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謝文淵達成秘密協(xié)議的第二天,府中的氣氛便開始發(fā)生微妙的變化。
柳煙“病愈”后,依舊做著份內(nèi)的差事,但明顯能感覺到,自己身邊似乎多了一層無形的“保護”。一些原本對她不甚客氣的婆子丫鬟,態(tài)度悄然恭敬了幾分。而謝文淵身邊那個總是面無表情的侍衛(wèi)首領,偶爾遇見她時,會極輕微地點頭示意。
她知道,協(xié)議開始生效了。謝文淵在用他的方式,確認她的新地位,并確保“合作者”的安全。
與此同時,韓語凝的日子卻開始不那么好過了。
她最初掌管中饋的新鮮勁早已過去,府中事務瑣碎無趣,謝文淵又從不踏足她的房門,她滿腔的虛榮和欲望無處宣泄,便開始變著法地折騰下人,脾氣一日比一日暴躁。
這日,她因一盞茶水溫熱不合心意,竟要將伺候茶水的丫鬟拖出去掌嘴二十。
柳煙恰好在一旁,見狀上前一步,溫聲道:“夫人息怒,這丫頭是新來的,手腳笨拙些也是常情。如今府中正值多事之秋,姑爺公務繁忙,若后院動靜太大,傳了出去,怕是對姑爺和夫人的名聲都不好?!?/p>
她語氣恭敬,話里的意思卻帶著提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強硬。
韓語凝正在氣頭上,聞言更是火冒三丈,猛地將茶盞摔碎在柳煙腳邊,尖聲道:“放肆!你是個什么東西,也敢來教訓我?這狀元府里,什么時候輪到你一個賤婢來指手畫腳了?我看你是忘了自己的本分!”
若是以前,柳煙早已跪地請罪。但此刻,她只是微微后退一步,避開飛濺的碎片,目光平靜地看著韓語凝,甚至嘴角還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弧度:“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提醒夫人,姑爺最不喜后宅不寧。若惹惱了姑爺,只怕……”
“只怕什么?”韓語凝最恨她這副看似恭順實則油鹽不進的樣子,尤其是那眼神,深處仿佛藏著冰冷的嘲諷,讓她極不舒服,“謝文淵?那個沒用的閹人?他敢把我怎么樣!若不是我們韓家,他算個什么東西!”
她話音未落,書房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冷冽的輕咳。
謝文淵不知何時站在了月亮門下,一身官袍還未換下,面色沉靜,眼神卻如同結(jié)了冰的湖面,冷冷地掃了過來。
韓語凝猝不及防,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隨即又被驕縱取代,她梗著脖子道:“你……你回來了正好!看看你帶來的好丫鬟,都敢爬到我頭上……”
“夫人?!敝x文淵打斷她,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看來你精力很是旺盛。”
他目光轉(zhuǎn)向地上碎裂的瓷片和那個嚇得瑟瑟發(fā)抖的丫鬟,淡淡道:“既然覺得府中無聊,便不必再操心這些瑣事了。從今日起,府中中饋交由柳煙打理。夫人便在靜心苑好好修身養(yǎng)性吧,沒有我的允許,不必出來了?!?/p>
靜心苑,是府中最偏僻的一處小院,近乎冷宮。
韓語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尖叫道:“你說什么?謝文淵!你竟敢軟禁我?你為了一個賤婢要奪我的權?你瘋了不成!”
