就婷婷她公司那點破事兒，跟你說了你也沒興趣?！彼p描淡寫，一句帶過，
順手又給我倒了點酒?！笆菃帷！蔽覒?yīng)了一聲，沒追問。拿起筷子，夾起那片肉，蘸了醬料，
送進嘴里。慢慢咀嚼。肉質(zhì)很好，汁水充盈。只是嘗不出什么味道。像在嚼一塊冰冷的蠟。
林薇見我吃了，笑得更甜，又給我夾了別的菜，然后自然地轉(zhuǎn)向周婷，切換回中文，
聊起了最近看的包和電視劇。她們的聲音，筷子碰到碟子的聲音，隔壁桌的喧嘩聲，
全都模糊成一片嗡嗡的背景噪音。我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吃著妻子夾來的菜，
喝著杯子里越來越淡的酒。腦子里異常清醒地回放著那些德語詞匯。
lich. Langweilig. Büro. Sofa. Schwei?.狂野。
無法比。無聊。辦公室。沙發(fā)。汗。每一個詞，都像一把小鑿子，精準地、緩慢地，
鑿開我過去幾個月甚至更久以來，那些被忽略的蛛絲馬跡。她越來越頻繁的加班。
身上偶爾陌生的、被香水刻意遮蓋的煙味。新?lián)Q的、口味更甜的香水。
車里副駕位置細微的調(diào)整。手機密碼的更換。以及，
那個新來的、手臂有紋身、眼神不安分的男助理。我上次去接她，那小子看我的眼神，
帶著一種隱秘的、幾乎算得上挑釁的打量。原來不是錯覺。胃里那團冰冷的蠟突然開始燃燒，
灼痛感順著食道蔓延上來。我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動作很慢?！帮柫耍?/p>
”林薇轉(zhuǎn)頭問我，眼神清澈，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詢問?！班??！蔽尹c頭，
看著她漂亮的眼睛，“公司突然有點急事，得回去處理一下。
”林薇臉上立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放松，嘴上卻抱怨：“?。窟@么晚還去??？
什么事這么急？”“一個德國那邊的項目郵件，必須今晚回復?！蔽颐娌桓纳?/p>
甚至對她抱歉地笑了笑，“你們慢慢吃，單我已經(jīng)買過了。
”周婷趕緊說：“哎呀傅總真是大忙人，薇薇你真幸福，老公這么能干又體貼。
”林薇嗔怪地拍她一下，然后對我擺擺手：“那好吧，早點回來哦，別太累?！薄昂?。
”我起身，拿起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沖周婷點頭示意，轉(zhuǎn)身離開。走過喧鬧的餐桌，
穿過彌漫著食物香氣和噪音的大堂，推開沉重的玻璃門。晚風帶著涼意瞬間包裹過來，
吹散了身上的油煙味。我走到停車場，拉開車門坐進去。沒有發(fā)動車子。只是坐在駕駛座上，
隔著擋風玻璃，看著餐館門口那盞暖黃色的燈。很久。然后，我拿出手機，解鎖。
點開通訊錄，找到一個名字。撥號音響了三聲，那邊接了。一個干練利落的女聲?！案悼?？
”“李律師，”我的聲音在密閉的車廂里響起，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麻煩你，
幫我擬一份離婚協(xié)議。”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沒有任何多余的疑問?！昂玫?，傅總。
財產(chǎn)方面有什么特別要求？”我看著那盞暖黃色的燈，玻璃門開了又關(guān)，有人進出，
都不是她?！拔颐履翘谆榍百I的公寓，劃給她?！蔽翌D了頓，“另外，她現(xiàn)在開的車，
也過戶給她?！崩盥蓭熡行┮馔猓骸案悼?，這……”“除此之外，”我打斷她，
