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站在人行道的起點，看著綠燈在眼前一點點褪成紅色，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的心臟，
慢慢停止跳動。街上的人潮推著她往前，又被她無意識地避開，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脆響、寫字樓里飄出來的鍵盤聲，還有遠處小販的叫賣，
所有聲音都像隔了一層水膜，模糊又遙遠。天空像是被戳破了的棉絮，
豆大的雨點突然砸下來，砸在夏昭的發(fā)梢、肩膀，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淌。她抬手抹了把臉，
指尖觸到一片冰涼，分不清是雨水還是眼淚。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了兩下，
是高中同學群里的消息，附帶著一張婚紗照——新郎穿著筆挺的西裝，
側臉的輪廓她記了十五年，是棠睿珂?！八K于要結婚了?！毕恼褜χ謾C屏幕，
嘴唇輕輕動了動，聲音被雨聲吞掉。記憶突然像被打開的閘門，十五年前的冬天，
陽光透過高中教室的玻璃窗，在堆滿習題冊的課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就是在那個瞬間，
第一次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棠睿珂。那時夏昭剛上高一，還沒從初中的輕松里緩過神來。
理科成績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一想到下學期要文理分科，
她就對著數(shù)學卷子發(fā)呆。那天早讀課，她撐著下巴看窗外的梧桐樹，風把葉子吹得沙沙響，
無意間回頭，就看到了棠睿珂。他低著頭，筆在草稿紙上飛快地寫著什么，
陽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連握筆的姿勢都透著股漫不經心的好看?！跋恼?，
下節(jié)課班主任要調座位，你跟棠睿珂坐同桌?！鼻白劳蝗晦D過頭，語氣里帶著點八卦的興奮，
“聽說他數(shù)學超厲害，就是……有點冷?！毕恼训男拿偷靥艘幌?，手里的筆差點掉在地上。
她還沒來得及消化“同桌”這個消息，上課鈴就響了。班主任拿著座位表走進來，
念到“棠睿珂”三個字時，那個角落的男生抬起頭，目光掃過教室，
最后落在了夏昭旁邊的空位上。他走過來時，夏昭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混著少年身上特有的清爽。他把書包放在桌肚里，沒說話，只是拿出課本，
翻開到老師講過的頁數(shù)。夏昭偷偷瞥了他一眼，看到他課本上寫滿了整齊的筆記，
連公式都標得清清楚楚?！澳莻€……這道數(shù)學題，你會嗎？”下課的時候，夏昭猶豫了很久，
終于指著卷子上的最后一道大題，小聲問他。棠睿珂轉過頭，看了眼題目，
又看了眼夏昭緊張的樣子，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一下。“你先把輔助線畫出來，連接AC，
再證三角形全等?！彼闷鸸P，在草稿紙上畫了個簡單的圖，步驟寫得很簡潔。
夏昭跟著他的思路走，居然真的解出來了。她抬起頭，眼里帶著點驚喜：“謝謝你??！
”“沒事。”他說完，又轉了回去，繼續(xù)做自己的題。夏昭以為他們的交集也就這樣了，
直到一周后的周末，她在學校附近的公園遇到了棠睿珂。那天她抱著一堆復習資料，
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背書，剛走到長椅旁，就看到棠睿珂坐在那里，身邊還圍著幾個男生，
看起來像是他的朋友?！皢眩母?，這不是你同桌嗎？”一個染著黃頭發(fā)的男生看到夏昭，
笑著起哄，“怎么，約好的？”夏昭的臉一下子紅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
