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洪農(nóng)行的金庫門前，李元庚將鑰匙和密碼條遞給柜臺后的經(jīng)理。這位中年男子推了推眼鏡，仔細核對著文件。
"17-34-05號保險箱，租用人李正陽..."經(jīng)理抬頭打量李元庚，"您是？"
"他兒子。"李元庚出示警官證和父子關(guān)系證明，"父親失蹤多年，最近才找到相關(guān)線索。"
經(jīng)理猶豫了一下，最終點頭："請隨我來。"
穿過兩道厚重的金屬門，他們來到了保險箱區(qū)。陳逸跟在后面，不時回頭張望——從進入銀行起，他就表現(xiàn)得異常警覺。
"就是這里。"經(jīng)理停在編號173405的小保險箱前，插入主鑰匙，"您自便，完事后按墻上的呼叫鈴。"
等經(jīng)理離開后，李元庚才輸入密碼：082603756。鎖扣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他深吸一口氣，拉開金屬抽屜。
里面只有一個牛皮紙信封，沒有想象中厚厚的證據(jù)材料。李元庚取出信封，分量很輕。拆開后，倒出一把小型保險箱鑰匙和一張紙條：
"當你看到這個時，我可能已經(jīng)不在了。真相在'雙月'那里。記住，當銀幣兩面相合時，真相自現(xiàn)?！钫?2003.6.17"
"雙月？"陳逸皺眉，"什么意思？"
李元庚搖頭，仔細檢查信封內(nèi)部，發(fā)現(xiàn)夾層中還有一張微型存儲卡——與教堂找到的那張一模一樣。
"先看看這個。"他將存儲卡插入手機。
視頻畫面跳動了幾下，然后出現(xiàn)了李正陽的臉。比李元庚記憶中蒼老許多，眼神疲憊但堅定。背景是一個簡陋的房間，墻上掛著邊境地圖。
"如果有人看到這段錄像，說明我的擔憂成真了。"父親的聲音透過二十年時光傳來，讓李元庚喉頭發(fā)緊，"'斷刃行動'是個陷阱。警隊內(nèi)部有人為販毒集團提供保護，代號'銀幣'。"
畫面中的父親拿起一份文件："這是過去六個月我收集的證據(jù)。周明是聯(lián)絡(luò)人，但真正的'銀幣'在更高層。名單已交給可靠的人保管。"
他湊近鏡頭，聲音壓得更低："我們中有個臥底，代號'雙月'，已經(jīng)潛入販毒集團三年。如果行動失敗，只有他能繼續(xù)完成任務(wù)。識別標志是..."
錄像突然中斷，跳到最后幾秒。父親的表情變得更加凝重："元庚，如果你看到這個，記住——有些真相比謊言更傷人。不要相信表面，尤其是那些看起來最可信的人。當銀幣兩面相合時..."
視頻結(jié)束。
李元庚盯著黑下去的屏幕，父親未說完的話懸在空氣中。不要相信表面...這是在警告他什么？而"雙月"這個臥底，現(xiàn)在還活著嗎？
"看這個鑰匙。"陳逸打斷他的思緒，"上面有編號。"
確實，鑰匙柄上刻著"B217"的小字。李元庚立刻明白了："另一個保險箱?？赡芫驮谶@家銀行。"
他們呼叫經(jīng)理回來，詢問B217號保險箱。經(jīng)理查詢后搖頭："我們只有A區(qū)和C區(qū)，沒有B區(qū)。"
"景洪其他銀行呢？"陳逸問。
"農(nóng)行系統(tǒng)里，整個西雙版納都沒有B區(qū)編號。"經(jīng)理肯定地說。
走出銀行，烈日當頭。李元庚站在臺階上，瞇眼望著街上熙攘的人群。父親留下的謎題一個接一個——"雙月"、"兩面銀幣"、B217保險箱...
"去喝點東西吧。"陳逸指向街對面的冷飲店，"我們需要理清思路。"
店里冷氣很足，客人寥寥。他們選了最角落的位置，背靠墻壁，能清楚看到門口和窗外。職業(yè)習慣。
李元庚將兩段視頻都拷貝到手機上反復觀看。在第二遍時，他注意到一個細節(jié)：父親說話時，右手一直把玩著一支鋼筆，筆帽上似乎有什么圖案。
放大畫面后，他屏住了呼吸——那是一條蛇形紋身，纏繞在鋼筆上，與阿金手腕上的紋身一模一樣。
"陳逸，看這個。"
陳逸湊過來，臉色驟變："這...這是..."
