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操場、汗水。充滿著少年人朝氣蓬勃的歡呼聲。「三班獲勝!」「啊啊??!太棒了!」
「班長牛逼!」隨著裁判的報幕,我如釋重負的抹了把額上的汗。為期三日的籃球賽,
是我們贏了?!概距??!挂坏嗡湓谖业氖直成?。我以為是汗,抱著球往班級的方向走。
「吧嗒?!褂质且坏嗡N疫€沒來得及擦,就見剛才還激動欣喜的同學們一臉驚恐的看著我。
水滴的更多了。我愣愣的抬起手,入目的是一片刺眼的紅。我的視線仿佛都模糊了,
周圍嘈雜的驚呼聲和救護車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吵的我腦袋疼。再次醒來后是在醫(yī)院的病房里。
他們說我生病了。留給我的也是一張刺目的病例單。1「你快死了?!?/p>
三年的病痛早已將我折磨的不成人樣,恍惚間我聽見了自己住院以來最為清晰的一句話。
『我要死了嗎?真好?!晃蚁耄核莵斫游业膯??
』我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想看看床邊說話的人。但很可惜入目的只是一片模糊的黑影。
「是的?!鼓呛谟胺路鹬牢倚闹兴耄f:「我來接你。」對方話音剛落,
我就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
我的靈魂仿佛脫離了軀體、脫離了病房、脫離了世間……接著,
便是一陣鋪天蓋地的暈眩感朝我襲來。2當我再次恢復意識時,自己正躺在一條小船上。
小船在水面上緩緩行駛,四周是朦朦朧朧的黑。「我這是在哪?」
我揉了揉自己發(fā)暈的腦袋坐起身。這時,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酸軟無力的四肢能動了,
就連早已虧空的身體也不再犯著密密麻麻的疼。對了,我已經(jīng)死了。
死后莫名其妙來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船下是漆黑如墨的河水,天上還掛著一輪血紅的圓月。
就連岸邊唯一用來照明的東西也是一盞盞綠色的燈籠?!竿ê印!?/p>
一個突然出現(xiàn)的聲音將我嚇了一跳。我這才注意到船上還有一個全身罩著黑色斗篷的男人。
那人站在船頭,手里也提了盞綠色的燈籠,無邊的黑暗為他讓出了一條路。「忘川河?
那我豈不是……」「死了。」「……哦?!刮艺f不出話來了,情緒低落的垂著腦袋。
3「你不想死?」男人回首看著我,聲音有些疑惑。是啊,三年生不如死的日子結(jié)束了,
死亡對我來說也是種解脫?!傅挂膊皇?,只是突然覺得自己這一生活的好窩囊?!?/p>
我死的時候才十八,正是人生剛開始的時候?!笡]有?!埂浮裁??」我懷疑自己聽錯了。
「沒有窩囊,」男人說,「你很厲害?!埂膏?!」我被男人一本正經(jīng)的語氣逗笑了。
這人是說我在病魔的斗爭下堅持了三年,很厲害嗎?「你們這的鬼都是這么安慰別人的嗎?」
雖然只是第一次見面,但我還是很好奇男人黑斗篷下的故事。「不是。」「不是什么?」
這人怎么總是兩個字兩個字的往外蹦?說完,四周刮起了一陣陰冷的風,
我不自覺往男人身邊湊了湊?!肝也皇枪?,也不是冥界的人?!鼓腥税咽掷锏臒艋\遞給我,
說:「拿好,他們來了?!埂刚l?誰來了?」我接過燈籠,乖乖躲在男人身后,
問:「不會是電視里那些死狀慘烈的惡鬼吧?」「別怕。」男人安撫了我一句,
然后轉(zhuǎn)身一臉凝重的盯著前方。隨著小船慢慢行駛,前方的黑霧也逐漸散開。
黑霧的背后不是黑霧,而是一條條點著鬼火的船。船上站滿了身穿鎧甲的「人」,這些「人」
手持兵器,頭盔里冒著綠色的火焰?!高@……這些是什么人啊?」
周圍的溫度仿佛都低了幾度,我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這場景,
我只在電影里見過。「地府陰兵?!?「烏之余,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自渡魂,
還不把人留下?!」對面一個頭戴惡鬼面具的人揚聲道?!傅米锪?,秦廣王,還望通融?!?/p>
「通融?」秦廣王冷笑一聲,「你私闖冥界已是重罪,私劫生魂更是罪加一等,