謝文淵卻看都懶得再看她一眼,只對身后的侍衛(wèi)揮了揮手。
兩名侍衛(wèi)立刻上前,一左一右“請”韓語凝回院。
“放開我!你們這些狗奴才!謝文淵!你不是男人!你個沒種的閹人!你敢這樣對我!我爹娘不會放過你的……”韓語凝掙扎著,咒罵著,聲音尖利刺耳,卻被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
一場鬧劇,就以這樣一種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落幕。
下人們噤若寒蟬,看向柳煙的目光徹底變了,充滿了敬畏和探究。
柳煙垂著眼,心中冷笑。謝文淵動手比她預想的還要快,還要狠??磥恚n語凝的存在,確實是他極大的隱患。
韓語凝被關進靜心苑后,起初幾日還在不停地哭鬧、砸東西、咒罵,要求見爹娘,見謝文淵。
但謝文淵下令,除了每日送飯的下人,任何人不得靠近。送去的飯食也只是普通份例,再無昔日的精致奢華。她的哭鬧無人回應,咒罵無人聽見,仿佛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
漸漸的,她安靜了下來,但不是認命,而是另一種瘋狂的開始。
她被軟禁,為何柳煙那個賤婢卻能在外自由行走,甚至接管了中饋?謝文淵為何如此維護她?那個閹人……他看柳煙的眼神……
一個荒謬又惡毒的念頭在她心里滋生。
她開始絕食,要求見柳煙。
謝文淵得知后,竟同意了。
柳煙端著一碗清粥,走進了靜心苑。
不過幾日,昔日驕奢淫逸的韓大小姐便憔悴了許多,頭發(fā)散亂,眼神渾濁,帶著一種癲狂的光。
她死死盯著柳煙,聲音嘶?。骸笆悄恪瓕Σ粚??是你這個賤人挑唆的!你給他灌了什么迷魂湯?讓他這么對我?”
柳煙將粥碗放在桌上,語氣平淡:“夫人說什么,奴婢聽不懂。姑爺只是讓您靜心養(yǎng)性?!?/p>
“靜心養(yǎng)性?”韓語凝猛地撲過來,想抓柳煙的臉,卻被柳煙輕巧地避開。她撲倒在桌邊,喘著粗氣,忽然神經(jīng)質(zhì)地笑起來,“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謝文淵他根本不是什么天閹!對不對?他是假的!你們……你們是不是早就勾搭成奸了?你肚子里的野種是不是就是他的?”
柳煙心中一震,面上卻不動聲色:“夫人瘋了,盡說胡話?!?/p>
“我沒瘋!”韓語凝嘶吼著,眼睛瞪得極大,“我看見了!那天晚上……我看見他書房后面有暗門!我看見他有腰牌……是……是皇城司隱刃的令牌!他是皇帝的秘密走狗!他不是閹人!你們這對狗男女合起伙來騙我!”
她竟然真的發(fā)現(xiàn)了!雖然只是皮毛,但足以致命!
柳煙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韓語凝卻以為抓住了她的把柄,得意又瘋狂地笑起來:“哈哈哈!怕了吧?我要告訴我爹!我要告訴所有人!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柳煙靜靜地看著她狀若瘋魔的樣子,忽然也笑了,那笑容里帶著無盡的憐憫和嘲諷:“夫人,您真是病得不輕。什么暗門?什么隱刃?姑爺對您已是仁至義盡,您卻這般臆想誹謗??磥磉@靜心苑,您還得再多住些時日?!?/p>
她頓了頓,走近一步,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輕輕吐出一句:
“而且,夫人,您忘了么?若不是您自己貪圖狀元夫人的清貴名頭和日后的‘面首’之樂,又怎會心甘情愿跳進這個火坑呢?這一切,可都是您自己選的啊?!?/p>
這句話,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韓語凝的神經(jīng)。
她猛地僵住,瞳孔驟然收縮,難以置信地瞪著柳煙。
“你……你……”她顫抖著手指著柳煙,腦海中電光火石般閃過當初在花廳,柳煙那“情真意切”的建議和那句“失言”的面首之說……
一切都是算計!
從一開始,就是這個賤婢算計了她!
“啊——?。?!”韓語凝發(fā)出一聲凄厲至極的尖叫,猛地將桌上的粥碗掃落在地,碎片和粥汁濺得到處都是。
“是你!是你害我!柳煙!你這個毒婦!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她徹底瘋了,又哭又笑,撕扯著自己的頭發(fā)和衣物。
柳煙冷漠地看著她癲狂的模樣,心中沒有任何憐憫,只有大仇得報的快意。
她轉(zhuǎn)身,毫不留戀地離開了這座如同囚籠般的靜心苑。
身后,是韓語凝絕望瘋狂的哭嚎和詛咒。
畫皮已被揭開,底下是早已腐爛瘋狂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