"父親的筆。"李元庚聲音緊繃，"為什么會有和阿金一樣的紋身？"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性。李元庚立刻搖頭："不可能。如果是父親，為什么阿金要追殺我？"
"除非..."陳逸猶豫了一下，"阿金不是你父親，但'雙月'是。"
這個推論讓李元庚胃部絞痛。父親是潛入販毒集團的臥底，而阿金發(fā)現(xiàn)了他的身份，所以現(xiàn)在要報復家人？但視頻中父親明明說"銀幣"是警隊內(nèi)部的保護傘...
"等等。"李元庚突然想到什么，"'當銀幣兩面相合時'...如果銀幣有兩面..."
他掏出那枚在教堂兇案現(xiàn)場找到的銀幣，仔細檢查。之前沒注意到，銀幣邊緣有一條極細的接縫。他用指甲嘗試撬動，銀幣竟然分成兩半——這是一枚雙層幣。
內(nèi)層刻著另一組數(shù)字：B217-9586。
"找到了！"李元庚心跳加速，"這才是真正的保險箱編號和密碼。"
"但銀行經(jīng)理說..."
"不是銀行的保險箱。"李元庚站起身，"是火車站。景洪老火車站的行李寄存處還用B區(qū)編號。"
他們匆忙結(jié)賬離開，沒注意到冷飲店柜臺后，一個服務(wù)員正對著手機低聲說著什么。
景洪老火車站建于上世紀80年代，如今已顯破敗。行李寄存處在負一層，昏暗潮濕，只有個打瞌睡的老頭值班。
"B217號。"李元庚出示鑰匙。
老頭懶洋洋地指了指右側(cè)走廊："B區(qū)在那邊，自己去找。"
走廊盡頭是一排老式鐵柜，每個都有獨立的鎖孔。B217在最下層，積滿灰塵，看起來多年無人問津。
鑰匙轉(zhuǎn)動有些費力，但最終還是開了。柜門吱呀一聲打開，露出一個黑色防水包。
李元庚取出包，手感沉重。拉開拉鏈，里面是一臺老式磁帶錄音機，幾盤磁帶，和一個厚厚的筆記本。最上面是張便條：
"給發(fā)現(xiàn)真相的人——無論你是誰，請小心保管這些證據(jù)。它們關(guān)系著許多人的生命?！p月 2003.6.18"
"雙月！"陳逸驚呼，"真的是你父親？"
李元庚雙手微顫。父親就是那個臥底"雙月"？那么阿金知道他的身份嗎？為什么現(xiàn)在才...
"先離開這里。"他警覺地環(huán)顧四周，"太暴露了。"
他們剛走出火車站，李元庚就察覺到異?！惠v沒有牌照的黑色轎車緩緩跟在后面，保持著約五十米的距離。
"有人跟蹤。"他低聲說，手摸向腰間配槍。
陳逸假裝系鞋帶，趁機觀察："至少三個人，都帶著家伙。"
他們加快腳步，拐入一條熱鬧的商業(yè)街，試圖混入人群。黑色轎車不得不停下，但很快，兩個戴鴨舌帽的男子下車跟了上來。
"分頭走。"李元庚將防水包遞給陳逸，"你回局里，我引開他們。"
"不行！太危險了！"
"這是命令。"李元庚強硬地說，"包里的東西比我們命都重要。"
陳逸還想爭辯，但跟蹤者已經(jīng)逼近。李元庚猛地推了他一把："走！"
陳逸咬牙轉(zhuǎn)身鉆入旁邊的小巷。李元庚則故意暴露在跟蹤者視線中，然后向相反方向跑去。身后立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他專挑復雜的小巷穿梭，憑借多年的追捕經(jīng)驗甩開追蹤。二十分鐘后，確認安全了，他給陳逸打電話，卻無人接聽。
又試了三次，依然沒回應(yīng)。不祥的預感爬上脊背。陳逸出事了？還是...
