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具組長那張臉，皺得跟苦瓜似的。
高明的手哆嗦著，鏡片都擋不住他眼里的火氣：“他們這是故意的！仗勢欺人！”
“別氣，高老師?！敝芊才牧伺乃募绨颍樕弦稽c波瀾都沒有，“跟這種人生氣，不值當(dāng)。萬一把自己氣出個好歹，晚上買藥的錢還得自個兒掏?！?/p>
高明一噎，胸口那股子火不上不下，差點把自己憋出內(nèi)傷。
“那……那怎么辦？沒有那個海碗，咱們這戲的魂兒就沒了一半！”
“誰說沒了？”周凡把手插進(jìn)口袋，轉(zhuǎn)身就往外走，“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走，高老師，我?guī)阆M去?！?/p>
“消費？”
“嗯，”周凡頭也不回，“去超市，買個新的?！?/p>
高明跟在后頭，看著周凡那副天塌下來當(dāng)被子蓋的背影，心里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他覺得這小子心大得不正常，可又覺得，好像跟著他，再大的事兒，也真就那么回事了。
……
兩人出了電視臺，拐進(jìn)旁邊的超市。
高明還陷在被欺負(fù)的憤懣里，周凡已經(jīng)推了個購物車，直奔餐具區(qū)。
“這個，怎么樣？”周凡掂起一個比他臉還大的白瓷碗，在手里轉(zhuǎn)了轉(zhuǎn)，對著燈光照了照，又用指關(guān)節(jié)“當(dāng)當(dāng)”敲了兩下，側(cè)耳聽聲。
“看著還行，夠大?！备呙鲪灺曊f。
“那就它了?！敝芊搽S手把碗扔進(jìn)車?yán)?，又順了雙最普通的木筷子，一個塑料水桶。
路過食品區(qū)，周凡腳下一停，從貨架上拎了一大桶最便宜的速食拉面。
高明不明白：“買這個干什么？”
“找找感覺。”周凡說得理所當(dāng)然，“餓太久了，都快忘了吃飽是什么滋味了?！?/p>
高明看著他，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忽然覺得，周凡之前說的“靈感來源于生活”，恐怕不是一句玩笑。
結(jié)賬的時候，高明搶著要付錢，被周凡一把按住。
“我來。”周凡掏出手機(jī)掃了碼，“這叫投資。等咱們火了，這個碗，這個桶，都能送進(jìn)博物館。門票錢，咱倆二八分，我八你二?！?/p>
高明被他這套歪理說得一愣一愣的，還沒回過神，周凡已經(jīng)拎著袋子走了。
第二輪比賽正式開始。
后臺的氣氛，比上次淘汰賽還要壓抑。所有人都換好了演出服，化妝師和助理來回穿梭，空氣里混著發(fā)膠和汗的味道。
抽簽環(huán)節(jié)。
工作人員捧著個不透明的箱子，走到顧俊杰面前，笑得那叫一個諂媚。
“俊杰哥，您先來?！?/p>
顧俊杰伸出手，從箱子里摸出個小球，看了一眼，笑了。
“1號?！?/p>
開場。
最好的位置，能給評委和觀眾留下最深的第一印象。
抽簽繼續(xù)。
輪到周凡時，箱子里就剩最后一個球了。
他連手都懶得伸，對工作人員說：“別拿了，就它了?！?/p>
工作人員拿出那個球，打開。
“12號?！?/p>
最后一個。
壓軸，也叫壓臺。
在選秀節(jié)目里，這通常不是什么好位置。到了那個點，觀眾累了，評委也疲了，注意力很難集中。
周圍立刻響起幾聲沒憋住的竊笑。
“哈，抽了個簽王。”
“這運氣也是絕了，最后一個上，觀眾怕是都走光了?！?/p>
高明換上了一身符合“導(dǎo)演”人設(shè)的中山裝，聽見這話，臉色一沉，剛要發(fā)作，就被周凡拉住了。
“高老師，穩(wěn)住。”周凡在他耳邊低語，“壓軸，多好。把最好的留在最后，這叫專業(yè)?！?/p>
高明看著他那雙平靜的眼睛，心里的火，又一次被摁了下去。
比賽開始。
燈光、音樂、歡呼。
第一個上場的顧俊杰，果然沒讓人“失望”。
他帶來的是一首快節(jié)奏的唱跳舞曲，舞臺效果燒的全是錢。干冰、火焰、激光，配上十幾個伴舞，整個場子都炸了。
顧俊杰的表演也挑不出毛病，唱功穩(wěn)，舞蹈有力，表情管理更是滿分，每一個wink都像子彈一樣打在臺下粉絲的心巴上。
【啊啊啊啊！俊杰哥哥殺我！】
【這才是偶像！這才是舞臺！前面那個講笑話的算什么東西？】
【太炸了！開場就王炸！后面的選手還怎么玩？】
【不愧是資本親兒子，這舞臺效果，經(jīng)費在燃燒??！】
表演結(jié)束，現(xiàn)場掌聲雷動，粉絲的尖叫聲恨不得把演播廳的屋頂掀了。
評委點評環(huán)節(jié)。
秦菲：“非常成熟的唱跳作品，完成度很高。90分?！?/p>
華亦辰：“能量很足，但缺少了一點驚喜。93分?！?/p>
姜老則是滿臉笑容，毫不吝嗇贊美：“這才是我們年輕人該有的樣子！積極！向上！充滿了正能量！這才叫藝術(shù)！95分！”
蘇媚還是那副商業(yè)微笑：“很標(biāo)準(zhǔn)，很安全，粉絲很喜歡，這就夠了。92分?！?/p>
最終，顧俊杰以91.5的超高平均分，暫時領(lǐng)跑。
他下臺時，路過周凡和高明身邊，腳步頓了一下，用只有他們能聽到的聲音說：
“看到了嗎？鄉(xiāng)巴佬。好好學(xué)著點?！?/p>
說完，便在一群人的簇?fù)硐拢瑩P長而去。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成了一場漫長的折磨。
選手們一個接一個登臺。
有抱著吉他唱民謠的，歌聲干凈，但反響平平。
有表演民族舞的，身段優(yōu)美，但過于學(xué)院派，觀眾看得昏昏欲睡。
還有一個三人女子組合，穿著亮閃閃的短裙，跳著整齊劃一的舞，唱著甜得發(fā)膩的口水歌。
周凡在后臺的屏幕前看得直打哈欠。
“高老師，你說……”他戳了戳旁邊正襟危坐，緊張到手心冒汗的高明，“她們這腿，是怎么做到又白又直還一樣粗的？”
高明：“……周凡，你能不能嚴(yán)肅點！快到我們了！”
“就是快到了才要放松嘛。”周凡伸了個懶腰，“你看觀眾，眼皮都快黏一塊兒了。正好，等我們上去，給他們提提神。”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第十一位選手表演結(jié)束。
主持人何明的聲音，終于響徹后臺。
“好了，各位觀眾！接下來，讓我們有請今晚的最后一組表演者！”
“他們，將為我們帶來一個……前所未聞的節(jié)目類型?！?/p>
“有請，周凡，高明！他們表演的小品，作品叫作——《吃面條》！”
后臺的燈光暗了下來。
周凡站起身，拿著那個從超市買來的大海碗，看了一眼身邊緊張到嘴唇發(fā)白的高明。
他笑了笑，把手里的面桶和筷子塞到高明手里。
“高老師，拿著?！?/p>
“萬一演砸了，咱倆后臺直接開泡，不丟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