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唐人街,百年金鋪一夜之間被血洗。 七具尸體圍成蓮花陣,
唯獨傳家寶“龍鱗如意”不翼而飛。 自封“唐人街第一神探”的唐小三叼著棒棒糖出現時,
所有監(jiān)控都顯示: 當晚唯一進出過金鋪的,只有我那已經死去三年的雙生妹妹。
---曼谷的夜,是黏膩的、喧囂的,是香火與腐爛交織的氣味,是霓虹與陰影搏殺的戰(zhàn)場。
濕熱的晚風穿過唐人街鱗次櫛比的招牌,帶來遠處嘟嘟車刺耳的喇叭和夜市鼎沸的人聲,
卻吹不散“周氏金鋪”周遭那凍入骨髓的死寂。警戒線拉得很開,線外圍滿了人,
各種膚色的面孔上都凝固著同一種驚懼與窺探。閃光燈偶爾撕裂凝重的夜色,
映亮金鋪那扇被暴力破開的、雕花繁復的老式鐵門,門內淌出的黑暗濃稠得像是有了分量。
我擠在人群最前面,心臟一下下撞著胸腔,手心里的冷汗擦了又冒。周氏金鋪,百年老字號,
我小時候還被奶奶牽著來這里打過金鎖??涩F在……“讓一讓!讓一讓!無關人員退后!
” 生硬的泰語驅趕著人群。幾名穿著制服的泰國警察面色緊繃,
進出封鎖區(qū)時步伐又急又重,像是要踩碎某種看不見的東西??諝饫锍撕刮丁⑾闼?,
還隱隱浮動著一絲極不協調的甜腥。來了更多車,下來幾個一看就是大人物的警官,
簇擁著一個穿著咖喱色風衣、眉頭擰成死結的男人。他們低聲急促地交談,
目光一次次投向那扇黑洞洞的門,每個人的臉色都難看得像糊了一層舊報紙。
周圍議論的聲浪嗡嗡作響,各種語言的碎片混雜碰撞。
“……聽說是滅門啊……”“……值錢東西都沒動,
……邪門得很……里面擺成了那樣……”“……咒……肯定是那個詛咒……”我的指尖發(fā)涼,
攥緊了掛在胸前的記者證。本能告訴我,這里面的事,
絕對比能想象到的任何劫殺都要可怕百倍。突然,人群外圍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一種與現場凝重氣氛格格不入的甜膩水果香精味兒飄了過來?!敖柽^借過!各位街坊鄰居,
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讓個人場!唐人街首席顧問,定海神探唐小三先生到——!
”這聲音油滑上揚,帶著一種戲劇化的夸張。人群下意識分開一條縫隙。
一個身影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晃了進來?;ɡ锖诘南耐囊r衫,扣子沒扣全,
露出里面一件洗得領口松垮的白色背心。下身是條肥大的沙灘短褲,腳上一雙人字拖,
啪嗒啪嗒地拍打著地面。最扎眼的是他那張臉,看上去頂多二十出頭,頭發(fā)亂糟糟像鳥窩,
嘴里叼著一根巨大的、正在滴水的彩虹波板棒棒糖。他身后跟著一個至少一米九的壯實青年,
剃著板寸,表情憨厚沉默,活像一尊移動的鐵塔,
手里還提著一個……印著卡通熊貓的保溫飯盒?那風衣警官一看到他,額頭青筋猛地一跳,
用帶著濃重口音的中文低吼:“唐小三!誰讓你來的?!這里是兇案現場,
不是你的偵探游戲室!”唐小三嘬了一大口棒棒糖,發(fā)出響亮的“嘖”一聲,
嬉皮笑臉:“喲,頌帕警長,火氣這么大,小心血壓爆炸升天見佛祖哦。
你們總局求著我來的,說這案子邪乎,怕你們搞不定,砸了曼谷警方的金字招牌。
”他一邊說,一邊目光已經像探照燈一樣掃過了金鋪門口,在那破損的門鎖上停留了一瞬,
又嗅了嗅空氣里那絲甜腥,眉頭幾不可查地挑了一下?!昂f八道!
”頌帕警長氣得臉膛發(fā)紅,
要一個……”“不需要一個三流私家偵探、專門處理抓貓找狗查外遇的‘唐人街第一神探’?