棠睿珂站起來，對著那幾個男生說：“你們先走吧，我跟她聊會兒?！蹦猩鷤兇抵谏谧吡?，
留下夏昭和棠睿珂兩個人?！澳阍趺丛谶@里？”夏昭先開了口，試圖掩飾自己的尷尬。
“跟他們出來玩?！彼D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他們就是鬧著玩，你別在意。
”那天他們聊了很多，夏昭知道了他是單親家庭，媽媽帶著他和哥哥過，哥哥總愛惹事，
媽媽對他管得很嚴，卻又忍不住溺愛。棠睿珂也知道了夏昭的煩惱，知道她理科不好，
知道她爸媽都是傳統(tǒng)農民，對她的要求很高，連穿什么衣服都要管?！捌鋵嵞悴挥媚敲绰犜?，
”棠睿珂看著她，眼神很認真，“你想選文科就選，不用看別人的眼光?！毕恼雁蹲×?，
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這句話。爸媽總說“理科好找工作”“尖子班都是學理科的”，
老師也勸她“再努努力，理科成績能上去”，她以為自己只能選理科，
卻忘了問自己到底想不想要。從那天起，他們開始一起上下學。
早上棠睿珂會在夏昭家樓下等她，手里拿著一瓶熱牛奶；晚上下自習，他們會繞著小路走，
聊學校的趣事，聊未來的打算。夏昭的理科成績慢慢有了起色，
棠睿珂每天都會幫她補半小時的數(shù)學，有時候她做題做得晚了，他會把自己的筆記借她抄。
有一次周末，棠睿珂突然說要帶她去一個地方。夏昭跟著他，走到了學校附近的一個網(wǎng)吧。
她從來沒來過這種地方，看著里面煙霧繚繞的樣子，有點害怕?！澳銊e擔心，
就是帶你來玩會兒游戲，放松一下?！碧念ｇ嬲f著，給她開了一臺電腦，
教她玩簡單的單機游戲。那天夏昭玩得很開心，雖然她還是不太喜歡網(wǎng)吧的環(huán)境，
卻因為棠睿珂在身邊，覺得很安心。離開的時候，棠睿珂從口袋里拿出一顆糖，
遞給她：“下次要是覺得累了，就跟我說，我?guī)銇硗??！毕恼呀舆^糖，剝開糖紙，
放進嘴里，甜絲絲的味道從舌尖蔓延到心里。她看著棠睿珂的側臉，
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她好像喜歡上他了。這份喜歡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就被一場意外打破了。那是一個周五的晚上，夏昭本來約好和棠睿珂一起去書店，
卻在半路看到了一群人在打架。她本來想繞開，
卻在人群里看到了棠睿珂的身影——他穿著黑色的外套，拳頭揮向一個男生，
臉上還有一道淺淺的傷口?！疤念ｇ?！”夏昭喊了一聲，沖了過去。棠睿珂聽到她的聲音，
動作頓了一下，那個被他打的男生趁機推了他一把。棠睿珂站穩(wěn)后，把夏昭拉到身后，
對著那群人說：“別碰她。”“喲，還帶了個小女朋友來？”為首的男生笑著，
手里拿著一根棍子，“棠睿珂，你上次打了我弟，今天這事沒完。
”“是你弟先搶別人東西的?！碧念ｇ娴难凵窭淞讼聛?，“要打就沖我來，別找她麻煩。
”夏昭拉著棠睿珂的胳膊，聲音帶著哭腔：“別打了，我們報警吧?！蹦侨喝丝吹较恼芽蘖?，
又看了看棠睿珂護著她的樣子，互相使了個眼色，罵罵咧咧地走了。人走后，
夏昭看著棠睿珂臉上的傷口，心疼得不行，從口袋里拿出紙巾，小心翼翼地幫他擦著臉。
“疼嗎？”她問?！皼]事，小傷?！彼α诵Γ焓置嗣念^，“讓你擔心了。
”那天晚上，他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夏昭把頭靠在棠睿珂的肩膀上，
第一次跟他說了“我喜歡你”。棠睿珂的身體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把手放在她的腰上，
輕聲說：“我也是?！彼麄兊膽賽巯袼懈咧星閭H一樣，偷偷摸摸卻又充滿了甜蜜。
每天一起吃飯，夏昭會把自己碗里的肉夾給棠睿珂；下自習后一起走小路，
棠睿珂會牽著她的手，把她的手揣進自己的口袋里；周末的時候，他們會去公園散步，
去書店看書，偶爾棠睿珂會帶她去見他的朋友，那些朋友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
卻都很照顧她。夏昭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xù)到高考，直到班主任把他們叫到辦公室。
