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毅偉推開物業(yè)大廳的玻璃門，午后的熱浪撲面而來。他沒有走向回家的路，反而在門外那棵盤根錯節(jié)的老榕樹下停住腳步。濃密的樹蔭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掏出手機，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動。
“媽，”他對著微信語音說道，聲音刻意放平，“外面情況不太對勁，您今天千萬別出門?！?/p>
發(fā)送完畢，他轉(zhuǎn)身就走，步伐又快又急，鞋底在人行道上敲出緊湊的節(jié)奏。他的目標很明確——街角那家總是半開著卷簾門的五金店。
人行道上擠滿了行色匆匆的上班族，雜亂的腳步聲和此起彼伏的手機鈴聲混作一團。十字路口的紅燈亮起，車流像一道突然凝固的鋼鐵洪流。就在這片停滯中，一道鮮黃色的影子在車縫中靈活穿梭。
是個外賣騎手，頭盔頂上粘著的黃色小竹蜻蜓正在瘋狂旋轉(zhuǎn)。那人的動作快得幾乎拉出殘影，每次扭轉(zhuǎn)車把、每次壓低身體躲開后視鏡，都透出一種近乎本能的敏捷。他選的路線刁鉆得不可思議，硬是在早高峰的擁堵中撕開一條僅容一車通過的縫隙，轉(zhuǎn)眼就消失在街道另一端。
這一幕像根釘子扎進孫毅偉的腦子里——
一個念頭劈開混沌：操場，根本算不上最佳選擇！
他猛地掏出手機，指尖在生鮮APP上飛快跳動：“基圍蝦，必須要活的！立刻配送！”
確認地址，完成支付。整個過程不到六十秒，像在和一個看不見的倒計時賽跑。
五金店的卷閘門只拉了一半，老板蹲在門檻上刷牙，滿嘴泡沫順著下巴往下滴。孫毅偉側(cè)身擠進店里，貨架上的金屬工具相互碰撞，發(fā)出叮叮當當?shù)拇囗懀駪?zhàn)前的鼓點。
“氣釘槍，兩把，要不插線就能用的，”他語速又快又硬，“配最長的釘子?！?/p>
老板從牙縫里唔了一聲，牙刷柄朝最里層的貨架揚了揚。塑料外殼的氣釘槍躺在燈光下，泛著幽綠色的反光，像兩把縮小版的科幻步槍。
孫毅偉一把抓起槍身，指腹擦過冰涼的釘槽。記憶猛地炸開——
九歲那年，家里裝修，一枚釘子從氣槍里飛出，擦著他耳邊，“嘭”地釘進背后的石膏板。那聲尖銳的呼嘯在他腦子里回響了一整個暑假。
現(xiàn)在，他親手把這份恐懼買了回來。
羊角錘、撬棍、一米長的銅管，一件件被他丟進購物籃。金屬碰撞，發(fā)出刺耳的刮擦聲。
出門時，老板終于吐掉漱口水：“裝修？”
孫毅偉沒回頭，陽光打在銅管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他只是抬手揮了揮那根管子：
“除蟲！”
孫毅偉拎著沉甸甸的五金袋往回走，路過展覽館外正在舉辦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展覽”。一個穿藍布道袍的中年男人舉著手機，對著屏幕嚷得正起勁：
“祖?zhèn)魉忝郧翱坎煅杂^色，三分蒙七分唬！現(xiàn)在天機顯現(xiàn)，卦象自明！直播間實時用【算命E級】解卦，歡迎打假！”
為了制造效果，他盯上了旁邊一身“撕裂風(fēng)”穿搭的孫毅偉。孫毅偉衣服上幾處破口十分顯眼，沾著灰塵和不明污漬。
道士快步湊過來，目光掃過他臉上的灰漬和破掉的衣服，張口斷言：
“小哥印堂發(fā)暗，但又藏著一絲活氣……剛經(jīng)歷了生死關(guān)頭，僥幸逃脫，對不對？”
孫毅偉臉上沒什么表情，明擺著寫著：“這還用算？”
道士掐指，語調(diào)突然一沉：“今天，你必丟重要的東西！不找回來，前途一片黑暗！”
孫毅偉皺起眉裝傻：“前途無亮(量)？那不是挺好？”
道士見這“榆木疙瘩”油鹽不進，毫無節(jié)目效果，袖子一甩轉(zhuǎn)身就走，只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話：
“阿彌陀佛，道濟法師，無端殺生，后患無窮！”
直播間彈幕瞬間被問號刷屏：“假道士吧？”“阿彌陀佛？混進和尚的口頭禪了？”“廟里混不下去才來網(wǎng)上騙錢？”
孫毅偉聽得云里霧里……根本沒往心里去。道濟法師是濟公，自己會放【雷矢】也算摸到法師邊了，但他又不是和尚。
