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報警。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我自己一盆冷水澆滅。
報警？我拿什么報警？
沖進(jìn)警察局，跟那個眼神像刀子一樣的女警官說：“我鄰居老劉就是‘夜狼’，他把五樓的孫胖子做成了垃圾袋，丟了！”
她會先看我一眼，然后調(diào)出我的就診記錄，上面白紙黑字寫著——“幻視癥”。
到時候，被抓的不是老劉，是我。他們會把我送進(jìn)一個比這個小區(qū)更壓抑、更密不透風(fēng)的地方，讓我“冷靜冷靜”。
我不能指望任何人。
我，周毅，一個被診斷為精神病的程序員，現(xiàn)在必須自己給自己寫一個“抓包”程序。
我需要證據(jù)。鐵證。
我打開電腦，不是為了改那該死的代碼，而是在一個隱蔽的購物網(wǎng)站上，輸入了“華強(qiáng)北黑科技”。很快，一個比黃豆大不了多少的微型攝像頭就出現(xiàn)在屏幕上。高清，夜視，廣角。
我下了單，選了最快的“同城閃送”。
等待包裹的時間，是我這輩子過得最漫長的兩個小時。我不敢開燈，把自己縮在沙發(fā)角落，像一只受驚的耗子，死死盯著門口的貓眼，生怕老劉那張臉會突然貼在上面。
攝像頭到了。我顫抖著手，花了半個小時，才把它完美地嵌進(jìn)了貓眼的凹槽里。鏡頭，正對著樓下老劉那扇緊閉的防盜門。
我的家，變成了我的監(jiān)控室。我的電腦屏幕，成了我和深淵之間唯一的屏障。
我整天整夜地盯著那塊小小的屏幕。白天，老劉會像個正常的退休老人一樣，提著菜籃子出門，買菜，散步。晚上，他家里的燈很早就熄了，那扇門像一張沉默的巨獸的嘴，一動不動。
我的精神在飛速萎靡。泡面吃完了，我就餓著。困到極點(diǎn)，就在電腦前趴一會。
期間，我的“幻視癥”以前所未有的強(qiáng)度發(fā)作了。
我盯著屏幕，看著老劉家那扇平平無奇的防盜門，看著看著，那扇門就開始在我眼前融化、扭曲。
它變成了一張狼的嘴。
門上的紅色福字，變成了它滴血的舌頭。
門縫里，有兩點(diǎn)綠色的幽光，在對我一閃一閃。
我甚至看到，屏幕里的老劉，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了他自己家的門口。他沒有開門，就那么站著，然后緩緩地，緩緩地，變成了那只巨大的“夜狼”。它抬起頭，隔著屏幕，對著我，無聲地咧開了嘴。
“假的……都是假的……”我死死掐著自己的胳膊，用疼痛強(qiáng)迫自己清醒。
我快要分不清了。我到底是在監(jiān)視一個殺人犯，還是在凝視我自己的瘋狂？
就在我快要放棄，準(zhǔn)備拔掉攝像頭，去醫(yī)院領(lǐng)藥的時候。
屏幕上，那扇門，動了。
凌晨兩點(diǎn)四十三分。
老劉家的門，悄無聲息地開了一條縫。
他還是那身打扮，深色的連帽衫，口罩和帽子把他遮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他從屋里拖出了一個東西。
一個和我之前見過的一模一樣的，巨大的，沉重的，黑色的塑料袋。
我的心臟瞬間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呼吸都停了。
他拖著那個袋子，走出了門。就在他轉(zhuǎn)身鎖門的時候，袋子底部，因?yàn)橥献Ш湍Σ?，被劃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一滴。
一滴暗紅色的，粘稠的液體，從那個破口處滲了出來，滴在了樓道灰色的水泥地上。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在攝像頭高清夜視的捕捉下，那幾滴液體，像幾顆罪惡的眼淚，在屏幕上反射出一種令人作嘔的、妖異的光。
我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沒讓自己尖叫出聲。
我拍到了。
我他媽的，拍到了！
巨大的狂喜和巨大的恐懼，像兩股海嘯，在我腦子里瘋狂對撞。我得救了！我能證明我沒瘋！
可緊接著，一股刺骨的寒意從我的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我攥著那個存著視頻的手機(jī)，手心全是冷汗，關(guān)節(jié)因?yàn)橛昧Χl(fā)白。
證據(jù)是有了。
可老劉，也出門了。
他拖著那個袋子，正一步一步地，走向樓下的垃圾箱。
而我，和他之間，只隔著一扇薄薄的防盜門。
我知道，我和他之間，必須有一個了斷了。就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