”唐小三麻利地接話,同時從短褲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抖開,差點戳到頌帕鼻子下,
“看清楚,特別顧問聘請書,總局老大簽的字,新鮮熱乎!阿夯,給警長看看咱們的誠意。
”那個叫阿夯的大塊頭青年悶聲上前,打開了保溫飯盒蓋子,
里面是碼得整整齊齊、還冒著熱氣的……芒果糯米飯?頌帕的臉從紅轉向青紫。
唐小三卻已經像泥鰍一樣滑過了他身邊,叼著棒棒糖,溜達著就往警戒線里鉆。
幾個警察想攔,被頌帕咬牙切齒地揮手制止了。鬼使神差地,我不知從哪里涌起一股勇氣,
趁著他們對峙的空檔,猛地彎腰也從警戒線下鉆了過去,快步跟在那唐小三后面?!拔梗?/p>
記者不能進!”有警察喊道。唐小三回頭瞥了我一眼,眼神里閃過一絲極快的好奇,
隨即對那警察擺擺手,含糊道:“沒事沒事,我的……助理!記錄案發(fā)現場第一手資料!
”我就這樣混了進去。金鋪內部的光線晦暗陰森,只臨時拉了幾盞強光燈,
將偌大的廳堂照得光影慘白,更添詭異。奢華的中式裝潢,紅木柜臺,玻璃展柜,
此刻都成了死亡布景。然后,我看到了。就在大廳正中央,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
七個人。不,是七具尸體。他們被以一種極度扭曲、卻又奇異對稱的姿態(tài)擺放著。
圍成一個完美的圓圈,頭朝內,腳朝外。手臂與腿部交織纏繞,
形成了一個復雜而令人眩暈的圖案。像一朵盛開的、猙獰的、用人骨血肉拼出的蓮花。
他們的臉上覆蓋著某種暗黃色的古老符紙,朱砂繪制的符文蜿蜒扭曲,如同活物。符紙之下,
五官的輪廓模糊不清,只有極致的恐懼被永恒固定。
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另一種難以形容的、像是陳舊寺廟和草藥混合的古怪氣味,
劈頭蓋臉地砸來,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猛地捂住嘴,干嘔了幾下,眼前發(fā)黑。
唐小三不知何時摘下了棒棒糖,臉上的嬉笑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蹲在那恐怖的“蓮花陣”旁邊,眼神銳利如刀,
—尸體的姿態(tài)、符紙的紋樣、地面上幾乎看不到的拖拽痕跡、還有那些早已凝固發(fā)黑的血泊。
他極其小心地,用一根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來的金屬鑷子,輕輕掀開一具尸體衣角的碎片,
看了看下面,又湊近聞了聞(他竟然敢聞?。?,眉頭越皺越緊。頌帕警長也跟了進來,
強忍著不適,聲音發(fā)干:“看夠了?邪教獻祭!瘋子干的!我們……”“獻祭?
