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無數個寂靜到令人窒息的深夜,你背對著我,輾轉反側無法入睡的僵硬背影;那些越來越敷衍、越來越簡短的對話;那些看向我時,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掙扎和猶豫……每一個失眠到天亮的凌晨,我都在睜著眼睛想,蘇晚,你是不是正在盤算著,如何開口,才能體面地結束我們這段關系?
我像一塊用舊了的抹布,把你身上的泥濘擦干凈了,把你擦得光彩照人、前途無量了,然后,你就想把我丟棄了。
現在想來,當年在醫(yī)院外,你說想和我在一起的那一刻,你腦子里想的究竟是什么呢?
大概只是,那段路太黑、太冷、太難熬,你一個人撐不下去了,所以需要找個人陪你一起走。
你需要一盞燈,需要一點溫暖,需要一個不會拋下你的承諾,而我,恰好就在那里。
可是蘇晚,我也是人??!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會痛會哭、渴望被愛被珍惜的人??!
現在,我這塊抹布徹底報廢了,徹底從你的生活里消失了。
你終于可以毫無負擔、心無旁騖地奔向你的白月光沈聿,去譜寫你們的破鏡重圓、終成眷屬了吧?
可你為什么……又表現得如此痛苦?
更奇怪的是我自己。
看著你這樣痛不欲生,我心中翻涌的,竟然是濃烈的恨意。
在我死后,你裝出這副深情不悔的模樣,給誰看?
蘇晚!哪怕在我活著的時候,你對我稍微好那么一點點,哪怕只有你此刻表現出的痛苦的十分之一!
那也比你現在這副追悔莫及的樣子,更讓我覺得溫暖,更有意義!
蘇晚,蘇晚!
我寧愿你從未喜歡過我,也不要你這遲來了整整一生的深情!
第七天。
冰箱里腐爛蔬菜散發(fā)出的酸敗氣味,混合著枯死玫瑰的塵埃味,在緊閉門窗的室內沉悶地發(fā)酵。
蘇晚坐在客廳中央那片唯一被清掃出來的空地上,像一尊被遺忘在廢墟里的石膏像。
她維持著那個姿勢,已經很久很久。
從她失魂落魄地關上冰箱門,看到我貼在冷凍柜里那張“記得按時吃飯哦 ^_^”的便利貼開始。
時間仿佛凝固了。
然后,毫無預兆地,她猛地佝僂下去。
瘦削的背脊弓得像一張快要折斷的弓,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
她死死捂住心臟的位置,像那里被插進了一把無形的刀,正在瘋狂地攪動。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類似受傷野獸般的嗚咽,從她緊咬的牙關里擠出來。
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那聲音越來越破碎,越來越絕望,最終演變成撕心裂肺的痛哭。她整個人蜷縮著,額頭抵在冰冷的地板上,單薄的脊背隨著劇烈的抽泣而瘋狂顫抖。
那不是悲傷,那是一種純粹的、無法承受的劇痛在爆發(fā),像是遲來的火山噴發(fā),將她所有的冷靜、理智、自持都燒成了灰燼。
她哭得喘不過氣,手指深深插進頭發(fā)里,痛苦地揪著。
淚水洶涌而下,浸濕了她蒼白的臉頰,也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她斷斷續(xù)續(xù)地嗚咽著,破碎的句子夾雜在絕望的哽咽里:“……顧嶼……對不起……對不起啊……”
你問我什么感覺?
我看著這一切,茫然地站在原地。
腳下是冰冷的、無法穿透的地板,頭頂是積滿灰塵的吊燈。
我那樣愛她,愛到骨子里。
看到她如此崩潰、如此痛苦,我應該立刻沖過去,跪下來,緊緊抱住她顫抖的身體,告訴她別哭,告訴她我在。
我應該心如刀絞,應該痛不欲生。
可是,沒有。
我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個事不關己的看客。
目光冷靜地、一寸寸地掃過她臉上因痛苦而扭曲的每一道紋路,欣賞著她精致的五官因絕望而崩塌的每一個瞬間。
我豎起耳朵,無比認真、無比專注地聆聽著她喉嚨里發(fā)出的、那一聲聲因失去我而絕望崩潰的哀鳴。
我的心,在巨大的、荒蕪的悲涼和尖銳的傷心之外,突然涌起一股洶涌的、近乎殘忍的快意!
那是一種巨大的、扭曲的、暢快淋漓的幸災樂禍!
開心嗎?蘇晚...
快樂嗎?蘇晚...
失去我,痛嗎?蘇晚?
我看著她蜷縮在地上,被那遲來的、足以摧毀一切的痛楚徹底擊垮的樣子,終于忍不住,抬起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可那瘋狂的、帶著無盡凄涼的笑意,還是從指縫里、從喉嚨深處,不可抑制地溢了出來!
無聲地、劇烈地、歇斯底里地!
如果能流出眼淚,我想此刻,我一定淚流滿面。
為什么啊,蘇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