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手擰緊了最后一顆螺絲。
整個車間里,落針可聞。
二十雙眼睛,幾十道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死死地釘在那臺黑黢黢的鐵疙瘩上。那眼神里,有緊張,有激動,更有壓抑不住的渴望。
這一個月,我們吃住都在這片荒地上,從打地基、蓋廠房,到學習看圖紙、打磨零件,每個人手上都磨出了厚繭,臉上也黑了好幾圈。
這臺機器,凝聚了我們所有人的心血。
它能不能轉起來,決定了我們是能吃上白面饅頭,還是繼續(xù)回去啃窩窩頭。
我深吸一口氣,將一塊藍色的確良布料放到壓腳下,右手握住搖柄,輕輕一轉。
“咔噠?!?/p>
一聲清脆的機括咬合聲響起。
所有人的心都跟著提到了嗓子眼。
我繼續(xù)轉動搖柄。
“嗒、嗒、嗒、嗒……”
一種極其平穩(wěn)、富有節(jié)奏感的聲音在車間里回蕩開來。那聲音很輕,不像供銷社里那些老機器一樣,轉起來跟拖拉機似的。
針尖在布料上快速起落,留下了一排平整、細密的針腳。
我一口氣縫出一條筆直的線,然后停下,剪斷線頭,將布料舉了起來。
“成了!”
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聲,整個車間瞬間炸了鍋!
“動了!真的動了!”
“天吶,這針腳,比我娘用手縫的還齊整!”
幾個年輕的工人激動地沖上來,小心翼翼地摸著那冰涼的機身,像是看什么稀世珍寶。
李老根更是老淚縱橫,他抓著我的手,嘴唇哆嗦著:“清歡,叔……叔這輩子沒佩服過誰,你算頭一個!”
成功的第一步,穩(wěn)穩(wěn)地邁了出去。
第二天,我讓兩個工人用板車拉著五臺樣機,跟著我和李老根,直奔縣城。
第一站,縣供銷社。
供銷社采購科的王科長,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挺著個小肚子,眼皮耷拉著,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他聽李老根說是村辦廠自己產的縫紉機,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村里的小作坊?胡鬧嘛?!彼酥麓筛鬃哟盗舜挡枞~沫,“縫紉機是那么好造的?別說你們,就是國營大廠,出的次品都一堆。拿回去,拿回去,我們這兒不收沒牌子的東西?!?/p>
李老根急得臉都紅了,搓著手,不知道該怎么說。
我沒急,也沒惱,只是平靜地把一臺樣機搬到他辦公桌前。
“王科長,東西好不好,不是嘴上說的,得用過才知道。”我把一塊布料放上去,“您是行家,您親自試試。要是東西不行,我們二話不說,立馬就走。”
王科長瞥了我一眼,大概是覺得我一個黃毛丫頭竟然這么鎮(zhèn)定,有點意外。他放下茶缸,不情不愿地握住搖柄,漫不經心地轉了兩下。
“咦?”
他臉上的表情變了。
那漫不經心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驚訝。他加快了轉速,縫紉機發(fā)出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輕快。他停下來,拿起布料,湊到眼前仔細看那針腳,又用手指捻了捻。
“這……這機器……”他抬起頭,眼神里全是難以置信,“怎么這么順滑?聲音還這么?。俊?/p>
我笑了笑:“王科長,我們廠雖然小,但技術是新的。我們改良了內部的傳動結構,用的軸承也是最好的,所以用起來省力,噪音也小?!?/p>
王科長不說話了,他喊來了供銷社里專門修縫紉機的老師傅。
老師傅上手一試,當場就驚呼出聲:“這針腳也太密實了!比咱們庫里存的‘蝴蝶牌’還好!小同志,你們這機器,怎么賣?”
我伸出三根手指頭:“三十塊錢一臺,不要票?!?/p>
“什么?!”王科長和老師傅同時叫了出來。
要知道,市面上的一臺蝴蝶牌縫紉機,要一百三十多塊,還得要一張珍貴的工業(yè)券。我這價格,簡直就是白送。
王科長立刻拍了板:“這五臺我們都要了!你們廠里還有多少?我們全要!”
“王科長,”我慢悠悠地開口,“這只是樣機。我們廠剛開工,產量有限。第一批,我只能給您二十臺?!?/p>
“二十臺?太少了!五十臺!不,一百臺!”