”唐小三頭也沒抬,聲音異常冷靜,“獻祭要的是心肝脾肺腎,或者頭骨法器。
你看看他們的傷口,利落,精準,大部分是一擊致命,專業(yè)殺手都未必有這個效率。
擺成這個樣子,是事后完成的。順序是……從左到右,第三個最后擺放,
拖動時的血跡被擦拭過,但沒擦干凈,燈打側一點就能看到。
”他用棒棒糖指向一個極其細微的痕跡。頌帕和旁邊的法醫(yī)下意識地順著看去,
臉色都是一變。“值錢東西沒少,”頌帕強辯道,“但周家祖?zhèn)鞯哪亲稹堶[如意’,
不見了。純金打造,嵌滿寶石,說是價值連城!”“龍鱗如意……”唐小三瞇起眼,
舔了舔嘴唇,“那就對了?!薄笆裁磳α??”“蓮花陣,鎮(zhèn)魂壓煞;黃符封竅,鎖魄阻生。
取走象征祥瑞鎮(zhèn)守的龍鱗如意,不是為了錢,是為了破局,或者……成局。”他站起身,
目光投向金鋪最深處的陰影,“監(jiān)控室在哪兒?”周氏金鋪的監(jiān)控室不大,
屏幕墻占滿了一面墻。技術警察正在焦頭爛額地操作。“硬盤被物理破壞了,
”一個技術員報告,“但……但街角對面便利店的外置攝像頭,
拍到了金鋪門口的一部分區(qū)域。數據恢復了一部分。”“調出來。”頌帕命令道。
模糊的黑白畫面開始播放。時間戳快速跳動,到了凌晨兩點十七分。金鋪門口空無一人,
只有路燈在地上投下昏黃的光斑。突然,一個身影出現在了鏡頭邊緣。是一個女人。
身材纖細,穿著一條洗得發(fā)白的、式樣很舊的藍色連衣裙。長發(fā)遮住了大半張臉,
步伐有些飄忽,像一個夢游者。她徑直走向金鋪那扇厚重的鐵門。然后,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發(fā)生了——她甚至沒有觸碰門鎖,那扇門,
就無聲無息地自己向內打開了。仿佛早已在等待著她的到來。她走了進去。門緩緩合上。
畫面仿佛凝固。只有時間碼在無情地跳動。凌晨三點零一分。鐵門再次無聲開啟。
那個穿著藍裙子的女人走了出來。步伐依舊飄忽,手里似乎空著,看不清具體。她低著頭,
沿著街邊,慢慢地走向鏡頭之外的黑暗。自始至終,沒有第二個人出現?!暗够厝ィ和?!
放大!把她臉放大!”頌帕急促地喊道。技術員操作著。畫面逐幀放大,變得更加模糊粗糙,
布滿雪花噪點。那張低垂的臉,在放大的瞬間,有了一剎那的相對清晰。我站在唐小三身后,
屏息盯著屏幕。心臟在這一刻,停止了跳動。血液轟然沖上頭頂,又在瞬間褪得干干凈凈,
留下冰窖般的寒冷。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那張臉……那張臉,
分明是……我三年多前因車禍去世的雙胞胎妹妹,林晚的臉!我全身的骨頭像是被瞬間抽走,
軟軟地向下癱倒,喉嚨里發(fā)出一種嗬嗬的、瀕死般的抽氣聲,卻一個字也叫不出來。
一只手臂及時而有力地架住了我。是那個沉默的阿夯。唐小三緩緩回過頭。
他沒有看幾乎崩潰的我,而是看向臉色煞白的頌帕警長,以及監(jiān)控室里每一個目瞪口呆的人。
他把那根快要吃完的棒棒糖棍子從嘴里拿出來,舌尖頂了頂腮幫子。寂靜無聲的監(jiān)控室里,
響起他依舊帶著點玩世不恭、卻又冷得滲人的聲音?!芭痘怼!薄斑@下……可真是活見鬼了。
”唐小三那句話像冰錐子,直直扎進監(jiān)控室凝滯的空氣里,也扎透了我?guī)缀跬L男呐K。
活見鬼。我癱在阿夯鐵箍似的臂彎里,眼球澀得發(fā)痛,死死瞪著定格的屏幕。噪點雪花中間,
那張低垂的、模糊的臉——是林晚。是我親手給她換上壽衣,是我親眼看著推進去火化,
是我捧著那盒溫熱的骨灰走下臺階,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三年了。
她墳前的相思樹都長高了一截。現在,她出現在監(jiān)控里,在滅門血案發(fā)生的夜晚,
走進了周氏金鋪。喉嚨里的那口氣終于喘了上來,
帶著血腥味的嘶?。骸安豢赡堋遣皇撬皇牵 表炁辆L猛地扭頭看我,
眼神里的驚疑變成了銳利的審視:“你認識她?”他中文里的泰語腔調變得又硬又急。
“她是我妹妹……”我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林晚……她三年前就死了……車禍……”“死了?”頌帕的眉頭擰成死結,看看我,
又看看屏幕,臉上寫滿了“荒謬”和“麻煩”?!皣K嘖,
”唐小三把棒棒糖棍子精準地彈進角落的垃圾桶,搓著手指,
“死了三年的雙胞胎妹妹夜訪金鋪,留下個蓮花陣拍拍屁股走人。頌帕警長,
這案子你們佛寺接不接?得找高僧來做場法事吧?”頌帕額角青筋又是一蹦:“唐小三!