沒剃度，硬盤里那些“學(xué)習(xí)資料”更是鐵證如山，離六根清凈差得遠。
到家，指紋鎖咔噠一聲彈開。
母親聞聲回頭，目光落在他肩上撕裂的襯衫上：“被狗追了？”
孫毅偉把沉甸甸的塑料袋往地上一放，哐啷一聲，五金店的金屬裝備和瓷磚撞出硬響。
“耗子?！?/p>
“大活人還能讓耗子咬成這樣？”母親急著上前要看傷口。
他一把拉開領(lǐng)口，露出肩窩那片由紫泛青的淤傷：“三只，變異的，跟貓差不多大。”他擺擺手，想撣掉灰塵，“恢復(fù)得挺快嘛，別問了，讓三只耗子給圍了。要不是有【堅毅】頂著……”
父親從客廳探出頭，電視聲音正好切換到新聞臺——
#附：互聯(lián)網(wǎng)巨頭“大番茄”率先宣布，將組建“技能研究與發(fā)展協(xié)會”#
#下午將公布首批核心專家名單，同時啟動“蘇醒者”事件相關(guān)APP研發(fā)！#
聽到消息，孫毅偉手指沒停，立刻點開電商APP，指尖像急雨般落下，開始瘋狂搜刮末日裝備！
物流現(xiàn)在還在轉(zhuǎn)？不敢賭下一秒會不會徹底癱瘓！
關(guān)鍵詞鎖定：“防身”、“現(xiàn)貨”、“本地倉”、“24小時發(fā)貨”——手指在屏幕上瘋狂滑動，像餓狼撲食！
重型防暴服的圖片一閃而過，笨重得像鐵罐頭。但那厚重的護甲，透著一股令人安心的堅固。
“買！總比光著強！”
“65公分錳鋼開山刀？現(xiàn)貨！拿下！”沒開刃？到手自己磨！
“一體成型精鋼工兵鏟？同城有貨！收！”
“鎢鋼破窗錘帶沖擊錐頭？下單就發(fā)！要了！”
突然，一個毫不起眼的商品名撞進眼里：“純鋼實心球直徑2cm高強度軸承鋼工業(yè)配件/模型配重現(xiàn)貨批發(fā)”。
描述干巴巴的，孫毅偉的呼吸卻一下子停住，如同被點醒！
災(zāi)難片里呼嘯傾瀉的鋼珠雨！投石索飛出的石彈！還有他那個扎眼的【擲擊】技能！
這玩意兒配上技能，威力絕對猛！30公斤裝——差不多1000顆！才六百多塊！
目光死死咬住下面那行紅字：“有現(xiàn)貨！付款后立刻打單發(fā)貨！江浙滬次日達”！
沒有半點猶豫，指尖帶著押上一切的狠勁，先來兩份，重重戳在“立即購買”上！支付快得像一陣風(fēng)！
仿佛慢一秒，就是對這“火力”的褻瀆，它就會從虛擬倉庫里消失！付款成功的綠色標志跳出來。
那微微發(fā)顫的手指毫不停歇，再次點開搜索框，“護臂”、“護腿”、“防割手套”、“戰(zhàn)術(shù)護頸”……
“待發(fā)貨”列表長得看不到頭。
“來來，給你看個厲害的！”父親神秘地招呼孫毅偉過去。
只見客廳中間，家用折疊晾衣架上夾了根黃瓜。父親手里捏著一副撲克牌。
孫毅偉立刻明白了，帶著好奇看去。
手起牌飛！
寒光一閃，黃瓜頂端一截應(yīng)聲而斷！
又一張！
更下面一截被精準切斷！
竟然指哪打哪？
E級的【卡牌精通】有這種威力？自己還是見識少了，他還以為這技能只能在牌桌上耍耍……
父親湊近些，指著角落處簸箕里一堆焦黑的垃圾，聲音壓得更低：“你媽用麻將牌發(fā)動這個，才叫嚇人……能爆炸！”
叮咚！門鈴?fù)蝗豁懫?，打破寂靜。
孫毅偉去開門，門外站著那個頭盔上頂著醒目小黃鴨竹蜻蜓的外賣小哥。
他遞來一個鼓脹得快要裂開、正在嘩嘩劇烈晃動的袋子。
孫毅偉一愣：“怎么是你？！剛才路上還看見你送單，這速度太神了！”
小哥咧嘴一笑，頭盔下的聲音帶著興奮：“覺醒后獲得的【路徑優(yōu)化】和【極限閃避】用來送單簡直太爽了！這破系統(tǒng)現(xiàn)在亂成一團，單子多到爆炸！”
孫毅偉記住了這個身懷兩種技能的有緣騎手。
他拎著袋子走進廚房，將一整袋青灰色活蝦嘩啦倒進洗菜池。
蝦群在清水里拼命掙扎彈跳，濺起水花。
母親探頭過來，滿臉不解：“菜都切好就等下鍋了！買這么多活蝦把池子占滿干嘛？”
孫毅偉關(guān)上水龍頭，手指準確地指向池子里徒勞掙扎的青灰色蝦群，語氣不容置疑：
“測試用，關(guān)系到【擲擊】升級。技能變強立于不敗之地，才能活下去?！?/p>
“活下去”三個字，在眼下，份量重得壓手。
水池邊，一場關(guān)于生存邏輯的冷靜測試，即將在這群青灰色甲殼生物的絕望掙扎中，無聲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