你讓本王如何通融?」「……」兩方對峙,誰也不讓誰?,F(xiàn)場氣氛一時凝固,
就連空氣都被抽離了溫度,只留下令人心慌的死寂?!噶_云咎?!挂蝗耸殖峙泄俟P站了出來,
打破現(xiàn)場的冷寂?!冈凇孤犚娪腥私凶约?,我小心翼翼的從男人身后冒了個頭。
「你在人間還有五年陽壽未盡,此人違反陰陽兩界規(guī)定,強行將你帶來了冥界?!?/p>
判官看著我說:「過來吧,我們送你回去?!埂浮裁矗俊刮疫€能活五年?「別……」
我看著判官手里的生死簿,下意識的向前走了一步,卻被身邊的男人抓住了手臂。
「別聽他們的……」男人的聲音無疑是清冷的,此刻我竟在里面聽出了一絲祈求。
通過手臂我清楚的感受到,男人黑袍下的身體在微微發(fā)抖。
原來之前問我想不想死的那句話里不僅有疑惑,還有害怕和忐忑嗎?想到這,
我非常想看看男人黑袍下的表情。但留給我的只有對方鋒利的下顎線和繃直的唇角。
這一刻我的心臟猛的一顫,心里也冒出一絲不爽。——敢欺負我的人!5「回去干什么?」
我看著對面那群人冷笑,「繼續(xù)躺在床上過生不如死的日子嗎?」話落,
我清晰的感受到抓著我的男人松了口氣。不過是五年陽壽罷了,既然我的病注定治不好,
那十八歲死和二十三歲死又有什么區(qū)別呢?「大膽凡人!」「竟敢對判官大人無禮!」
判官左右兩邊的牛頭馬面道?!阜踩嗽趺戳耍磕銈兯乐澳囊粋€不是凡人?哦,對了!」
我一拍腦袋,裝作很苦惱的樣子,「你倆是畜生,連人都不如?!埂膏?!」男人笑了,
笑的我內(nèi)心深處有一塊地方也跟著軟了一下。自從見到男人后,他的語氣一直都是淡淡的。
雖不健談,但對我也是有問必答。我還以為他不會笑,
卻不曾想這一道模糊的笑聲對我的影響那么大,就像一只貓在我心尖上撓了一下。
而對方接二連三的情緒波動似乎也都是因為自己。我們兩人在這邊深情對視,
可對面的兩牲……?。〔皇?,牛頭馬面可氣的不輕?!改氵€真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齒?!?/p>
崔判官收起了判官筆,看著我的眼神有些復雜。「冥頑不靈!」眼看說不通,
秦廣王握緊了手中的長戟,打算動手。身旁的男人見狀也扶上了腰間的長劍?!盖貜V王,
崔判?!骨рx一發(fā)之際,閻王的聲音從遠處響起,「你們二人退下?!埂浮??!?/p>
秦廣王收起武器,不情不愿的退下?!概n^馬面,帶他們來閻王殿?!归愅跤值?。「是,
殿下?!购颓貜V王一樣,牛頭馬面即使再不爽也不敢違令。6閻王殿內(nèi)。頭戴玉冠,
面容俊美的長發(fā)男人身穿黑金蟒袍,懶散的坐在主位上,黑白無常分立兩側(cè)。
我暗戳戳看著閻王的臉,心想:網(wǎng)上那些東西果然是騙人的,什么青面獠牙,丑如夜叉,
這閻王長得不是挺好看的嗎?剛才的判官也不賴,就是不知道……漸漸的,
我將目光移到了身旁的男人臉上。但內(nèi)心深處卻有個聲音告訴我:他比他們好看?!冈趺戳耍?/p>
」男人看向我,仿佛卸下了什么包袱,聲音意外的溫柔。「我能看看你黑袍下的臉嗎?」
這么想,我也就這么問了。「……現(xiàn)在不行。」「那什么時候可以?」
7眼看我們在一旁已經(jīng)聊上了,上方傳來閻王不爽的咳嗽聲?!搁愅醯钕隆!鼓腥诵卸Y,
我在旁邊也跟著彎腰拱手?!该饬?,你的禮本座可受不起。」閻王嘴上說著受不起,
身體卻實打?qū)嵉氖芰艘欢Y?!盖?,」見狀,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看你享受的很……」
「……」『沒聽見,沒聽見。』閻王閉了閉眼睛,在心里默念。黑無常在后面偷樂,
卻被白無常瞪了一眼?!改阒赖模归愅踔匦驴聪蚰腥?,「本座從不做虧本的買賣,
帶人走可以,素鳳琴留下。」「好……」「不行!」話已出口,當我反應過來時已經(jīng)晚了。
眾人的目光突然集中到自己身上,五彩斑斕,藏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正抓著男人的手臂。對于剛認識不到一天的兩人來說,
這個舉動太親密了——還是在這么多人面前。自知失禮,我連忙撒了手,
有些尷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高馈凑褪遣恍?,你要不換一個?」
