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了！她失控了！”王博士驚恐地尖叫，連滾帶爬地想跑。
漆黑的眼眸，混亂的氣息！初九像一頭徹底失去束縛的兇獸！她的目光沒有焦點，充斥著痛苦和毀滅欲！她猛地抬手！
轟！旁邊一個裝滿彈藥的木箱瞬間被無形的力量捏爆！子彈亂飛！
砰！一個機槍塔的支架被硬生生扭曲！
她像在宣泄無盡的痛苦！無差別地破壞著周圍的一切！營地瞬間大亂！人們尖叫著四散奔逃！
“初九！停下！”我頂著狂暴的氣流，聲嘶力竭地大喊！試圖靠近她。
但她根本聽不見！混亂的漆黑眼眸掃過我，沒有一絲熟悉的感覺！只有純粹的毀滅！她抬手！一股恐怖的力量瞬間鎖定我！我感覺身體像被萬鈞巨山壓?。」穷^都在呻吟！窒息感傳來！
要死了！死在她手里！
就在那股力量要將我碾碎的剎那！
初九的目光，似乎無意中掃到了我的臉。那雙漆黑混亂的眸子里，極其短暫地，閃過一絲極其微弱、極其模糊的……掙扎？像溺水的人看到一根稻草。
她鎖在我身上的毀滅力量，猛地頓了一下！雖然只有一瞬！
就是這一瞬！
我拼盡所有力氣，從懷里掏出了那半塊我一直舍不得扔掉的、已經(jīng)硬得像石頭的發(fā)霉壓縮餅干！餅干上沾著我的汗水和泥土。
“初九！看！餅干！”我用盡力氣嘶吼，把餅干高高舉起！舉到她漆黑的眼眸前！
狂暴的氣息猛地一滯！
初九那混亂的、充滿毀滅欲的漆黑目光，死死地釘在了那半塊小小的、沾滿污漬的餅干上！
時間仿佛凝固了。
營地的混亂，人們的尖叫，子彈的呼嘯，似乎都離得很遠。
只有那半塊發(fā)霉的壓縮餅干。在初九漆黑一片的眼眸中，像一個微不足道卻又無比清晰的錨點。
她狂暴混亂的氣息，如同退潮般開始劇烈地波動、起伏。那純粹的黑色眼眸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瘋狂地掙扎、撕扯。是毀滅一切的沖動？還是……一點點被餅干勾起的、源自本能的茫然？
“嗚……”一聲極其微弱、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從她喉嚨里擠出來。不再是痛苦的嘶吼，更像是一種無助的哀鳴。
她抬起手，不是攻擊。那只布滿污跡、曾輕易捏碎鋼鐵的手，顫抖著，極其緩慢地，伸向那半塊餅干。動作僵硬，仿佛在對抗著體內(nèi)那股毀滅性的力量。
她的指尖，終于碰到了餅干粗糙的表面。
就在觸碰的瞬間！
她眼中那吞噬一切的漆黑，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墨池，驟然劇烈地翻涌、波動！然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褪色！
深黑……暗紫……灰白……
如同被漂洗的布匹，混亂狂暴的黑色快速褪去，重新顯露出那熟悉的、如同蒙塵玻璃珠般的灰白！只是里面充滿了極度的疲憊和一絲殘留的痛苦。
“呃……”初九發(fā)出一聲長長的、仿佛用盡全身力氣的抽氣聲。身體猛地一晃，軟軟地向后倒去！
我眼疾手快，扔掉餅干，一把扶住她。入手冰涼。她閉著眼睛，臉色比平時更加蒼白，仿佛所有的力量都被抽干了，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證明她還活著。那股令人窒息的毀滅氣息徹底消失了。
營地一片狼藉。圍墻被破壞了不少。幾個人受傷倒地呻吟。王博士躲在遠處一輛卡車后面，探出半個頭，眼鏡歪著，臉上是劫后余生的驚恐和一絲更加瘋狂的貪婪。老趙灰頭土臉地爬起來，看著昏迷的初九和我，眼神無比復雜。
沒人說話。只有雨聲和傷員痛苦的呻吟。
我抱起輕飄飄的初九。她像一片羽毛。
“周燊?！崩馅w開口了，聲音干澀，“你們……走吧?！彼麤]看我的眼睛，目光落在初九昏迷的臉上，帶著深深的忌憚?！斑@里容不下她。王博士……”他看了一眼卡車方向，搖了搖頭，“我也壓不住他了。趁現(xiàn)在……走吧。走得越遠越好?！?/p>
