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沉，王斌的舅舅，那個金絲眼鏡評委。這條線連起來，對方的險惡用心昭然若揭。
這不是在問技術(shù)，這是在給我挖坑。
會議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帶著審視和懷疑。那個金絲眼鏡評委的嘴角，已經(jīng)掛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我迎著他的目光，沒有半分閃躲。
“這位評委同志提的問題非常好，直指核心?！蔽蚁仁强隙藢Ψ剑寧讉€本來想看熱鬧的評委都坐直了身體。
“您說的金屬疲勞問題，確實是所有高速機械都必須面對的難題。傳統(tǒng)的解決思路，無非是加固、加厚，或者使用更昂貴的特種鋼材。但這些，治標不治本?！?/p>
我頓了頓，掃視全場，聲音清晰而有力：“我的方案里，有三個配套設計，可以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p>
“第一，改變傳動齒輪的材料配比。在鋼材冶煉中，加入百分之零點三的微量元素鉬和百分之零點一的釩，再經(jīng)過兩次淬火和一次回火處理。這樣制造出來的齒輪，韌性和耐磨性將是普通鋼材的三倍以上，足以應對高速運轉(zhuǎn)帶來的損耗?！?/p>
我說完，幾個真正懂技術(shù)的專家已經(jīng)變了臉色，開始低聲討論，眼神里全是震驚。這些名詞和精確到小數(shù)點后的配比，根本不像一個農(nóng)村丫頭能說出來的。
“第二，優(yōu)化潤滑系統(tǒng)。我設計了一套全新的微循環(huán)油路，利用機器運轉(zhuǎn)的離心力，將潤滑油精準地送到每一個高摩擦節(jié)點，而不是像老式機器那樣大水漫灌。這能讓零件的運行溫度降低至少十五度，極大延緩金屬疲勞的發(fā)生?！?/p>
“第三，也是最關(guān)鍵的一點，共振抵消。我在機器底座的關(guān)鍵承重位置，設計了三個偏心式動能吸收器。當機器達到某個特定的高轉(zhuǎn)速，即將引發(fā)破壞性共振的時候，這三個吸收器會產(chǎn)生反向的微頻率震動，將共振波抵消掉?！?/p>
我說完，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
那個金絲眼鏡評委臉上的得意僵住了，嘴巴半張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只是奉命來找茬的，哪里真的懂這些前沿到近乎科幻的技術(shù)理論。
“天才！這絕對是天才的設計！”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專家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激動得滿臉通紅，“小同志，不，李廠長！你的這套方案，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技術(shù)革新了，這簡直是給我們整個市的紡織工業(yè)指明了方向！”
“我同意！這筆貸款必須批！馬上批！”
“這要是錯過了，就是我們這群老家伙的失職！”
風向瞬間逆轉(zhuǎn)。
之前還對我持懷疑態(tài)度的評委們，此刻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塊稀世珍寶。
半小時后，我手里捏著一張蓋著鮮紅印章的五萬元無息貸款批準條，走出了評審委員會的大門。
我沒有片刻耽擱，直接沖進工業(yè)局，在李科長震驚的目光中，將批準條和手續(xù)一起拍在了他的辦公桌上。
保證金，搞定。
紡織廠，現(xiàn)在姓李了。
我拿著正式的合同文件，再次回到那座破敗的廠房。幾十個老工人正聚在一起，人心惶惶。王斌那個跟班還在人群里煽風點火，唾沫橫飛。
看到我進來，所有聲音都停了。
我走到最前面，把那份蓋著工業(yè)局大印的合同，高高舉起。
“從現(xiàn)在開始，我，李清歡，就是這家廠子的廠長?！?/p>
“我知道大家在擔心什么?！蔽铱粗麄円粡垙埢蚵槟净蚱谂蔚哪?，“我在這里宣布三件事。”
“第一，廠子不裁員，一個人都不會少！”
“第二，從下個月開始，所有人工資，上調(diào)百分之二十！”