我試圖和閻王商量。事到如今,我也搞不懂自己為什么要阻止。在我有限的十八年記憶里,
分明連素鳳琴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心里有個聲音告訴我,這琴對我身邊的男人來說很重要。
「好,不給他,咱們換一個?!归愅踹€沒說話,我就被男人寵溺的語氣搞得更尷尬了。
男人重新從懷里拿出一個瓶子。「這是靈泉的無根水?!埂笩o根水?成交!」
閻王迫不及待的接過男人遞上來的瓶子,恨不得趕緊把下面那個大麻煩送走。「多謝?!?/p>
男人道了謝,拉著我向殿外走去,這一路上很順利,沒有陰兵陰將的阻攔?!赶删笕肆舨?。
」身后,黑白無常追了過來?!搁愅醯钕抡f了,他從不做虧本的買賣。
大人給的無根水品質(zhì)很好,這是您應得的?!购跓o常說完,遞來了一顆珠子?!浮@是?」
「儲憶球?!拱谉o常說完似乎看了我一眼,「云離神君的?!埂浮嘀x二位?!?/p>
男人無比鄭重的接過了那顆散發(fā)著淡淡熒光的球?!覆恢x。」白無常?!笐摰?,」
黑無常說,「記得常來找我們玩啊……哎呦,老白你輕點!」「閉嘴吧,呆子?!?/p>
黑無常話沒說完就被白無常拉走了?!杆麄冞@就走了?」我看了看男人懷里的光球,
又看了看前方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問。這真不是在拍電影嗎?「嗯,我們也該走了?!埂溉ツ??
」「回神界……」8男人收好儲憶珠,攬著我的腰快速向前掠進。
無數(shù)的場景像走馬燈般在我眼前飄過。轉(zhuǎn)眼我們就來到了冥界和天界的交界口。
穿過冥界大門,面前的便是莊嚴而神圣的天梯。沿著天梯慢慢往上走,
地府的沉悶壓抑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天界的明亮圣潔?!高@個珠子到底怎么用?。俊?/p>
早在上天梯前,男人便將儲憶珠交給了我。我把玩著手里的珠子,
對白無常最后那意味深長的一眼產(chǎn)生了好奇?!甘蘸??!鼓腥苏f,「別弄丟了?!?/p>
「知道啦~」不說拉倒。9「他們叫你烏之余,這是你的名字嗎?」「是?!埂刚婧寐牎!?/p>
我問:「你是神仙嗎?」聞言,他牽著我的手緊了緊?!浮?。」「哇,
我也是見過神仙的人了。」我有些不自在的掙了掙手臂。沒掙出來?!浮@里是天堂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算是?!刮姨ь^望了望一眼望不到頭的階梯,
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那個陽光般的女孩兒。對不起啊,哥哥食言了。
愿你重獲光明后能替我看看更多我沒見過的東西。百年后,
能聽到哥哥在天堂對你說的一聲對不起。10剛生病的那幾天,
白血病如噩夢般無時無刻擠入我的生活。球場、教室、同學。這些離我越來越遠。
我的生活僅限于這個狹小壓抑的病房。病痛,將我從云端拽入深淵。在病房的無數(shù)個日夜,
孤獨如影隨形。我也因病情的反復逐漸沉默寡言。三年漫長的化療時光,
如同一把無情的銼刀。它慢慢地磨平了我的棱角,也消耗了我的斗志。
有時候躺在床上的我會想:活著究竟是為了什么?就在這時,隔壁轉(zhuǎn)來了一個女孩兒。
十歲不到的年紀,眼上裹滿了厚厚的紗布??伤刻於枷駛€小太陽般嘰嘰喳喳。
她看不見光明,卻將光明帶進了這間狹小壓抑的病房。11「哥哥,你生了什么病啊?」
小姑娘趴在我的病床前,仰著腦袋問。隔著紗布,我仿佛看見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
像小貓一樣充滿著好奇與疑惑?!赴籽 !刮业牟∏橐呀?jīng)到了中期,每天都要輸液。
哪怕輕聲說話,渾身也會激起陣陣疼痛。但我更不忍心冷落一個雙眼失明的小姑娘。
她這個年紀應該穿著漂亮的公主裙和小朋友們愉快的玩耍。而不是困在這一間狹小的病房里,
終日不見光明。「哥哥,你猜猜我生了什么??!」小姑娘神秘兮兮的附在我耳邊。
「我的眼睛累了,護士姐姐說他們離家出走了?!埂傅人麄冃菹⒑昧耍蜁貋??!埂父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