我知道他說的是實話。留下，只會成為所有人恐懼的目標和王博士的獵物。末日，沒有童話。
我抱著初九，沒有再看任何人。撿起地上那半塊沾滿泥水的餅干，緊緊攥在手心。冰冷，硌人。我抱著初九，一步步走向營地破損的后門。沒人阻攔。所有幸存者都默默地讓開一條路。眼神里有恐懼，有慶幸，或許還有一絲說不清的……憐憫？
雨還在下。冰冷的雨水沖刷著營地的血腥和狼藉。我抱著初九，走進了外面更加黑暗、無邊無際的雨幕中。背后是營地的燈光和隱約的哭泣聲。前方，是未知的、充滿危險和孤獨的末日荒野。
走了很久。直到再也看不見營地的影子。雨漸漸小了。我找了個避風的橋洞。把初九輕輕放下。她還沒醒。呼吸微弱但平穩(wěn)。
我坐在她旁邊。渾身濕透，又冷又餓。掏出那半塊餅干?？粗厦娴拿拱吆臀勰?。在加油站，她接過了它。在營地，它把她從瘋狂的邊緣拉了回來。這半塊發(fā)霉的玩意兒，像一根脆弱的線，連著我們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我把餅干小心地掰開。霉少的那一小半，放進自己嘴里。和第一次吃它時一樣硬，一樣難咽。但這次，我嚼得很慢。
剩下那大半塊，我放在初九的手邊。
然后，我靠著冰冷的橋墩，閉上了眼睛。太累了。明天會怎樣？不知道。先活下去。
清晨的陽光從橋洞外照進來，帶著點暖意。我睜開眼。初九已經(jīng)醒了。她坐在我旁邊，抱著膝蓋?；野椎难劬粗赐獗魂柟庹樟恋幕囊啊Ｑ凵窕謴土艘回灥拿Ｈ?，但似乎……多了一點什么？我說不清。
她的目光落在我放在她手邊的那大半塊餅干上。然后，她伸出手，拿起餅干。沒有吃。而是遞向我。
我看著她灰白的眼睛。那里面映著晨光，亮晶晶的。
我搖搖頭。指了指她的嘴。
初九收回手。低頭看了看餅干。又看了看我。然后，她像在加油站時那樣，小心翼翼地把餅干送到嘴邊。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陽光勾勒著她蒼白的側臉。安靜得像一幅畫。
吃完。她舔舔嘴唇。又伸出手，輕輕抓住了我的衣角。攥得很緊。
我看了看洞外荒涼的世界。又看了看身邊這個抓著我不放的、謎一樣的S級女喪尸。
“走吧?！蔽艺酒鹕?，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初九立刻跟著站起來。抓著我衣角的手沒松。
方向？無所謂了。反正都是末世。一起走，總比一個人強。至少……能分她半塊餅干。
我們走出了橋洞。陽光有點刺眼。風吹過荒草，發(fā)出沙沙的響聲。遠處，隱約又傳來喪尸的嚎叫。
初九跟在我身邊，一步不落。衣角被她攥得發(fā)皺。
日子又回到了從前?；蛘哒f，和以前一樣，又不一樣。
我們繼續(xù)在廢墟和荒野中流浪。避開大的人類聚集點。食物和水依舊是難題。但初九的存在，讓生存變得詭異又安全。
她的力量像個薛定諤的貓。大部分時間，她都是那個呆滯、茫然、跟在我身后、需要我分食物的初九?；野椎难劬Γ掏痰膭幼?。遇到小股喪尸，她有時會出手，有時只是看著。她似乎只對威脅到“我們”的存在才有反應。方式也千奇百怪。可能是把喪尸扔出去，可能是讓它瞬間僵直，甚至有一次，一只撲過來的喪尸在她眼前莫名其妙地自己……散架了？像積木一樣解體了?？吹梦翌^皮發(fā)麻。
她不再失控。但那天營地里的混亂漆黑和恐怖力量，像烙印在我心里。我知道那東西還在她身體里。像沉睡的火山。
那半塊發(fā)霉餅干，成了我們之間奇怪的默契。每次找到食物，我都會掰開，把看起來能吃的部分給她。她總會接過去，慢條斯理地吃完。然后抓著我的衣角。像某種無聲的契約。
我開始嘗試和她“交流”。指著東西教她名字。“水?！薄懊姘?。”“太陽。”她很少開口。偶爾會發(fā)出一個模糊的音節(jié)，像“水”，但很不清晰。更多時候是用眼神?；野椎难劬粗?，里面似乎有疑惑，有依賴，有……開心？當我找到食物時。