我搖了搖頭:“王科長,我們得保證質量。第一批就二十臺,三天后我給您送來?!?/p>
留下這句話,我?guī)е罾细鶕P長而去。
我知道,饑餓營銷的道理,在哪個年代都適用。
果不其然,我們前腳剛走,縣供銷社進了“新型縫紉機”的消息就不脛而走。那五臺樣機,不到半天就被搶購一空。
沒買到的人到處打聽,一傳十,十傳百,“清歡農機廠”的名字,第一次在縣城里傳開了。
三天后,我?guī)е_嶄新的縫紉機來到供銷社時,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隊。
王科長親自出來迎接,拉著我的手,態(tài)度跟三天前判若兩人:“哎呀,李廠長,你可算來了!訂單,訂單像雪片一樣!你看怎么辦???”
他遞給我一沓厚厚的單子,全是預定縫紉機的。
我粗略翻了翻,至少有三百多臺。
工廠的生產能力,遠遠跟不上市場的需求。
我當機立斷,回到村里,立刻宣布工廠擴招。
這一次,不光我們李家村,附近十里八鄉(xiāng)的年輕人都擠破了頭想進來。當工人,拿工資,這可是祖墳冒青煙的好事!
我把賺來的第一筆錢,全部投了進去,買了更多的原材料,又招了六十個新工人,把廠子規(guī)模擴大了三倍。
整個李家村,徹底變成了一個熱火朝天的生產基地。
工人們三班倒,機器二十四小時不停。
第一個月發(fā)工資那天,整個村子都沸騰了。
老工人工資十五塊,新工人十塊,這在當時,是國營大廠都比不上的高薪。
工人們拿著嶄新的票子,手都是抖的。有人當場就哭了,說自己刨了一輩子地,從沒見過這么多錢。
村里的生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fā)生了變化。
家家戶戶的土坯房,開始翻新成磚瓦房。餐桌上,隔三差五就能聞到肉香。孩子們穿上了新衣服,臉上的笑容也多了。
我走在村里,所有人見了我,都會停下來,熱情地喊一聲“清歡廠長”。那眼神里的感激和尊敬,是發(fā)自內心的。
李老根更是逢人就夸:“咱們清歡,那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是來帶咱們過好日子的活菩薩!”
這種被全村人擁戴的感覺,讓我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這天,縣長周正國親自帶著一隊人,來我們村視察。
當他看到一排排嶄新的磚瓦房,看到工廠里熱火朝天的生產景象,看到村民們臉上洋溢的幸福笑容時,他激動地握住我的手,用力地搖了搖。
“清歡同志!你,是我們南溪縣的功臣??!”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你不僅解決了李家村的貧困問題,更是為我們全縣的經濟發(fā)展,趟出了一條新路!”
縣電視臺的記者扛著攝像機,將這一幕完整地記錄了下來。
當晚,我就上了縣里的新聞。
我成了縣里最年輕、最成功的女廠長,一個真正的名人。
工廠的利潤,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我把錢分成幾份,一份存進銀行,一份用來繼續(xù)擴大生產,另一份,則用來改善家人的生活。
我給爹娘的房間換上了全新的家具,給弟弟妹妹買了最新款的鋼筆和一摞摞的練習冊。
我娘王秀蘭摸著新買的毛料衣服,眼圈紅了又紅,嘴里念叨著:“我這輩子,都沒穿過這么好的料子……”
我爹李建國話不多,只是默默地把旱煙換成了過濾嘴香煙,抽煙的時候,腰桿挺得筆直。
我知道,他們?yōu)槲因湴痢?/p>
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盤算著下一步的計劃。小小的縣城,已經容不下我的野心。
就在這時,腦海里那冰冷的機械聲再次響起。
【叮!檢測到宿主事業(yè)版圖初步穩(wěn)定,已刷新高級簽到點?!?/p>
【簽到地點:市紡織印染廠(廢棄倉庫)?!?/p>
【簽到地點:市第一人民醫(yī)院(檔案室)?!?/p>
【簽到地點:市廢品收購站(舊書區(qū))?!?/p>
一連串的提示音,讓我瞬間從床上坐了起來。
市里!
新的簽到點,竟然出現在了市里!
我的心臟怦怦直跳,一股強烈的預感涌上心頭。
小小的李家村,小小的南溪縣,只是我的起點。
更廣闊的天地,更大的商業(yè)版圖,正在市里,向我招手。