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吊燈像一把倒掛的水晶劍，冷光劈在林夕臉上。她跪在冰涼的青磚地上，膝蓋的疼遠不及胸口那口悶血——父親遺像就掛在正廳，黑白照片里笑得慈和，卻照不亮此刻的狼狽。
“姐姐，別怪我?！碧K婉一身香奈兒早春套裝，裙擺掃過林夕手背，像刀鋒，“公司連年虧損，你管不了，不如交給我們?！?/p>
林夕抬頭，眸子里燒著兩簇火，卻硬生生壓下：“那是我爸留給我的唯一東西?！?/p>
“可它現(xiàn)在姓蘇?！碧K婉彎身，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補刀，“忘了告訴你，董事會已經(jīng)通過——我，蘇婉，新任執(zhí)行總裁?！?/p>
話音落地，像一桶冰水澆透林夕。她猛地起身，卻因跪得太久踉蹌一步，掌心蹭過粗糙的磚縫，血絲立刻滲出來。
“林夕，別鬧?！贝蟛K建民端著茶盞，吹了吹浮沫，“簽了吧，凈身出戶，還能保你個體面?！?/p>
紅木托盤上，薄薄幾頁A4紙，黑字像螞蟻啃噬她視線——《自愿放棄股權(quán)及繼承權(quán)協(xié)議》。林夕指尖發(fā)抖，耳邊卻響起父親臨終的話：“夕夕，守住公司，也守住自己。”
她咬破下唇，血珠滾到下巴：“如果我不簽?zāi)兀俊?/p>
“那就法院見?！碧K婉笑得溫柔，“到時你背一身債，連這老宅都保不住?！?/p>
空氣凝成冰。林夕望向遺像，父親的眼神仿佛穿過玻璃，輕輕落在她肩頭。她忽然挺直脊背，拿過鋼筆，在最后一頁簽下名字——一筆一劃，像刻刀，也像訣別。
“可以了嗎？”她把協(xié)議推回去，聲音輕得像羽毛，卻讓整個大廳安靜得可怕。
蘇婉滿意地收好文件，抬手吩咐傭人：“送客?！?/p>
旋轉(zhuǎn)門合攏的瞬間，雨點砸下來。林夕站在檐下，單薄的針織衫瞬間濕透。她抬頭，黑云壓城，像極了父親走的那天。手機震動，是律師發(fā)來的消息——“蘇氏已向法院申請資產(chǎn)凍結(jié)，您個人賬戶余額：0.27元。”
她笑了笑，把額前濕發(fā)別到耳后，走進雨幕。雨水混著血，在指尖滴成一條細線。街對面，一輛黑色邁巴赫靜靜停著，車燈亮起，像一雙冷冽的眼。
車門打開，男人撐著黑傘走來。剪裁精良的西裝裹住頎長身形，雨水順著傘骨滑下，濺在他锃亮的皮鞋尖。林夕瞇眼，認出財經(jīng)雜志上的那張臉——顧氏掌權(quán)人，顧霆琛。
“林小姐?！彼ひ舻屠?，像夜色里的大提琴，“談筆交易？”
林夕攥緊濕透的包帶，指節(jié)泛白：“我現(xiàn)在一無所有。”
“我要的，恰好是你‘一無所有’?！鳖欥∥⑻阊?，露出深邃眉眼，“嫁給我，三個月。我替你拿回公司，你替我擋掉一樁麻煩婚事?！?/p>
雨聲轟鳴，林夕卻聽見自己心跳。她想起蘇婉的笑、大伯的茶盞、父親的遺像，所有畫面在腦海里碎成鋒利的玻璃。良久，她伸出沾血的手：“成交?！?/p>
顧霆琛垂眸，視線落在那抹猩紅上，忽然握住她手腕，力道極輕，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溫度：“先去醫(yī)院?！?/p>
林夕想抽手，卻被他更緊地扣住。傘面傾斜，雨水被隔絕在外，世界只剩傘下這一方干燥。她聽見男人極淡的聲音：“別怕，從現(xiàn)在開始，你是我顧霆琛的人?！?/p>
車燈劃破雨幕，引擎低鳴。林夕靠在真皮座椅里，掌心被簡單包扎，白紗布滲出一點粉。她側(cè)頭，看見車窗倒映出自己狼狽的影子，也倒映出顧霆琛冷峻的側(cè)臉。
“為什么選我？”她輕聲問。
顧霆琛沒回頭，只遞來一份文件——《結(jié)婚協(xié)議》四個大字燙金醒目。翻到最后一頁，男方簽名欄已龍飛鳳舞：顧霆琛。
“因為整個江城，只有你敢在凈身出戶的當(dāng)天，還想著翻盤?！彼D了頓，黑眸掠過一絲極淺的笑意，“而我，喜歡孤注一擲的人。”
林夕捏緊協(xié)議，雨水順著發(fā)梢滴在紙上，暈開一小片墨痕。她忽然想起父親常說的一句話——“夕夕，命運發(fā)給你的爛牌，你要敢掀桌子。”
車窗外的雨漸漸小了，遠處霓虹亮起，像無數(shù)把倒懸的劍，也像無數(shù)簇新生的火。林夕深吸一口氣，在女方簽名欄寫下自己的名字——林夕。
筆尖離開紙面的瞬間，邁巴赫駛?cè)胗昴簧钐?，尾燈拖出兩道猩紅的光，像劃破黑夜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