有一次，我在一個廢棄的農(nóng)舍地窖里找到一小罐蜂蜜。金黃的，沒壞。我欣喜若狂。掰了點干硬的面包，蘸上蜂蜜，遞給初九。她接過去，舔了舔?；野椎难劬λ查g亮了一下。像蒙塵的玻璃被擦亮了一角。她小口小口地咬著面包，舔著手指上的蜂蜜，專注得像在品嘗絕世美味。那是我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類似“滿足”的表情。
我也笑了。末日里的一點甜。真他媽奢侈。
我們走了很久。漫無目的?？催^被沙塵掩埋的城市骨架。走過長滿變異植物的荒野。遇到過兇殘的變異獸。也遇到過幾波不懷好意的幸存者。有初九在，麻煩總能解決。她的力量像個隨機的保命符。有時很靠譜，比如把一只撲向我的變異野豬凌空定住，然后像丟垃圾一樣扔出老遠。有時又很掉鏈子，比如遇到一小群喪尸，她只是歪著頭看，直到我快被咬到了，才不緊不慢地伸手，彈了下那個喪尸的腦門……然后那喪尸就原地轉了幾個圈，一頭栽倒不動了?？吹梦铱扌Σ坏?。
日子在饑餓、疲憊、警惕和偶爾一點點蜂蜜般的甜味中滑過。末日的時間感很模糊。直到那個黃昏，我們來到一片新的廢墟邊緣。
這里以前應該是個小鎮(zhèn)。毀得不算徹底。還能看到一些殘破的二層小樓。一條干涸的河床從旁邊流過。風不大。夕陽把廢墟染成橘紅色。
“今晚在這過夜吧?！蔽覍Τ蹙耪f。她點點頭，雖然她可能沒懂“過夜”的意思，但習慣了聽我安排。
我們找了個相對完好的房子。門沒了。里面空蕩蕩，積滿灰塵。但墻壁還算完整。能擋風。角落里堆著些破爛家具。
我放下背包，剛想找點東西墊著坐。
一直安靜跟著我的初九，突然停住了腳步。她站在屋子中央，灰白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一個方向——客廳角落里，一個蒙著厚厚灰塵的、倒扣在地上的塑料小盆。
她的身體開始微微發(fā)抖。不是那種被激怒的躁動。更像是一種……恐懼？或者……某種強烈的情緒波動？
“初九？”我疑惑地看著她。
她沒理我。像著了魔一樣，慢慢走向那個角落。腳步僵硬。她蹲下身，伸出顫抖的手，拂開小盆上的灰塵。下面壓著一個小小的、同樣落滿灰塵的……塑料發(fā)卡？粉紅色的，廉價的，帶著個小小的蝴蝶結。很多小女孩戴的那種。
初九把那個臟兮兮的發(fā)卡撿了起來。捧在手心。死死地盯著它?；野椎耐讋×业厥湛s著！身體抖得更厲害了！喉嚨里發(fā)出一種極其壓抑的、痛苦的嗚咽！像受傷的幼獸！
“嗚……嗚哇……”她猛地抬起頭！那雙灰白的眼睛看向我！里面不再是茫然！而是充滿了無法言喻的巨大悲傷和一種……刻骨銘心的痛苦！
她張著嘴，想說什么，卻只能發(fā)出破碎的音節(jié)。
“啊……啊……媽……媽……”
含糊不清！帶著哭腔！像生銹的門軸轉動！
轟！
我腦子嗡的一聲！像被重錘砸中！
媽？媽媽？她在叫媽媽？這個發(fā)卡……是她小時候的？這是她……曾經(jīng)的家？
我猛地看向這破敗不堪的房子！墻壁上似乎還有褪色的卡通貼紙痕跡！角落里那個倒扣的塑料盆，現(xiàn)在想來，大小正適合小孩洗澡！這里……是她變成現(xiàn)在這樣之前……生活過的地方？
初九捧著那個發(fā)卡，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沒有眼淚。喪尸大概流不出眼淚。但她喉嚨里發(fā)出的那種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嗚咽，比任何哭聲都更讓人心碎?；野椎难劬?，那巨大的悲傷幾乎要溢出來。
她猛地撲向我！不再是抓衣角！而是用盡全力緊緊抱住了我的腰！把臉埋在我胸前！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冰冷僵硬的身體傳遞來的是火山爆發(fā)般的痛苦情緒！