“第三，”我的目光落在周海身上，“我正式任命周海師傅，為我們新廠的技術(shù)總工程師！”
人群死一般的寂靜過后，猛然爆發(fā)出山呼海嘯般的掌聲和歡呼聲！
“廠長萬歲！”
“我們有救了！廠子有救了！”
五十塊的遣散費？在實實在在的工作和漲工資面前，屁都不是！王斌的那個跟班，早就被激動的工人們擠得灰溜溜地跑了。
周海眼圈通紅，這個堅毅的老漢子，走到我面前，重重地一點頭：“廠長，以后我這條老命，就是你的了！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人心，徹底收服。
我給新廠取名“清風紡織廠”，寓意掃除舊塵，迎來新風。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guī)缀跏浅宰《荚趶S里。我?guī)е芎：鸵粠图夹g(shù)骨干，沒日沒夜地泡在車間。我腦子里的圖紙，變成了他們手里一張張具體的零件圖。生銹的機器被拆解，老舊的線路被更換，全新的生產(chǎn)線在所有人的努力下，一點點脫胎換骨。
一個月后，當?shù)谝黄ゲ紡膷湫碌臋C器上如流水般下線時，整個車間都沸騰了。
我沒有去生產(chǎn)市面上最火的“的確良”，那種料子雖然挺括，但穿在身上又悶又硬，我不喜歡。
我讓工廠生產(chǎn)的，是一種我根據(jù)后世記憶改良配方后，命名為“云舒棉”的新型面料。
它摸上去，有棉花的柔軟和親膚感，但又帶著真絲一樣的光澤和順滑。最關(guān)鍵的是，用手攥成一團再松開，幾乎看不到褶皺。
這東西一出來，我就知道，要爆。
我直接租下了市供銷社最顯眼的一個柜臺，沒賣布料，而是用“云舒棉”趕制了十幾件款式新穎的連衣裙，掛在那里做展示。
起初，人們只是覺得這裙子樣式好看，可當?shù)谝粋€女顧客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那布料時，她整個人都愣住了。
“天吶！這是什么布料？怎么這么軟，這么滑？”
她的驚呼聲，像是點燃了火藥桶。
越來越多的人圍上來，伸手去觸摸那前所未有的質(zhì)感。那種感覺，細膩、柔滑、帶著一絲涼意，仿佛不是布，而是流動的云彩。
“同志，這裙子怎么賣？”
“我不買裙子，我就要這布！給我來十尺！”
“我要二十尺！給我家里婆娘和閨女一人做一身！”
市場，瞬間引爆。
“云舒棉”一夜之間成了市里最時髦、最高檔的代名詞。誰家要是能穿上一件云舒棉做的衣裳，走在街上腰桿都挺得筆直。
訂單像雪片一樣從全省各地飛來，清風紡織廠門口，每天天不亮就停滿了來拉貨的卡車。工廠的生產(chǎn)線二十四小時不停，都趕不上銷售的速度。
利潤，以一種我上輩子想都不敢想的速度瘋狂累積。
短短兩個月，我就還清了五萬塊的貸款。銀行存折上的數(shù)字，每天都在以一個恐怖的速度向上翻滾。我隱隱成了市里商界最炙手可熱的新星，甚至有人私底下叫我“女首富”。
在一次市里舉辦的商業(yè)交流會上，我成了全場的焦點。各路廠長、領(lǐng)導都圍著我，客氣地稱我“李廠長”。
在人群的縫隙中，我看到了王斌。
他一個人站在角落里，手里端著酒杯，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本該是這塊地的主人，現(xiàn)在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我被眾星捧月。
他看向我的眼神，不再是以前的輕蔑和貪婪，而是像一條潛伏在暗處的毒蛇，充滿了怨毒和不甘。
我心里敲響了警鐘。
交流會結(jié)束的當晚，我正在辦公室核對發(fā)往省城的最大一筆訂單，準備一炮打響全省市場。
辦公室的門，突然被猛地撞開。
周海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他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哆哆嗦嗦，話都說不囫圇。
“廠長……不……不好了！”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周總工，慢慢說，出什么事了？”
“倉庫！我們倉庫里那批……那批準備明天一早發(fā)往省城的貨……”周海喘著粗氣，眼里的驚恐幾乎要溢出來，“不知道被哪個天殺的，潑上了火堿！一整批貨，五千匹云舒棉，全……全都燒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