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第一次見到陳婉卿,是在2018年的冬夜。那天他剛結(jié)束一場蹲守,
裹著滿是雪沫的警服走出巷子,靴底碾過結(jié)冰的路面,發(fā)出細(xì)碎的“咯吱”聲。
巷口的路燈壞了一半,暖黃的光斜斜地鋪在地上,剛好照亮站在光暈里的姑娘。
她穿米白色羽絨服,圍巾繞了兩圈,領(lǐng)口還沾著幾片沒化的雪花,
手里提著個印著小貓咪的保溫桶,腳尖輕輕碾著地上的積雪,
像株被凍得有點蔫卻仍透著靈氣的鈴蘭?!罢垎枴橇志賳??”姑娘的聲音很軟,
帶著點怯生生的試探,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散得很快,“我是實驗小學(xué)的老師陳婉卿,
我們班學(xué)生小宇的爸爸,今天下午聯(lián)系不上,他說要是晚歸就找您……”林霄愣了愣,
才想起小宇的父親是個貨車司機,前幾天因為超載被他扣了證,臨走時反復(fù)叮囑,
要是自己沒按時接孩子,就讓老師找“那個姓林的警官”——當(dāng)時他還嫌對方啰嗦,
現(xiàn)在倒有點愧疚。他抬手搓了搓凍得發(fā)僵的臉,指節(jié)泛著紅,
聲音還帶著熬夜后的沙?。骸昂⒆幽兀课宜湍銈兓厝?。”陳婉卿眼睛亮了亮,
像被點亮的星星,轉(zhuǎn)身從身后的臺階上牽起個小男孩。小宇裹著紅色的小棉襖,
手里攥著半塊沒吃完的面包,面包渣沾在嘴角,看見林霄就往老師身后躲,
只露出雙圓溜溜的眼睛,像受驚的小鹿?!八职挚赡苈飞隙萝嚵?,別害怕。
”陳婉卿蹲下來揉了揉小宇的頭,語氣溫柔得能化掉路燈下的雪,“林警官是好人,
會送我們回家的?!彼f話時,睫毛上的雪粒輕輕顫動,林霄忽然覺得,
這冬夜好像沒那么冷了。林霄把警車?yán)锏呐瘹忾_到最大,
又從后備箱翻出包沒拆封的餅干——是同事結(jié)婚時發(fā)的喜餅,他一直沒舍得吃。
他把餅干遞給小宇,看著孩子小心翼翼接過的樣子,想起自己小時候等父親加班回家的場景。
陳婉卿坐在副駕,雙手握著保溫桶,偶爾轉(zhuǎn)頭看一眼后座吃餅干的孩子,嘴角帶著淺淺的笑。
車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城市的霓虹暈成一片模糊的暖光,林霄從后視鏡里看她的側(cè)臉,
鼻梁很挺,嘴唇是自然的粉色,忽然覺得這枯燥的蹲守夜,多了點不一樣的滋味。
送完母子倆,陳婉卿非要把保溫桶塞給他:“里面是紅棗粥,熱的,你熬夜肯定沒吃飯。
”林霄推辭不過,接過時指尖碰到她的手,冰涼的,
想來是在路燈下等了很久——后來他才知道,陳婉卿從下午五點就帶著小宇在巷口等,
等了整整兩個小時?!爸x謝。”他低頭看著保溫桶上的小貓咪圖案,忽然覺得有點局促,
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應(yīng)該是我謝您才對。”陳婉卿笑著揮手,圍巾滑落一點,
露出纖細(xì)的脖頸,“路上小心,林警官?!避囬_出去很遠(yuǎn),林霄才敢打開保溫桶。
紅棗的甜香混著米香飄出來,喝一口暖到胃里,連帶著凍僵的手指都有了知覺。
他想起剛才姑娘凍得發(fā)紅的鼻尖,心里忽然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像粥里的紅棗,
甜得發(fā)暖。后來再見面,是在實驗小學(xué)的安全教育課上。林霄作為轄區(qū)民警被邀請去講課,
走進教室就看見陳婉卿坐在最后一排,手里拿著筆記本,筆尖懸在紙上,
看見他進來就朝他眨了眨眼,像個調(diào)皮的學(xué)生。那天他講得格外認(rèn)真,
從交通安全講到防拐騙,連自己處理過的案例都拿出來當(dāng)例子——有次抓小偷時被推下臺階,
膝蓋破了個大洞,他擼起褲腿給孩子們看疤痕,惹得一陣驚呼。陳婉卿坐在后面,
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筆記本上記滿了他說的重點,還畫了個小小的警徽。下課的時候,