這是嚴肅的兇殺案!”“我知道啊,死了七個呢,嚴肅得不能再嚴肅了?!碧菩∪龜偸?,
一臉無辜,“所以更要搞清楚,是鬼魂顯靈,還是有人裝神弄鬼嘛。”他晃悠到我面前,
那雙總是半瞇著的、帶著點懶散笑意的眼睛此刻清亮得嚇人,像能剝開皮肉看到骨頭,
“林小姐,對吧?你妹妹,林晚。仔細說說,三年前那場車禍。
”我靠著阿夯的支撐才能站穩(wěn),吸了口氣,
冰冷的空氣刺得肺管生疼:“就在湄南河畔的那條彎路……晚上,她開車沖出了護欄,
車子掉進河里……撈上來的時候,已經……”畫面在腦子里閃回,我閉了閉眼,
把那股酸澀逼回去,“警方說是意外,車速過快,可能疲勞駕駛……”“尸體確認了嗎?
”唐小三問得輕描淡寫,卻字字戳心?!啊_認了。是我去認的尸?!彪m然腫脹變形,
但那確確實實是林晚。我怎么會認錯自己的雙生妹妹?“火化了呢?”“嗯?!蔽液韲蛋l(fā)緊。
“那就奇了怪了?!碧菩∪掳?,視線又飄回監(jiān)控屏幕,“總不能是骨灰自己爬出來,
換了條裙子去殺人吧?”他忽然湊近屏幕,幾乎把鼻子貼上去,“阿夯,手機,手電筒,
打光,對,就這兒,側一點。”強光手電的光束打在屏幕上,聚焦在那女人裙擺的下緣。
“看這兒,”他手指點著,“裙角,沾了點東西……嘖,這分辨率太感人了。放大,
再放大……對,就這兒?!蹦:膱D像經過多次放大,已經糊成了一團馬賽克,
但在強光側打下,裙角那一小塊深色的污漬邊緣,
似乎能看出一點……極細微的、反光的顆粒感?“像是……泥點?還是……”頌帕也瞇起眼。
“曼谷這幾天沒下雨。”唐小三直起身,舔了舔虎牙,眼神亮得驚人,
“倒像是……某種特殊的顏料,或者……香灰?摻了金粉的那種?”他猛地轉身,
不再看監(jiān)控,大步往外走:“去看看現場那個蓮花陣!”頌帕愣了一下,趕緊帶人跟上。
阿夯半扶半拎著我,也跟了過去。金鋪大廳里,
法醫(yī)和鑒證人員還在小心翼翼地進行初步勘查。那股混合著血腥和陳腐香火的味道更濃了。
唐小三繞過尸體,直接走到大廳側面供奉著一尊小型鎏金佛像的神龕前。
神龕前面的香爐里積著厚厚的香灰,旁邊散落著一些燒剩的紙符碎片。他掏出鑷子,
小心翼翼地在香灰里撥弄了幾下,又挑起一點,湊到鼻尖聞了聞。“同樣的味道。
”他喃喃道,然后目光掃向地面,蹲下身,幾乎趴在地上,
仔細觀察著從神龕到尸體蓮花陣之間的地板。光線很暗,但他似乎發(fā)現了什么。“紫外燈。
”他伸出手。一個鑒證人員遲疑地遞過去一個小型紫外手電筒。唐小三打開開關,
幽紫色的光束緩緩掃過那片區(qū)域。只見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赫然出現了一些極其淡薄的、斷斷續(xù)續(xù)的熒光腳印痕跡!非常淺淡,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不了,
腳印不大,像是女人的尺碼,方向正是從神龕通往尸體擺放處!“她在這里停留過,
手上沾了香灰,或者……撒了些什么?!碧菩∪穆曇舻统料氯?,“腳印很輕,幾乎飄忽,
符合監(jiān)控里的姿態(tài)……但……”他順著腳印往回看,紫外燈光停在了蓮花陣邊緣,
一具尸體的手腕下方。那里有一小片極其不顯眼的、被擦拭過的痕跡,但在紫外線下,
卻顯出一點淡淡的熒光反應,形狀……像是一個模糊的指印,或者半枚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