他攔了輛出租車，直奔瀾滄縣警局。路上，手機震動，是一條加密信息：
"別回局里。陷阱。帶著證據(jù)來勐臘大橋下?！狢"
C是陳逸的代號，但這條信息沒有使用約定的加密格式。李元庚警覺起來——可能是誘餌。他回撥陳逸的電話，這次接通了，但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李警官，你的小搭檔在我們手上。想要他活命，一小時內(nèi)獨自帶著證據(jù)到勐臘橡膠園舊倉庫。別?；樱覀兌⒅隳?。"
電話掛斷，緊接著發(fā)來一張照片：陳逸被綁在椅子上，嘴角流血，但眼神依然倔強。背景是某個破舊的廠房。
李元庚握緊手機。陳逸被抓了？還是...這本身就是個圈套？父親警告過"不要相信表面，尤其是那些看起來最可信的人"。
他決定先不回警局，而是找地方檢查防水包里的證據(jù)。出租車經(jīng)過一家小旅館時，他叫停了車。
旅館房間簡陋但干凈。李元庚鎖好門，拉上窗簾，這才打開防水包。錄音機還能工作，他插入第一盤磁帶：
"測試...測試...今天是2003年5月12日，我是李正陽，警號03756。以下是我對'銀幣'組織的調(diào)查記錄..."
父親的聲音詳細敘述了他如何發(fā)現(xiàn)警隊內(nèi)部有人為販毒集團提供保護：行動提前泄露、繳獲的毒品神秘消失、線人接連被殺...最令人震驚的是，他懷疑當時的緝毒處處長趙志堅涉案——就是現(xiàn)在省公安廳的副廳長，陳逸的直屬上司。
"趙處與周明每周三在'老茶館'秘密會面。我跟蹤過兩次，他們使用'銀幣'作為代號..."
第二盤磁帶記錄了更驚人的內(nèi)容：父親發(fā)現(xiàn)"斷刃行動"本身就是個騙局，目的是除掉幾個知道太多的緝毒警，包括他自己。
"我已將證據(jù)備份，一份藏在教堂，一份交給'雙月'保管。如果我遭遇不測，希望有人能繼續(xù)追查..."
"雙月"不是父親自己？李元庚困惑了。那么誰是"雙月"？為什么父親要模仿阿金的紋身？
筆記本里是密密麻麻的交易記錄、人員名單和行動日志。最后一頁寫著：
"已確認'銀幣'是趙志堅。他安排我參與'斷刃行動'，必是殺我滅口。如能活過今晚，將親自向部里舉報。否則，愿此記錄能為后來者指明方向。——李正陽 2003.6.18"
李元庚的雙手不受控制地發(fā)抖。趙志堅——陳逸的頂頭上司，那個在視頻中給陳逸布置任務(wù)的副廳長，就是"銀幣"組織的頭目？而陳逸知道多少？他真的是被綁架了，還是在演戲？
手機再次震動，又是一條信息："還剩40分鐘。別考驗我們的耐心。"
附帶的視頻里，陳逸被一個蒙面人毆打，鮮血從額頭流下。他對著鏡頭喊："別來，李隊！這是陷——" 畫面戛然而止。
李元庚陷入兩難。如果去，可能正中阿金下懷；如果不去，陳逸真死了怎么辦？但如果陳逸本身就是趙志堅的人，這一切都是表演...
他決定做兩手準備。先將所有證據(jù)備份到云端加密空間，設(shè)置12小時后自動發(fā)送給紀委和部里；然后帶著原件前往勐臘，但不會傻到直接走進陷阱。
離開旅館前，他最后檢查了一遍裝備：手槍、備用彈匣、匕首、手電...還有父親留下的那枚銀幣。兩面相合，真相自現(xiàn)。他現(xiàn)在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警與匪，正與邪，有時只是一枚銀幣的兩面。
而在這枚銀幣的正中央，刻著一個名字：趙志堅。
出租車駛向勐臘，夕陽將瀾滄江染成血色。李元庚望著窗外飛馳的景色，想起父親常說的話："分清黑白很重要，但更難的是分清那些灰色的地帶。"
現(xiàn)在他懂了。二十年前，父親選擇了最難的那條路；今天，輪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