小宇跑過來拉著他的衣角:“林叔叔,你以后還會來嗎?陳老師說你抓壞人很厲害,
像超人一樣。”陳婉卿走過來,笑著揉了揉小宇的頭:“別耽誤林警官工作。
”她遞給他一瓶溫水,瓶蓋已經(jīng)擰開了,“講得真好,孩子們都聽入迷了,
連平時最調(diào)皮的小胖都坐直了?!薄皯?yīng)該的?!绷窒鼋舆^水,指尖又不小心碰到她的手,
這次她的手是暖的,帶著點護手霜的淡淡香味。他低頭喝水,掩飾著耳根的發(fā)燙,
心里卻像揣了只兔子,跳得飛快。從那以后,兩人的聯(lián)系漸漸多了起來。
有時候林霄加班晚了,會收到陳婉卿發(fā)來的消息,提醒他“記得吃晚飯,
別總吃泡面”;有時候陳婉卿遇到家長難纏的問題——比如有家長非要讓孩子坐在第一排,
鬧到學(xué)校——也會找他幫忙出主意,他總能用處理糾紛的經(jīng)驗,幫她想個兩全的辦法。
他們會約在學(xué)校附近的面館吃飯,林霄總點牛肉面,加雙倍的辣,陳婉卿則喜歡番茄雞蛋面,
不要香菜。她吃面條很斯文,小口小口的,偶爾會把自己碗里的番茄夾給他:“你總吃辣,
多吃點番茄養(yǎng)胃?!绷窒雒看味脊怨越舆^來,心里甜得像泡在蜜里。
有次面館老板打趣:“你們倆看著真般配,是情侶吧?”陳婉卿的臉一下子紅了,
低頭攪著面條,林霄卻趁機說:“快了,正在追?!眹樀藐愅袂洳铧c把筷子掉在桌上。
2019年的情人節(jié),林霄值完班,在花店門口猶豫了很久。玫瑰太俗,百合太素,
直到看見角落里的鈴蘭,他忽然想起上次去陳婉卿辦公室,她桌角擺著個鈴蘭形狀的筆筒,
當(dāng)時她說“鈴蘭的花語是幸福歸來,我很喜歡”。他咬咬牙,買了一束白色的鈴蘭,
花瓣上還帶著水珠,像剛從晨露里摘出來的。他把花送到學(xué)校門口,陳婉卿剛下課,
抱著一摞作業(yè)本,看見他手里的花,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斑@是……”她停下腳步,
手指輕輕碰了碰花瓣,眼神里滿是驚喜?!奥犝f你喜歡鈴蘭?!绷窒鰮狭藫项^,有點緊張,
手心都出汗了,“沒別的意思,就是……謝謝你平時照顧小宇,也謝謝你總提醒我吃飯。
”他其實想說“我喜歡你”,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陳婉卿接過花,低頭聞了聞,
嘴角彎得像月牙:“謝謝,我很喜歡?!彼龔陌锬贸鰝€小盒子遞給林霄,盒子是粉色的,
系著蝴蝶結(jié),“這個給你,算是回禮。”林霄打開盒子,里面是塊手工做的巧克力,
上面刻著個小小的警徽,邊緣還沾著點可可粉。“我自己做的,烤的時候有點糊了,
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陳婉卿的聲音越來越小,頭都快低到胸口了?!跋矚g。
”林霄把巧克力攥在手里,心里甜得發(fā)慌,連巧克力的苦味都覺得是甜的,
“比商店里買的好吃多了。”那天他們走了很久,從學(xué)校走到江邊,又從江邊走回學(xué)校。
江風(fēng)吹著陳婉卿的頭發(fā),發(fā)絲偶爾會拂過林霄的手臂,癢得他心尖發(fā)顫。
她偶爾會抬頭看星星,眼睛亮得像夜空里的燈,指著最亮的那顆說:“我媽媽說,
人死了會變成星星,守護著自己愛的人?!绷窒鲎咴谒磉叄粗膫?cè)臉,
覺得這樣的日子要是能一直過下去,就好了。確定關(guān)系那天,是在林霄的出租屋里。
他剛破了個盜竊案,連續(xù)熬了兩個通宵,累得倒在沙發(fā)上就不想動。陳婉卿過來給他送晚飯,
手里提著保溫桶,還帶了件新織的毛衣——是淺灰色的,針腳有點歪,她說“第一次織,
可能有點丑”??匆娝鄣椎那嗪?,心疼得不行,
一邊給他盛飯一邊念叨:“你能不能別這么拼?身體要是垮了怎么辦?上次你說膝蓋疼,
有沒有去看醫(yī)生?”林霄看著她忙碌的身影,臺燈的光落在她身上,像鍍了層金邊。
他忽然坐起來,從背后輕輕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聲音有點沙?。骸巴袂洌?/p>