聲音冷了下去，“我婚前婚后的所有財產(chǎn)、公司股權(quán)，跟她沒有一毛錢關(guān)系。讓她凈身出戶。
”電話那頭迅速記錄著：“明白。理由？”我吸了一口氣，
晚風似乎還帶著她剛才那句“l(fā)angweilig”的余音?！芭匠鲕?。”掛了電話。
我依舊看著那家餐館的門口。手指無意識地，一下下敲著方向盤。林薇。你忘了。
你會的所有德語，都是我教的。包括怎么夸別人，比你丈夫，更狂野。車廂里死寂。
只有空調(diào)出風口細微的嘶嘶聲，吹著我發(fā)僵的側(cè)臉。李律師那句“女方出軌”的確認，
還懸在空氣里，帶著冰冷的電子余音。我看著餐館那扇門。暖光里，林薇和周婷終于出來了。
林薇正笑著低頭看手機，手指飛快地打字，嘴角彎起的弧度刺眼。周婷挽著她胳膊，
湊過去看，兩人又發(fā)出一陣心照不宣的低笑。是在回味那個“狂野”的夜晚，
還是在預(yù)約下一個“沙發(fā)”？她抬起頭，目光漫無目的掃過停車場，似乎朝我這邊看了一眼，
又很快掠過，沒有任何停留。她看不見暗處的我，就像她從來看不見那些我刻意忽略的痕跡。
她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那輛我給她買的白色保時捷。周婷坐進后座。車子發(fā)動，
亮起尾燈，流暢地駛出車位，匯入夜晚的車流。經(jīng)過我車旁時，她甚至沒偏一下頭。
直到那點紅色尾燈徹底消失在下個路口，我才擰動車鑰匙。引擎低吼一聲，
喚醒這座沉默的金屬囚籠。我沒回家。那個充滿另一個男人氣息的地方，此刻讓我胃里翻騰。
車子拐向另一個方向，駛向公司。深夜的寫字樓空得嚇人。高跟鞋敲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回音，
被無限拉長，放大，一聲聲，像是敲在墳場上。燈光應(yīng)聲而亮，慘白，照得一切無所遁形。
推開我辦公室沉重的木門。里面還殘留著一點咖啡和皮革混合的味道。
我的目光落在角落那張巨大的黑色真皮沙發(fā)上。上個月才換的，因為她抱怨之前那張?zhí)玻?/p>
躺著不舒服。胃里那團冰冷燃燒的東西猛地躥上來，灼得喉嚨發(fā)痛。
Wild. Büro. Sofa.我走過去，沒開這區(qū)域的頂燈，
只有遠處辦公桌一盞臺燈的光暈漫過來，勉強勾勒出沙發(fā)的輪廓。我俯下身，
手指近乎粗暴地劃過冰涼的皮質(zhì)表面，縫隙，靠墊的褶皺。什么都沒有。
干凈得像是刻意清理過。也是，偷情的人，怎么會留下那么明顯的證據(jù)。我直起身，
胸口堵得發(fā)慌。走到辦公桌后，猛地坐下，打開電腦。屏幕冷光劈開黑暗，
映亮我毫無表情的臉。我需要做點什么。必須做點什么。才能壓住那股想要砸碎一切的暴戾。
鼠標光標在屏幕上亂晃，最終點開了公司的人事檔案系統(tǒng)。輸入那個名字：趙燁。
林薇的助理。那個有紋身的。照片跳出來。一張年輕、略帶痞氣的臉，頭發(fā)刻意抓得凌亂，
對著鏡頭笑得自信滿滿，甚至有點挑釁。入職時間，半年。我盯著那張臉，
試圖找出所謂“狂野”的痕跡。鼠標滾動，履歷平平，業(yè)績考核中等偏下，
卻有幾次額外的大額報銷單，審批人簽名：林薇。金額不大，但名目模糊。餐飲，禮品，
車輛使用費。時間點，微妙地契合她最近幾次所謂的“加班”。我拿起內(nèi)線電話，
撥通安保部?！拔沂歉点??！蔽业穆曇粼诳諘绲霓k公室里顯得異常清晰，
“調(diào)一下我辦公室門外，最近三個月，尤其是下班后的監(jiān)控記錄?，F(xiàn)在就要。
”那邊顯然愣住了，但立刻回應(yīng)：“好的傅總，馬上給您送過來。”等待的幾分鐘里，
寂靜被無限拉長。我能聽見自己血液沖刷過耳膜的聲音，咚咚，咚咚。