那天下午，她和棠睿珂剛走出教室，就被各自的班主任攔住了?！澳銈兏襾硪惶?。
”班主任的臉色很嚴肅，夏昭的心里咯噔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辦公室里，
兩個班主任坐在桌子后面，看著他們?！澳銈冏罱叩煤芙??！毕恼训陌嘀魅蜗乳_了口，
“高一就談戀愛，你們知道影響有多不好嗎？尤其是你們兩個，還在文理尖子班，
成績要是掉下來，誰負責？”棠睿珂皺了皺眉：“老師，我們沒有影響學習，我的成績沒掉，
夏昭的成績還進步了?！薄斑M步了就可以談戀愛了？”棠睿珂的班主任語氣更嚴厲，
“棠睿珂，你媽媽知道你在學校談戀愛嗎？她要是知道了，得多傷心？
”班主任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他們頭上。那天晚上，他們的爸媽都被請到了學校。
夏昭的爸爸是很嚴格，一進辦公室就對著夏昭皺起了眉?！笆遣皇悄阒鲃诱业乃?？”他問，
語氣里帶著失望，“我平時怎么教你的？女孩子要自重，高中最重要的是學習，
你怎么能談戀愛呢？”夏昭低著頭，眼淚掉在地上。她想解釋，
卻被爸爸打斷了：“跟老師道歉，保證以后再也不跟他來往了?！绷硪贿?，
棠睿珂的媽媽也在跟班主任說話。她穿著一件深色的外套，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
臉上卻帶著焦慮。“老師，是不是夏昭勾引我家睿珂？”她的聲音不大，
卻清晰地傳到了夏昭耳朵里，“我家睿珂以前很聽話的，怎么會突然談戀愛？
肯定是她帶壞了睿珂?！碧念ｇ媛牭綃寢尩脑?，立刻反駁：“媽，跟夏昭沒關系，
是我先喜歡她的?！薄澳氵€護著她？”他媽媽瞪了他一眼，“我辛辛苦苦帶你這么大，
不是讓你在學校談戀愛的！”那天的結果，是學校給了他們兩個人記過處分，
還讓他們換了座位，禁止他們再私下接觸。夏昭的爸爸回家后，把她的手機收了，
還讓她寫了保證書，保證以后再也不跟棠睿珂來往。夏昭以為他們的愛情會就此結束，
卻沒想到，在她寫保證書的第二天，
棠睿珂偷偷在她的課本里夾了一張紙條：“我不會放棄你的，我們一起考大學，好不好？
”看著紙條上熟悉的字跡，夏昭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她把紙條藏在日記本里，
每天晚上偷偷拿出來看。從那天起，他們在學校里裝作不認識，
卻會在放學的小路上偷偷等著對方，會在周末的時候，趁著爸媽不注意，偷偷打電話。
高二下學期，文理分科，夏昭選了文科，棠睿珂選了理科。雖然不在一個班了，
但他們還是會偷偷見面。有一次，棠睿珂跟夏昭說：“我們以后考同一個城市的大學吧，
這樣就能天天在一起了?！毕恼腰c了點頭，心里充滿了期待。為了這個約定，
她更加努力地學習，文科成績越來越好；棠睿珂也一樣，理科成績一直穩(wěn)居年級前列。
高考前的一個月，他們在公園的角落里見面。那天晚上，月亮很圓，夏昭靠在棠睿珂的懷里，
聽他說著未來的打算?！拔覌屪罱辉趺垂芪伊?，她說只要我能考上好大學，就不干涉我。
”棠睿珂的聲音很溫柔，“等我們上了大學，我就跟我媽說，我要娶你。
”夏昭的心跳得很快，她抬起頭，看著棠睿珂的眼睛，突然做出了一個決定。那天晚上，
她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了棠睿珂。在那個小小的旅館房間里，她很害怕，
卻又很堅定——她想讓棠睿珂知道，她是真的想跟他一輩子。棠睿珂抱著她，
語氣很鄭重：“夏昭，我會永遠愛你，以后一定會娶你?！备呖冀Y束后，他們一起估了分，
成績相差不大，都能上省內的重點大學。填志愿的時候，他們商量著填同一所大學，
夏昭選了漢語言文學，棠睿珂選了計算機。填完志愿的那天，他們在海邊玩了一天。
棠睿珂撿了很多貝殼，串成手鏈，戴在夏昭的手上：“等我們開學了，我每天都給你撿貝殼。
”夏昭看著手腕上的貝殼手鏈，笑得很開心。她以為他們的未來會像這手鏈一樣，
明亮又美好，卻沒想到，命運會跟他們開一個這么大的玩笑。志愿錄取結果出來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