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老子勒！一個副班長，帶著幾個人就敢端鬼子的重機槍陣地，還把鬼子的后路攪得天翻地覆！
老子打了半輩子仗，沒見過你這么膽大的兵！”
他重重地拍了拍蘇葉的肩膀。
“我叫陳鋒，123師733團的團長。你們師部的人呢？師長在哪？”
蘇葉正要回答，王鐵山和劉老大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
“陳團長，我是王鐵山，122師三營的營長?！?/p>
王鐵山看到陳鋒，激動得眼圈都紅了。
“老王？你還活著！”
陳鋒看到王鐵山，也是又驚又喜。
兩人顯然是舊識。
一番簡單的交流后，陳鋒才知道了事情的經(jīng)過。
當(dāng)他聽說王鐵山的三營幾乎全軍覆沒，眼前這個叫蘇葉的副班長，就是靠著一個瘋狂的點天燈計劃，
才帶著最后幾十個人撐到他們趕來時，看向蘇葉的眼神徹底變了。
那不再是長官對一個優(yōu)秀士兵的欣賞，而是同級之間，甚至是一種對強者的審視和尊重。
“走，帶我去見你們師長?！?/p>
陳鋒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這一仗，咱們川軍的損失，太大了?！?/p>
蘇葉跟著他們，沉默地走向師部所在的山頭。
山頭上，幸存的師部人員和警衛(wèi)連正在救治傷員。
122師的師長周衛(wèi)軍，一個年過半百、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正拄著一把指揮刀，站在山頂上，眺望著遠方。
他的背影，在夕陽的余暉下，顯得無比蕭索和蒼涼。
陳鋒快步上前，對著周衛(wèi)軍的背影敬了個軍禮。
“周師長，733團團長陳鋒，前來報到！”
周衛(wèi)軍緩緩轉(zhuǎn)過身，看到陳鋒，疲憊的臉上擠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陳瘋子，你總算來了。再晚來半個小時，就只能來給我收尸了?！?/p>
他的目光越過陳鋒，落在了后面的王鐵山和蘇葉身上。
當(dāng)他看到王鐵山時，點了點頭，隨即，他的目光被蘇葉牢牢吸引。
“鐵山，這就是你派人向我報告的，那個帶著你們絕地反殺，能點天燈的副班長？”
周師長的聲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啞，但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進在場每個人的耳朵里。
王鐵山挺直了腰板，臉上帶著一股難以抑制的自豪。
“報告師長！正是他！蘇葉！我們?nèi)隣I的驕傲！”
陳鋒也轉(zhuǎn)過頭，饒有興致地看著蘇葉，他也沒想到，自己半路上遇到的這個悍不畏死的小子，竟然就是之前那個用火攻奇計的狠人。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蘇葉身上。
有好奇，有審視，有敬佩，也有懷疑。
蘇葉感受到了這些目光的重量，但他只是平靜地站在那里，不卑不亢。
他身上還沾滿了血污和硝煙，年輕的臉龐上寫著與年齡不符的滄桑，
那雙眼睛深邃得像一潭古井，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周師長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到蘇葉面前。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渾濁但銳利的眼睛，仔細地打量著蘇葉。
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
蘇葉能感覺到，這位老將軍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皮肉，看進他的骨子里。
良久，周師長才緩緩開口。
“你叫蘇葉？”
“是，師長。”
“多大了？”
“二十。”
“讀過書？”
“讀過幾年私塾。”
蘇葉沒有說實話，他不能暴露太多。
周師長點點頭，又陷入了沉默。
氣氛有些壓抑。
張大虎站在不遠處，緊張得手心直冒汗，他生怕師長不相信蘇葉的功勞。
“師長！”
王鐵山忍不住開口了。
“這次要不是蘇葉，我們?nèi)隣I早就全完了！
是他，先是一槍狙了鬼子的機槍手，又是他，識破了鬼子的地雷陣，
還是他，帶人端了鬼子的指揮部。
最后又是他，想出了那個點天燈的法子，才給我們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王鐵山越說越激動，指著蘇葉，像是在炫耀自家的寶貝。
“還有剛才！”
陳鋒也插了一句嘴。
“我們援軍趕到，鬼子側(cè)翼大亂，也是這小子第一個發(fā)現(xiàn)鬼子重機槍陣地的破綻，
帶著幾個人就沖了上去，反過來用鬼子的機槍壓著鬼子打！這份戰(zhàn)場嗅覺和膽氣，我陳瘋子佩服！”
兩位戰(zhàn)功赫赫的指揮官，一個營長，一個團長，此刻卻像說書先生一樣，爭先恐后地為一個小小的副班長請功。
這場景，讓周圍所有聽到的人都驚呆了。
周師長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動容。
他再次看向蘇葉，眼神變得復(fù)雜起來。
“好，很好。”
他連說了兩個好字。
“我們川軍，就需要你這樣的好兵！”
他轉(zhuǎn)過身，對著身后的參謀長說道：
“給蘇葉記頭功！通報全師！”
“是！”
參謀長立刻應(yīng)道。
“葉哥牛逼！”
張大虎在后面激動得差點跳起來。
蘇葉卻只是平靜地敬了個禮。
“謝師長。但這功勞不是我一個人的，是三營所有犧牲的弟兄用命換來的?！?/p>
他的聲音很輕，卻透著一股沉甸甸的力量。
這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
剛才還洋溢著勝利喜悅的氣氛，瞬間被悲傷籠罩。
周師長嘆了口氣，臉上的皺紋更深了。
“是啊……是用命換來的……”
他環(huán)顧四周，看著那些或躺或坐，滿身是傷的士兵，看著那些被白布蓋住，再也無法站起來的弟兄。
“參謀長，傷亡統(tǒng)計出來了嗎？”
參謀長遞上一份文件，聲音艱澀。
“師長，我們122師，出川時一萬兩千人。經(jīng)此一役……還能拿起槍的，不足三千人。
其中，王營長的三營編制已經(jīng)打沒了?！?/p>
三千人。
一個師，打得只剩下一個團的兵力。
王鐵山聽到自己的營編制被打沒了，這個鐵打的漢子再也忍不住，虎目含淚，轉(zhuǎn)過身去，肩膀劇烈地抽動著。
陳鋒也沉默地摘下了軍帽。
這就是淞滬會戰(zhàn)，一個巨大的血肉磨坊。
每天都有無數(shù)的生命被吞噬，每天都有無數(shù)的部隊被打殘。
蘇葉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雖然他早就知道歷史的走向，但當(dāng)冰冷的數(shù)字擺在眼前時，那種沖擊力依然讓他感到窒息。
“我們川軍的弟兄，不能白死?！?/p>
周師長握緊了手中的指揮刀，刀柄被他捏得咯咯作響。
“這個仇，我們一定要報！”
他重新看向蘇葉，眼神中帶著一種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