“啊……媽……嗚……”含糊不清的、絕望的呼喚一遍遍響起。
我僵在原地。手懸在半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她冰冷軀殼下，那屬于“人”的、被遺忘的、被禁錮的、撕心裂肺的痛苦。末日奪走了她的家，她的親人，她作為人的一切。只留下這具冰冷的軀殼和一股無法控制的恐怖力量。
我的手，終于緩緩落下，有些笨拙地，輕輕拍在她顫抖的后背上。冰冷的布料下，是同樣冰冷的、卻承載著巨大痛苦的軀體。
“沒事了……沒事了……”我聲音干澀地重復著。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在這操蛋的末日里，能說什么呢？但除此之外，我不知道還能做什么。
她抱得更緊了。指甲幾乎摳進我的衣服里。嗚咽聲漸漸低下去，變成了斷斷續(xù)續(xù)的抽噎。像耗盡了所有力氣。
那一晚，我們沒離開。初九抱著那個臟兮兮的粉色發(fā)卡，蜷縮在積滿灰塵的角落里，一動不動。灰白的眼睛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空，空洞又悲傷。我沒睡。守在她旁邊。聽著她偶爾發(fā)出的、夢囈般的抽泣。
第二天天亮。初九恢復了安靜。她把那個發(fā)卡小心翼翼地用一塊破布包好，塞進了自己那件破裙子的口袋里。然后，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走到我身邊，輕輕抓住了我的衣角。
但我知道，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她的眼神深處，那片灰白之下，似乎沉淀了一些東西。一些沉重的東西。
我們離開了這片廢墟。沒再回頭。
方向依然沒有。只是繼續(xù)走。
有一天，我們翻過一道長滿枯草的山梁。視野豁然開朗。山下不遠處，竟然有一片小小的、被精心打理過的綠色！
那是一片菜地！用廢棄的鐵皮和木樁圍了起來。里面種著綠油油的土豆苗，還有幾畦我認不出的蔬菜。旁邊，有一條小小的溪流，水很清澈。溪邊，還有一個小小的、用舊木板和塑料布搭起來的簡陋窩棚。
有人！
我的心提了起來。手摸向刀。末日里，遇到同類比遇到喪尸更需警惕。
初九站在我身邊，灰白的眼睛看著那片菜地和窩棚，沒什么表情。
我猶豫了一下。決定下去看看。小心點總沒錯。我示意初九在原地等我。她沒動，只是看著我。
我弓著腰，利用枯草的掩護，慢慢靠近那片菜地。很安靜。窩棚里似乎沒人。菜地打理得很用心，不像陷阱。
突然，窩棚后面?zhèn)鱽磔p微的咳嗽聲。一個佝僂的身影走了出來。是個老頭。頭發(fā)花白，亂糟糟的。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舊軍裝，打滿補丁。手里拿著把小鏟子。他看起來六十多歲，很瘦，但精神頭還行。臉上皺紋很深，像刀刻的。
他看到我，明顯嚇了一跳！手里的鏟子差點掉地上。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警惕和恐懼。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握緊了鏟子，聲音沙?。骸罢l？！別過來！”
“大爺，別怕！”我趕緊停下腳步，舉起雙手示意沒武器，“路過的！就我一個人！沒惡意！”我沒提初九。
老頭瞇著眼，上下打量我?？次乙簧砥茽€，面黃肌瘦，確實像個流浪的。他緊張的神色稍微緩和了一點，但警惕沒放下?！奥愤^？這片荒山野嶺，有什么好路過的？”
“逃難。活命唄?！蔽铱嘈?，指了指他身后的菜地，“大爺，您這地方……真不錯?！边@是真心話。末日里能看到綠色，太奢侈了。
老頭哼了一聲，沒接話。但眼神里的敵意淡了些。他指了指溪流：“水是活的。能喝。要喝自己舀。喝完趕緊走！”他不想留我。