安保主管親自送來的硬盤，腳步匆忙，臉上帶著不安?！案悼偅袀浞荻荚谶@里了。
”“嗯?！蔽医舆^硬盤，“沒事了。今晚我沒來過?！敝鞴芰⒖厅c頭，不敢多問，
迅速退了出去。門輕輕合上。我將硬盤連接電腦，點開視頻文件。
時間戳快速后退到一個個深夜。屏幕上是辦公室門外的走廊，燈光調(diào)到夜間模式，昏暗，
安靜?？爝M。停頓。大部分時間，空無一人。直到——一周前的某個晚上，快十一點。
畫面里，林薇的身影出現(xiàn)了。她穿著白天那套職業(yè)套裙，腳步有些急，走到我辦公室門口，
刷卡，開門進去。幾分鐘后，另一個身影出現(xiàn)了。趙燁。穿著黑色襯衫，袖子卷到手肘，
露出手臂上那片青黑色的紋身。他左右看了看，也刷卡進了我的辦公室。門關(guān)上。
視頻安靜下來，只有時間碼一秒一秒跳動。我的心跳也跟著那數(shù)字，一下，一下，
砸在胸腔里?？爝M。將近兩個小時后。辦公室的門再次打開。先出來的是趙燁。
他襯衫最上面的扣子解開了，頭發(fā)比進去時更亂，臉上帶著一種饜足的、懶洋洋的神情，
甚至還抬手，打了個哈欠。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朝走廊另一端走去。又過了幾分鐘，
林薇才出來。她低著頭，快步走著，手指似乎在整理裙擺和頭發(fā)。走到燈光稍亮的地方，
她停下腳步，從包里拿出小鏡子，仔細地照了照，補了一下口紅。然后，她深吸一口氣，
臉上的表情恢復了平日里的端莊，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慵懶的笑意，轉(zhuǎn)身離開。
視頻播放結(jié)束。屏幕暗下去，映出我此刻的臉?；覕?。冰冷。扭曲。像戴了一張僵硬的面具。
Wild. Büro. Sofa.每一個詞，都有了畫面。高清的，彩色的，
帶著聲響和氣味的畫面，在我腦子里瘋狂沖撞。我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胸腔劇烈起伏，
吸進的每一口空氣都像帶著玻璃渣。閉上眼。黑暗中，全是她對著鏡子補口紅時，
那抹刺眼的、慵懶的笑。還有她幾個小時前，在飯桌上，
用那種黏膩的、炫耀的語氣說：“Unvergleichlich!”無法比。是啊。
確實，無法比。我睜開眼，拿起手機。屏幕亮起，映出我和林薇的合影壁紙，她笑靨如花。
指尖冰冷地劃過屏幕，找到李律師的微信。打字。「協(xié)議加快。明天就要?！诡D了一下，
又加了一句?！噶硗?，幫我查個人。趙燁。我要他所有的底細?！裹c擊發(fā)送。
信息送達的提示音很快響起，在死寂的辦公室里，格外刺耳。像一聲喪鐘。敲響了。
敲給誰聽。還不一定。手機屏幕在黑暗中熄滅了。辦公室里只剩下電腦屏幕那片慘白的光，
和我粗重的呼吸聲。李律師的回復很快，一如既往的專業(yè)和效率：「明白。
協(xié)議明早十點前發(fā)您。趙燁的資料，盡快。」我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眼睛發(fā)澀。
然后，我關(guān)掉電腦。整個房間瞬間沉入徹底的黑暗。只有城市的光從百葉窗的縫隙里漏進來，
在地板上切出幾道冰冷的亮痕。我沒開燈。摸索著走到那張沙發(fā)前。站定。然后，抬起腳，
狠狠踹在沙發(fā)堅硬的扶手上！砰的一聲悶響。在死寂的辦公室里炸開。皮質(zhì)表面凹陷下去，
又彈回。震得腳底發(fā)麻。不夠。我又踹了一腳。更狠。像是要踹碎什么東西。踹碎那些畫面。
那些聲音。那個對著鏡子補口紅的，慵懶的笑。砰！手臂上的紋身。饜足的表情。
解開的襯衫扣子。砰！
Wild. Unvergleichlich. Langweilig.砰！砰！砰！