我們在一起吧?!标愅袂涞纳眢w僵了一下,然后慢慢轉(zhuǎn)過身,眼睛紅紅的,
像含著淚:“林霄,你知道當(dāng)刑警的女朋友有多難嗎?我可能會經(jīng)常見不到你,
可能會在半夜接到你要出警的電話,可能會……可能會擔(dān)心你再也回不來?!薄拔抑?。
”林霄打斷她,認(rèn)真地看著她的眼睛,手指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但我會盡量多陪你,
會每次出警都跟你報平安,會努力保護好自己,也保護好你。婉卿,我想和你在一起,
想以后的日子里都有你,想每天回家都能看到你,想給你一個家?!标愅袂淇粗?,
眼淚慢慢掉了下來,然后點了點頭,聲音哽咽:“好,我跟你在一起。”那天晚上,
林霄把陳婉卿送回家,在她家樓下抱了很久。他能聞到她頭發(fā)上的洗發(fā)水香味,
能感受到她心跳的頻率,能聽到她輕輕的呼吸聲。他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好好對她,
絕不讓她受委屈,絕不讓她擔(dān)心。在一起后的日子,甜蜜又充滿考驗。林霄經(jīng)常加班、出警,
有時候好幾天見不到面。有次他去鄰市抓逃犯,走得急,沒來得及跟陳婉卿說,等他回來時,
看見陳婉卿坐在他家門口,懷里抱著給他織的圍巾,眼睛腫得像核桃?!澳闳ツ牧??
我聯(lián)系不上你,問你同事也不說,我還以為……”她說著說著就哭了,林霄把她摟進懷里,
心里又疼又愧疚,從那以后,不管多忙,他都會每天給她發(fā)消息,哪怕只是一句“我沒事,
別擔(dān)心”。陳婉卿從來沒有抱怨過,只是每次他回來,都會準(zhǔn)備好熱飯熱菜,
幫他把臟衣服洗干凈,把他的警服熨得平平整整——警服的肩章容易皺,
她總是用手一點一點捋平。她還在他的出租屋里放了個急救箱,
里面塞滿了紗布、碘伏、創(chuàng)可貼,還有他常用的感冒藥和止痛藥,
箱子上貼著張便簽:“受傷了要記得用,別硬扛。”有一次林霄出警時受了傷,
手臂被歹徒劃了道口子,縫了五針。他怕陳婉卿擔(dān)心,沒告訴她,只說自己在加班,
讓她別等他。結(jié)果陳婉卿從他同事的朋友圈里看到了醫(yī)院的照片,跑到醫(yī)院時,
手里還提著剛做好的雞湯,眼睛腫得像核桃?!傲窒觯銥槭裁床桓嬖V我?”她握著他的手,
聲音都在抖,手指輕輕碰了碰他手臂上的紗布,眼淚掉在他的手背上,燙得他心里發(fā)疼,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dān)心?我看到照片時,腿都軟了,生怕你出什么事?!薄熬褪切?,
不想讓你著急?!绷窒鲇悬c愧疚,抬手擦去她的眼淚,“對不起,婉卿,以后我不瞞你了。
”“我不是怪你,我是心疼你。”陳婉卿的眼淚越掉越多,“你每次出警,
我都在家里坐立不安,直到接到你的電話,才能睡著。以后不管傷得多輕,都要告訴我,
好不好?”“好。”林霄把她摟進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以后什么都告訴你,絕不瞞你。
”那次之后,陳婉卿在他的手機里設(shè)置了緊急聯(lián)系人,第一個就是自己,
又在他的警服口袋里放了張紙條,上面寫著“注意安全,我等你回家”,字跡娟秀,
還畫了個小小的笑臉。林霄每次出警前,都會摸一摸口袋里的紙條,心里就有了底氣。
2020年的夏天,林霄帶陳婉卿回了老家。他老家在郊區(qū),房子是老式的平房,
院子里種著棵梧桐樹,枝繁葉茂。他父母都是普通工人,見到陳婉卿時,笑得合不攏嘴。
母親拉著陳婉卿的手,給她塞了個大紅包,又偷偷跟林霄說:“這姑娘好,溫柔又懂事,
眼睛里有光,你可得好好對人家,別讓人家受委屈?!标愅袂湟埠苡懥窒龈改赶矚g,
幫著母親做飯,陪父親下棋——她棋藝不好,總是輸,卻還笑得很開心,父親說“這孩子,
心態(tài)好”。她還給他們買了新衣服,給母親買的是碎花襯衫,給父親買的是夾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