我渴得要命。道了聲謝，走到溪邊，用手捧起水喝了幾大口。清涼甘甜！舒服多了。
“大爺，您一個人住這兒？”我試探著問。這地方挺好，有水有地，易守難攻。
老頭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就我一個！別打歪主意！”他頓了頓，語氣軟了點，“這地兒偏，喪尸少。老頭子我……就想安安靜靜種點吃的，等死。”
這話聽著心酸。但我也聽出了點味道。他不想惹麻煩，但也需要點……陪伴？或者信息？
“外面……更亂了。”我抹了抹嘴上的水，“聽說北邊有幾個大營地，打得不可開交。尸潮也多了?！蔽野阎赖囊恍┫⒏嬖V他。
老頭聽著，渾濁的眼睛望著遠處的山，沉默了很久?！按虬桑瑩尠伞集偭恕彼麚u搖頭，嘆了口氣，“小伙子，喝完就走吧。我這小地方，容不下別人?！?/p>
我有些失望。但也能理解。末日獨活，各有各的難處。我正準備告辭離開。
山梁上，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影。是初九。她站在那里，灰白的眼睛看著下面。風吹起她破舊的裙擺。
老頭也看到了。他渾濁的眼睛瞬間瞪大！臉色煞白！“喪……喪尸？！”他驚恐地大叫，手里的鏟子又舉了起來！“你……你騙我！你帶著喪尸！”
“大爺別怕！”我趕緊解釋，擋在老頭視線前面，“她不一樣！她不咬人！真的！她跟著我很久了！沒傷過人！”
“放屁！”老頭激動地揮舞著鏟子，“喪尸還有不咬人的？怪物！滾！你們快滾！不然我……我跟你們拼了！”他聲音都在抖，但眼神很堅決。這里是他的凈土，容不得半點威脅。
我看著老頭驚恐又決絕的臉。又看看山梁上靜靜站著的初九?；野椎难劬σ部粗?。沒有情緒。但我知道，如果老頭攻擊我，初九會做什么。
我深吸一口氣。知道沒可能留下了。
“我們走?！蔽页搅荷系某蹙藕傲艘宦?。然后對老頭點點頭，“打擾了，大爺。您保重。”
老頭死死盯著我，鏟子橫在胸前，像一座雕像。直到我和初九的身影消失在山梁那邊，他才慢慢放下鏟子，佝僂著背，走回他的窩棚。背影孤獨得像荒野里最后的一棵老樹。
翻過山梁，又只剩下我們兩個。初九默默跟在我身邊，抓著我衣角的手，似乎緊了一點。
“沒事。”我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她說，“總會找到地方?！?/p>
日子繼續(xù)流浪。那塊菜地像末日里一個遙遠的夢。提醒著我們，活著還有另一種可能。平靜的，自給自足的。哪怕只是等死。
我們更小心地避開人類。初九的存在，注定無法融入人群。她就像黑暗中的螢火蟲，光芒微弱卻足以致命。
直到那個悶熱的下午。我們在一條廢棄的高速公路邊休息。路面開裂，長滿荒草。一輛銹跡斑斑、側翻的集裝箱卡車堵在路中間。集裝箱門開著，里面是空的。
我靠在卡車輪胎上休息。初九坐在旁邊不遠處，看著一只在破車窗上結網(wǎng)的蜘蛛發(fā)呆。陽光毒辣，空氣黏糊糊的。
突然，初九猛地轉過頭，看向公路延伸的方向。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嗬嗬”聲。眼中紫芒一閃而逝！
有人來了！而且不是善茬！
我立刻跳起來，拉著初九躲到集裝箱后面。探頭看去。
公路盡頭，煙塵滾滾。幾輛改裝過的越野車咆哮著沖過來！車身上焊著鋼板，架著機槍。車速極快，帶著一股蠻橫的氣勢。不是逃難者，更像掠奪者！
車隊在離翻倒的卡車不遠的地方急剎停下。揚起漫天塵土。車門砰砰打開，跳下來十幾個壯漢。個個兇神惡煞，手里拿著槍，還有砍刀鐵棍。領頭的是個光頭胖子，穿著件臟背心，脖子上掛著條粗金鏈子，一臉橫肉。
“媽的！熱死老子了！”光頭胖子罵罵咧咧，踹了一腳車門，“檢查檢查！看有沒有油水！”
“老大，這鳥地方能有啥？除了破車就是草！”一個小弟抱怨。
“廢什么話！快看！”胖子不耐煩地揮手。
幾個手下罵罵咧咧地開始翻那些廢棄車輛。我躲在集裝箱后面，心提到嗓子眼。希望他們搜完趕緊走。
