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嘆了口氣,像個泄了氣的皮球。
“小周啊,讓你看笑話了?!彼椭^,聲音里充滿了難堪,“我……我這不是,早幾年廠里效益不好,被‘優(yōu)化’了嘛。一把年紀了,沒文化,也找不到什么正經(jīng)活兒。就……就想著撿點小區(qū)的廢品,瓶瓶罐罐的,換點錢補貼家用……”
他指了指那個巨大的垃圾箱,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這事兒……丟人。怕被街坊鄰居看見了指指點點,才想著半夜等人都睡了再出來。沒想到……還是被你撞見了?!?/p>
我看著他那張飽經(jīng)風霜的臉,看著他那雙渾濁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窘迫和卑微,心里某個地方,猛地被刺了一下。
失業(yè),被社會拋棄,活得小心翼翼,連撿點廢品都怕人嘲笑……
這不就是另一個版本的我嗎?我被王總當狗一樣罵,他還不是被生活踩在腳底下。
我心里的那股緊張和懸疑,瞬間就瓦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哭笑不得的荒誕和一絲同病相憐的酸楚。
“夜狼”?
去他媽的夜狼。
我才是那個有病的傻瓜。
我將信將疑地走到垃圾箱前,老劉的臉漲得通紅,想攔又不敢攔。我打開那個黑色的大塑料袋。
“嘩啦啦——”
一陣清脆的聲響。
里面沒有腐肉,沒有尸體,只有一堆被踩扁了的易拉罐,幾個歪歪扭扭的礦泉水瓶,還有幾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硬紙板。
我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像個耗盡了電量的機器人,全身都軟了。
原來,所謂的驚天秘密,所謂的“夜狼”傳說,不過是一個失業(yè)老人在深夜里,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絲可憐的尊嚴。
“劉叔,對不住,我……我不是那個意思?!蔽矣行┱Z無倫次地道歉,感覺自己的臉在發(fā)燙。
“沒事,沒事?!崩蟿⑦B連擺手,像是怕我再多問,急急忙忙地轉(zhuǎn)身,“我……我先回去了?!?/p>
他佝僂著背,快步走進了樓道的陰影里,像一只受了驚的老鼠。
我一個人站在垃圾箱旁邊,夜風吹過,有點冷。
我感覺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傻X。
我竟然因為一個無聊的傳說和自己的幻覺,把一個可憐的老人當成了殺人惡魔。
我抬頭看了看六樓的窗戶,自嘲地笑了笑。
BUG解除了。
原來不是代碼有問題,是我這個CPU燒壞了。
我轉(zhuǎn)身準備回家,鬼使神差地,又回頭看了一眼老劉消失的那個樓道口。
就在那片一閃而過的黑暗里,我仿佛看到老劉也正回頭看我。
他的臉隱藏在陰影中,看不真切。
但他的那雙眼睛,我卻看得清清楚楚。
那里面沒有被撞破秘密的羞恥,也沒有尷尬過后的釋然。
那是一雙狼的眼睛。
冰冷的,銳利的,帶著一絲……被獵物識破了偽裝后,毫不掩飾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