直到力氣耗盡，呼吸急促，額頭上冒出冷汗。我才停下來，撐著膝蓋，在黑暗里大口喘氣。
空氣里彌漫著我暴戾過后死寂。還有一絲極淡的、被皮革味掩蓋的、陌生的甜膩香水味。
我猛地直起身，走到窗邊，唰地一下拉開百葉窗。巨大的玻璃窗外，是沉睡的城市，
燈火綿延到天際，冰冷又繁華。它不在乎一個人的心被鑿成了什么樣。
* * *第二天早上十點整，李律師的郵件和微信同時到了。協(xié)議草案附在郵件里，
條款清晰冷酷。微信上則是簡短的一句：「傅總，協(xié)議已發(fā)。趙燁的資料有些有意思的東西，
方便時電話您?！刮易谵k公桌后，窗外陽光猛烈，辦公室里空調(diào)開得很足?！脯F(xiàn)在打過來。
」我回復。手機幾乎立刻響起?！案悼??！薄罢f?！薄摆w燁，二十五歲，
之前在兩間小公司待過，時間都不長。風評一般，能力普通，但很會……搞關(guān)系。
”李律師的聲音沒什么起伏，像在念報告，“有趣的是，他上一份工作離職的原因，
是涉嫌挪用一筆小額活動經(jīng)費，最后不了了之，據(jù)說是上面有人保了他?！蔽衣犞?，
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袄^續(xù)?！薄傲硗猓覀儾榈剿罱齻€月的信用卡消費記錄，
有幾筆大額支出，遠超他的收入水平。購買的是奢侈品皮帶、手包，以及，
”她微妙地停頓了一下，“洲際酒店的套房訂單，前后三次。時間點，
和您提供的林女士的‘加班’時間，有重合?！逼?。手包。酒店套房。我喉嚨發(fā)緊。
“還有嗎？”“暫時就這些。更深入的需要點時間?！薄皦蛄恕！蔽艺f，“酒店的記錄，
能拿到確切證據(jù)嗎？”“有點難度，但可以試試。”“去做?！睊炝穗娫?，
我點開那份離婚協(xié)議PDF。一條條，一款款。財產(chǎn)分割，那套公寓，那輛車。
清晰明了地斬斷一切聯(lián)系。最后一行：離婚原因——女方婚內(nèi)出軌。我移動鼠標，
光標落在打印選項上。點擊。打印機在身后嗡嗡響起，開始一頁一頁地吐紙。
冰冷的白紙黑字。就在第一頁快要打完的時候，辦公室門被敲響了?！斑M。
”我的聲音有點啞。門開了。林薇站在門口。手里拎著一個精致的保溫袋，
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又體貼的表情。“老公，”她走進來，語氣溫柔，
“你昨晚沒回家，電話也打不通，我好擔心。給你帶了點早餐，是你喜歡的那家蝦餃。
”她像沒事人一樣。
仿佛昨晚那個在餐館里用德語分享床事、在監(jiān)控視頻里深夜從我辦公室離開的人，不是她。
她的目光落在我臉上，似乎想找出點什么端倪。又掃過正在工作的打印機，
隨口問：“一大早就要打印這么多文件呀？”打印機還在咔嗒咔嗒地響，吐出第二頁，
第三頁……我看著她，沒說話。她放下保溫袋，自然地走到打印機旁，像是要幫我整理文件。
她的手伸向那些還帶著滾燙溫度的紙張。
指尖即將碰到第一頁紙上的那幾個加粗黑體字——《離婚協(xié)議書》。以及，下面一行稍小，
但同樣清晰的字——女方：林薇。離婚原因：婚內(nèi)出軌。她的動作猛地僵在半空。
臉上的溫柔笑意瞬間凍結(jié)，碎裂，一點點剝落，露出底下猝不及防的驚愕和恐慌。
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她臉上褪去。她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手，指尖都在發(fā)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