“老大！快看！這里有腳??！新鮮的！”一個眼尖的家伙突然指著我們藏身的方向大喊！
該死！剛才躲得太急，忘了清理痕跡！
“哦？”光頭胖子眼睛一亮，露出貪婪的笑，“還有活物？兄弟們！抄家伙！看看是肥羊還是小兔子！”
十幾個人立刻端起槍，獰笑著朝集裝箱圍了過來！腳步聲越來越近！
“出來！”光頭胖子吼道，“老子看見你們了！乖乖出來！留你們?nèi)?！?/p>
我握緊刀，手心全是汗。完了。被堵死了！硬拼絕對死路一條！怎么辦？讓初九動手？那場面……我不敢想后果！
就在那群人離集裝箱只有幾步遠，槍口幾乎要指進來的時候！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不是槍聲！是爆炸！
聲音來自公路的另一端！更遠的地方！
緊接著！
噠噠噠噠噠噠?。。?！
密集的槍聲如同爆豆般響起！中間還夾雜著火箭彈的尖嘯和爆炸！
“敵襲?。 惫忸^胖子臉色大變，顧不上我們了，嘶聲吼道，“是‘鐵狼’那幫狗日的！快！上車！迎戰(zhàn)！”
那幫兇徒瞬間亂了陣腳，手忙腳亂地往車上跑。引擎轟鳴！越野車咆哮著沖向來敵的方向！兩股人馬在公路中央猛烈交火！子彈橫飛！爆炸不斷！慘叫聲此起彼伏！
是兩伙掠奪者火并！
我們藏身的集裝箱被打得叮當作響，火星四濺！但暫時沒人顧得上我們了！
“走！”我抓住機會，拉著初九，貓著腰，從集裝箱后面沖出來，一頭扎進公路旁的茂密荒草叢里！頭也不回地狂奔！
槍聲和爆炸聲在身后激烈地交織，像末日的交響曲。我們沒命地跑，直到肺快炸了，才躲進一片亂石堆后面。
聽著遠處漸漸稀疏的槍聲，我癱坐在地，大口喘氣。撿了條命。
初九站在旁邊，灰白的眼睛看著槍聲傳來的方向，沒什么表情。仿佛剛才的生死一線只是場鬧劇。
我看著她，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那半塊發(fā)霉餅干，在剛才的奔跑中不知道掉哪去了。
“餅干……沒了?！蔽掖鴼庹f。
初九轉過頭，灰白的眼睛看著我。沉默了幾秒。然后，她慢慢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從她那個破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了那個用破布包著的、小小的粉色塑料發(fā)卡。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破布。發(fā)卡很臟了，蝴蝶結也變形了。
她把發(fā)卡遞到我面前。
我愣住了?？粗野椎难劬Α＠锩娌辉偈敲Ｈ?。是一種……交換？或者……安慰？
她指了指發(fā)卡，又指了指我空著的手。喉嚨里發(fā)出一個模糊的音：“……吃？”
她的意思是……用這個換餅干？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猛地沖上我的鼻子。我看著那臟兮兮的發(fā)卡。那是她唯一的“過去”。是她痛苦根源的象征。是她昨天死死攥在手心的寶貝。
現(xiàn)在，她要用這個，換那半塊不值一提的發(fā)霉餅干？
我伸出手。沒有去接發(fā)卡。而是輕輕握住了她拿著發(fā)卡的那只手。冰冷僵硬的手。
“不用換。”我聲音有點啞，“餅干……再找就有。”
初九看著我。灰白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沒太明白。但她收回了發(fā)卡，重新用破布仔細包好，放回口袋。然后，她像往常一樣，輕輕抓住了我的衣角。
我靠著冰冷的石頭，看著遠處硝煙散盡的天空。太陽快落山了。余暉把云層染成血紅色。
也許……流浪不是終點。也許……那片小小的、綠色的夢，我們可以自己造一個？
這個念頭，像野草一樣，在我心里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